沂园内,上京诸多个武堂得敕令,便由师长带着学生们前来,亲眼见证当今圣上的刚正不阿,为了律法和正道,愿亲手斩掉自己的血亲骨头。
而韩剑星等布衣百姓,也跟着子衿武堂进皇宫,入沂园。
同为布衣的陆子白眼睛里透着可媲美此间朝阳的光。
“天子斩皇子,这可是放在史书上都不多见的一幕,你我还是三生有幸了。”
韩剑星拧了拧眉,半垂下了眼睫,“若是可以,我情愿不要这三生有幸。”
所谓三生有幸万古难遇的大场面,是建立在北幽百姓被屠得鲜血淋漓以及战士学生们的尸骨堆积成山。
当朝储君作为背后主谋是寒了天下人的心。
焉能对得起当年燕玄宗的夙愿:“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
“我朝圣上,才当得起真龙天子之说。”陈琼笑着说。
萧初晨斜睨了眼,“这是子衿队列,陈小姐应当去燕京学宫之地,莫不是风雪太大糊了眼看错路进错了队?”
“小气。”陈琼耸耸肩,轻瞥萧初晨,“左右也算是生死之交,这般小气才让人寒心。”
陈琼望向了高台。
碧空之下,鹅毛大雪。
雕梁画栋红砖琉璃瓦,俱掩在银装素裹之下。
她的眼里,头一回有了心驰神往,对当今圣上是万分的敬重。
史书上的昏君比比皆是,以史为鉴字字泣血,当朝圣上固然没有什么名垂青史的丰功伟业,但也当得起明君二字,而能得明君,乃当世百姓之福,将门之幸。
“为天下公理,能亲手斩去至亲骨肉,试问史卷,有几人也?”陈琼笑吟吟道。
韩剑星压低了声音,“子不教,父之过,追根溯源难道不是教子无方?”
身为平头百姓,柴门出身的他,只知晓若是储君之事发生在普通人的身上必是株连九族连远房亲戚家的犬彘都不会放过,只因圣上之子,便可让这众生睁眼闭眼,而这,就是他热爱的土地和信奉的天子。
陈琼皱眉,神色愠怒。
“皇宫境内,莫要私下妄议,小心你们的项上首级。”
秦老生怕再妄议下去,三皇子还走上黄泉路,他们这些人就要齐齐地掉脑袋了。
沈宁来时,就看到秦老在教训学生。
子衿学生们看到她,无不是眼睛一亮。
不知何时,她成了武堂的梁柱和学生们的主心骨。
便如定海神针般。
四周众人的目光多有异样,复杂得很。
崇拜有之,怜悯和不屑亦有之。
有少年狂热肃然起敬。
也有精明的官员摇头叹息知晓沈宁在不久的将来后必是一具尸体。
“沈宁,你来得正好。”陈琼忙道:“我大燕天子,乃当世之真龙。”
沈宁扫了眼韩剑星惆色失落的神情,心里大抵猜了个七八分,便朝陈琼微微一笑,而后轻抬下颌,双手高抬对着东方拱手,在众人的注视之下拔高了音朗声道:“圣上神武利落,乃一代明君,垂留青史,熠熠生辉,当是吾辈楷模后生点典范,可谓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千岁爷,能为圣上效忠是我沈家之福,得圣上青睐是我沈宁千万世轮回修来的福气。”
陈琼的神情彻底呆滞。
她固然仰慕元和帝,但沈宁这番措辞,听得她浑身不自在。
陈禄章远远听见,撇了撇嘴,闷哼了声。
恰好瞧见来到附近的沈国山,便怪里怪气地说:“沈老战神倒是生了个好女儿,历代战神刀枪剑戟无所不能,所向披靡,靠的是马背上功夫,还得是沈宁小将军,靠这三寸不烂之舌,许是就能抵得过百万雄师了,真叫陈某人佩服之。”
明眼人都听得出陈禄章话语里的嘲讽。
阴阳怪气咬文嚼字的不亚于舞文弄墨的文人。
沈如玉偏是不服,才往前走了一步还没开口就被沈从武提溜回去。
沈国山从容而笑,不疾不徐道:“陈将军所言甚是——”
陈禄章的胡髯带起了笑,下一刻闻声却是猛地凝固僵化。
只见沈国山道:“陈将军若想请教小宁的话,随时登门,以陈、沈两家往日的交情,沈宁定会用心教导你。”
陈禄章眼睛一瞪怒似铜铃。
他一把年纪了,还需要沈宁一个小辈来教导?
更何况他从军多少年,沈宁才多久。
传了出去,是要天下的将士都笑话他陈禄章。
偏生陈禄章还无法反驳,咬着牙瞪着眼睛看沈国山,憋了半晌只涨红了整张脸,根本道不出半句的反驳之话。
沈国山爽朗一笑,拍了拍陈禄章的肩膀。
“禄章小子莫要激动,小宁应当做的,我保证,你跟着小宁去学,不出三五天,你也能顺畅说话出口成章了。”
陈禄章越听越气,暗骂这沈国山怎么是个心黑的,以前咋没发现。
看来这沈宁的溜须拍马作风,俨然是上梁不正下梁歪,耳濡目染下沈国山定然脱不了干系!
等沈国山走后,陈禄章咬牙切齿,“爹——”
陈老将军头疼不已,“行了,都是当老子的人了,还跟个小孩置气?先惹旁人不说,吵不过还喊爹?真是现眼。”
陈禄章自知理亏低着头敢怒不敢言。
……
而这时,刘安河来到了子衿,看似是喊陈琼回去,实则一肚子的坏水体现在了脸上。
“剑星,过些日子天象不好,阴雨连绵的,你可得多加留心。”
刘安河满脸的好心:“你那腿啊,一到阴天下雨天,湿气就重,骨髓里的疼痛叫人生不如死。秦老兄,你也是的,剑星如今跟你重修旧好,既是你的爱徒,你也得多加关心他,别和从前一样。”
韩剑星目光深沉隐忍着昔年沉痛。
“燕老太君今儿抱恙在身,没法前来沂园,可怜了,新年伊始却是一病不起,巾帼老将晚年还要遭受这等折磨。”
刘安河摇摇头,眼角余光却都在观察沈宁。
这番话,是说给沈宁听的。
弦外之音是告诉沈宁,云骁勇这件事上,是得罪了燕老太君。
刘安河敢这般明目张胆地挑拨离间,也是因为身在上京漩涡但看得清楚,知晓沈家如今看似是遮阴的参天大树,实则内里腐朽,不堪一击。
沈宁淡淡地看了眼刘安河,而后与沂园内的京都府尹大人对视了一眼,心领神会,了如指掌,尽在不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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