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如玉将信将疑松开了宛若疯癫丧失理智的父亲。
“滚!”
沈国海怒吼,整张脸都在发红,白发披散下来,宛若恶魔。
他的另一只手就要打到沈国山的身上去,沈国山说:“国海,是我,我是二哥。”
沈国海微愣,神情恍惚,眼神是没有焦距般的空洞。
“二哥来了,大哥也来了,不怕了,没事了,都好了。”
沈国山难得温和,一改往日在弟弟面前的威严。
他这一生,护了沈国海一生,却也耽误了沈国海许多。
亲人之间,若非有血海深仇,有大恶大非,又如何能一刀斩断。
沈国海头脑混乱如一场无端的风暴。
破碎的记忆,如一片片花朵,又好似不稳定的光弧。
闪烁,闪烁着,他忽而看到了新的破碎。
是万念俱灰的他,有人踏过破碎的光,朝他走来。
一人一马,一把刀。
“国海,二哥来接你回家了。”
沈国山背着他,乘马过山川河流。
那年,也是一个寒冬。
他奄奄一息,说:“二哥,好冷啊。”
沈国山回:“春日马上就要来了,再熬熬。”
“二哥,你杀了我吧。”
“为兄的刀,永远不会指向至亲之人。”
“二哥,我好痛啊。”
“……”
“二哥,求你了,杀了我吧。”
“……”
“沈国山,为什么要拦着我去死,我原就不该活下来!”
“沈国山,我死了你应该高兴啊,我知道了,你就是要让我活下来,活着痛苦,你好恶毒啊。你守得了这大燕江山,你守不住我,守不住的,你我生在同一个府邸,原就是错的。”
“二哥,我好累啊。”
“再等等,马上归家了。”
“二哥,我想吃饼了。”
“好,吃饼。”
“……”
驿站,昏暗不明的光线交叠之中,沈国海恍惚间隔着一层薄薄的迷雾看到了沈国山的脸,他疑惑地问:“二,二哥?”
“嗯,是我。”
沈国海如孩子般哭出了声,“二哥,我被打了,我被欺负了。”
“打回去了,没有被欺负。”
“二哥,吃饼,饼……”
沈国海着急忙慌在身上找,找到的梅菜饼都已经软了烂了还冷了,他仅存的一丝理智和清明顷刻间荡然无存,哭嚎:“不能吃了,不能吃了……都冷了……都放在衣裳里了,怎么还是冷的,怎么还是冷的啊!我特地放好,给二哥带去的,没了,都没了。”
小小的一件事,再度让沈国海陷入了执拗的绝望。
他像是心智不全的稚童,红着眼睛,疯疯癫癫,对着沈国山嚎啕大哭。
脸上、身上有多处血痕,染到已然脏了的衣裳之上。
“能,能吃。”
沈国山隐忍着万分的悲鸣沉痛,从沈国海的手里拿过了梅菜饼。
他拆开裹着薄油的纸,将碎了的梅菜饼放进嘴里。
沈国海讷讷地看着他,心情平静了些许。
沈国山则在沈国海的注视之下,把所有的梅菜饼都给吃了。
“好吃吗?”沈国海问。
“自是好吃的。”
“都烂了。”
“年纪大了,牙口不好,烂一点更方便吃。”
“真的吗?”
“当真。”
沈国海定定地看着沈国山。
“国海。”
二哥朝他伸出了手,“回家吧,我们都来接你回家了。”
“你看,大哥,如玉,小宁,惊风,都来了,他们都来了。”
沈国海闻声,抬起眼帘,用灰浊的眼眸,怯弱地看向了每一个人。
沈宁、沈国祥这些人的手上都有伤。
他抿着唇,看着沈宁的手。
沈宁不言,把右手放在了身后。
“三叔,回家,我跟如玉给你做清汤面,可好吃了,你不是一贯喜欢吃?”
“当真?”
“嗯,当真。”
沈国海抿着唇,低着头,不知在想着些什么。
末了。
他再度抬头,问:“疼吗?”
沈宁知晓沈国海在问什么,便笑着回答道:“不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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