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张元兵口中问清了杨夫人施粥的具体位置，第二日一早，顾槿就赶了过去。
眼前的粥棚搭得极大，远远的，顾槿就看见有很多人在排队。看穿着，倒都是附近村镇的穷苦百姓，还有一些乞丐，单独排了一排。
张元兵说，每月初一十五，杨夫人都会出来布施。或是在城外，或是在寺庙，施粥一事，这几年从未间断过。
只是顾槿还不知道，先前疫病爆发时，杨员外不仅捐了布匹粮食，也在邺县安置点搭起粥棚，承担了安置点很长一段时间的伙食任务。
今日出来，顾槿轻装简行，打扮成一个普通少年模样，杨夫人差点没认出来。
“不知顾将军前来，民妇有失远迎······”
顾槿赶忙打断了她的客气寒暄：“听闻杨夫人善举，我过来瞧瞧，你只管忙。”
她的到来，一下子引来了许多好奇的目光。顾槿还不知道，随着大晟的建立，还有她几次三番的“出名”行为，女将军的事情，已经不只局限于冀州一地才知晓。
观察了一阵，顾槿很自然拿起了一个勺子，也给人盛粥。
杨夫人对这个毫无架子的将军很有好感，嘴上虽推辞“不劳将军”，在顾槿的坚持下，也没有阻止。
每每送出一碗粥，顾槿都能听见一声道谢，或是“多谢大人”，或是“杨家高义”，总之，这样的氛围让顾槿很是安心。
她和战友们拼命打下的土地，不就是为了人人能捧起粥碗，安安心心过日子吗？
这边的粥布施了半天，顾槿杨夫人也就在这儿站了半天，可一到饭点，杨夫人说什么都要请顾槿去家里用膳。
顾槿此次前来，是为了还银子，还是婉拒了杨夫人的邀请，直接表明了来意：
“顾槿已经听说了杨家初一十五布施的事情，心中感佩万分，也想做点什么。只是军中事务繁忙，难抽空闲，不知杨夫人能否帮忙，全了我的心意？”
她这么说，杨夫人就没有拒绝的道理，连忙问道：“不知大人需要民妇做些什么？只管吩咐。”
顾槿顺势拿出怀里的银票，倒是换掉了烫金红封，交给杨夫人：
“夫人今后再要施粥，便从这里面出吧。”
她虽换了个意思，可杨夫人瞬间就明白，顾槿是来还昨日银子的，当下便有些犹豫，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要是接了，这好不容易搭上的线，顾槿银子也不要，礼物也不收，以后还怎么走交情？
可要是不接，顾槿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了，这是她想做善事才出的银子。更何况，自己刚刚还答应了。
顾槿虽看出了杨夫人的左右为难，却没有察觉她家想跟自己攀交情的目的，其实昨日张元兵的接风宴，也是抱着这个目的。
她拍拍杨夫人的手，语重心长道：“陛下立杨家作为表率，我自然也要有所行动，还请夫人帮我。”
杨夫人不知该如何拒绝，只好硬着头皮将顾槿压在她手上的银票收好，承诺道：
“顾将军放心，民妇一定把事情办好。”
她们的动作有太多人看见，继昨日宣旨时大力解释了一番后，陛下因杨家的善举而大力表彰的事情，又传到了更多人耳中，连带着顾槿的宣传任务也都完成了。
没有了烫手山芋，她这边倒是一派轻松，可愁坏了杨员外一家。错过了这次跟顾槿建立交情的机会，也不知今后还有没有机会再结交其他官员。
要是没有门路，家里两个小孙，何时才能出人头地哦？
偏顾槿又走得急，已经再寻不到什么接触的机会，杨夫人甚至都在后悔，没有在施粥的时候跟顾槿多说几句话。
杨家的五味杂陈，初入官场的顾槿注定是体会不到的，下午时分，她再次踏上了北上的路。
与此同时，远在渝州的茵娘也接到了顾槿送来的信，一时不知该做何选择。
柳芳媛见她蹙了一早上的眉，忍不住打趣道：“小槿请你去帮忙，就给你愁成这副模样，你还是不是她的好姐姐了？”
“贫嘴。”茵娘嗔她一眼，没好气道：“我还不是在担心你？眼见冬衣交工的期限越来越近，加之每天出账入账数目繁多，我这个时候一走了之，谁来帮你？”
没想到，她一心为制衣坊打算，柳芳媛却浑不在意：
“咱们现在有这么多人手，短了你一个，铺子和制衣坊就运转不了了不成？”
“茵娘，小槿那边才叫着急，她现在已经开府立户，身边却一直没个帮手，还有备嫁的事情，也没个操持的人，你不去帮她，叫她一个人怎么应付得过来？”
柳芳媛说的这些，茵娘比谁都清楚，更是想立马收拾东西去京城寻顾槿。可让她将为之努力的事业丢下，就像丢下自己一直含辛茹苦带大的孩子，茵娘有些不舍得。
见她意动，柳芳媛添了把火：“再者说，我还用得着你帮忙？有李石呢。”
这是茵娘第一次听见柳芳媛主动提及李石，忍不住问道：“你和他，到底怎么打算的？”
她不问还好，一问，还咋咋呼呼的柳芳媛立马哑了声音，半晌叹了口气：
“我不知道，我这般身份，如何配得上李大哥？我不想拖累他，可他······”
一想到李石憨厚又深情的神色，柳芳媛就没由来一阵心痛。老天何其不公，让自己在遇见李石的时候，早已是一身伤痕。
自古男女事，最难厘清。茵娘也知道横亘在他们只见的巨大伤疤，自然也知晓柳芳媛心中的纠结，也只能轻叹口气。
看柳芳媛神色中的没落，茵娘还是劝了一句：“或许，在李石心中，他根本不在意这些呢？”
柳芳媛还是沉默，半晌，像是下定决心一般，咬牙说道：
“李大哥是个好人，他值得更好的娘子，我只当他是大哥。茵娘，这件事情，都不要再提了。”
屋中一时沉默下来，只余两声轻叹。只是她们都不知晓，李石恰好过来，预备请柳芳媛过去盘点这回出库的冬衣。
“这件事情，都不要再提了”。一句话，宛如剜心利刃，刺得李石胸口疼得说不出话来。
他慢慢踱开了步子，找来一个小厮请柳芳媛，自己则接着去忙活染房的事情。
或许，他和她，缘尽于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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