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顾槿是在书房中醒来的。
蜡烛早已燃尽，烛泪凝了一大块。桌子冷硬，顾槿就这么趴了一晚上，睡得难受不说，手臂也一阵酸麻。
只是比起手膀子的酸麻，心头的空落更叫人难受。
桌上的茶壶未动分毫，屋门也是半闭的状态，哪哪都没有陆庭川来过的痕迹。
待手臂不麻了，顾槿起身给自己倒了一杯凉茶。冷涩的滋味提醒着她，今日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其实换个角度想想，陆庭川避嫌不管也好。毕竟另一边当事人是他的亲戚，也不好偏向哪一方去。
只有这样另类的自我安慰，才能让顾槿心头的失落稍稍减轻一些。
想了想待会儿的说辞，顾槿放下茶盏，回屋换好官袍，又确认自己写的请罪折子没什么大问题，便静静等在堂屋。
不出所料，巳时三刻，来福带人敲响了府门。
“顾将军，陛下召见。”
来福的面上看不出什么别的表情，一如既往的热情又恭敬。顾槿本想探听一下景睿帝的态度，张嘴时话头却一转，问道：
“来福公公，萍娘她现在在哪里当差？”
来福日日跟随景睿帝，昨日的事情也有所耳闻，本来已经做好了应对顾槿问题的准备，却不想她问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仔细一想来福也知道，顾槿见到他后会问起萍娘并不奇怪。毕竟两人是旧识，那日吩咐出去传信的小内监也提过她们会面的事情。
“前日便已经调到坤宁宫去了。”
顾槿点点头，见来福眼中带笑，也猜到事情顺利，要么就是他和萍娘感情顺利。
得知萍娘已经安顿好，顾槿也就放宽了心。昨日她警告了兴晨郡主不要找萍娘麻烦，可那个丫头的心思又怎么说得好？
顾槿一走，她要是真拿萍娘撒气，也成了鞭长莫及。
还好，现在萍娘到皇后娘娘宫里当差，兴晨郡主就算手再长，也不敢伸到坤宁宫去。
顾槿问完萍娘的情况便不再开口，倒是来福，忍不住抬眼悄悄打量了顾槿一眼。
这个顾将军，也太沉得住气了吧？
他还不知道，顾槿此时的心思全在街面上。
她和来福乘坐的，是皇宫里派出来的小马车。在闹市区域马车行进不畅，也隔窗送来了街面两边路人说话的声音。
顾槿仔细听了一路，只听来一堆转瞬就忘的家长里短，却没有听见半句对慎亲王府和她的讨论。
昨日事情闹得那么大，按理来说，今日就能听见各式传闻了才对。
除非，有人把事情压了下来。
能做到全面封锁消息，顾槿能想到的也就只有陆庭川了。
虽然事情发生在深宅，可慎亲王府的丫鬟奴仆何其多，只消你一言我一语，就能把事情传扬出去。
想要封锁消息，就必须在极短时间内控制住府中人员的进出，手上没点人还真做不到。
对于顾槿来说，只有把舆论限定在王府之内才是最有利的。
只要昨日的乱子没有踏出慎亲王府的门槛，那这件事情在某种意义上便是家事，可以关起门来解决。
可事情一旦传出去，相当于皇族和将军的争端泄露，里头能够活动离间的门道可就多了。
民众不知全貌，讨论起来无非就是多了一个下饭的话题；可真假难辨的消息落在有心之人手里，便大有文章可做。
一旦事情传得天下皆知，为了维护皇室颜面，即便顾槿没有任何错处都必须揽下全部责任。公平裁决更是想都不用想，要是景睿帝的责罚落实，顾槿能不能保住将军的职位都难说。
一想到压消息这事可能是陆庭川做的，顾槿心头便是喜忧参半。
喜的是，陆庭川并没有作壁上观，他是惦记着自己的；忧的是，一个屁大点的事情，演变到最后，还需要他出来替自己擦屁股。
可他昨晚为何会没有过来呢？难不成是自己出门吃饭的时候错过了？
可明明，很多次他过来要是遇上自己不在家，他总会等等的······
这一路上顾槿脑子里的各种想法就没断过，直到马车在午门外停了下来，要下车查验了，她这才回过神来。
她已经不止一次到过御书房，就算没有来福带路也能轻车熟路。只是这回过来，景睿帝却没有立时传召她进去，反而把人晾在了大门外。
一看这情形，顾槿就知道景睿帝火气不小。现在除了耐心等待，她也没有别的办法。捏了捏袖笼中的请罪折子，开始琢磨着待会儿回话的思路。
就是不知道另外的当事人有没有到······
宫门里头规矩大，顾槿的耐心也足。本来已经做好了被晾着的心里准备，谁知这一晾就是半个时辰。
就算有再好的腿功，半个小时规规矩矩站立不动也是磨人的，更何况，肚子也开始不争气起来。
天气炎热，顾槿被官袍闷出了一身汗，越等心就越凉。
她开始焦躁起来时，景睿帝却在屋内用着冰盆，和陆庭川一起下棋。
前三十年，要是谁告诉景睿帝他有一天会耐心下棋，非得被啐一脸。世事无常，景睿帝也接触上了这些曾经认为是附庸风雅的玩意。
不过，他这个臭棋篓子的标签是摘不掉了。
“老子叫你让了吗？跟你也下不痛快！”
景睿帝扔下手中的棋子，把不满直接挂在了脸上。陆庭川却面不改色道：
“舅舅误会了，庭川没让，这半子的的确确是舅舅自己赢的。”
景睿帝一听这话，顿时不耐烦：“行了行了，让就是让了，还非得弄个不留痕迹。你要是心头着急，不想跟老子下了就直说。”
半个时辰前，来福就回禀了顾槿等在门外。顾槿被晾那么久，陆庭川的焦急没有写在脸上，却写在了棋盘上。
陆庭川倒没有顺着景睿帝的话头，反而出言提醒道：“舅舅，该吃午饭了。”
这臭小子，就差直接说一句，他心疼顾槿饿着肚子了。
景睿帝没好气的挥挥手：“叫她进来。”
来福会意，心头也松了一口气，恭恭敬敬将顾槿请了进来。
顾槿行礼时，用余光看见了陆庭川的身影，心头大定。只是下一秒，景睿帝冷中带着讥讽的声音便响起：
“朕到今日才知道，咱们顾将军对敌的风姿，当真是卓绝无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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