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楚在家,不知从哪弄来了一只狍子,去了皮,血淋淋的挂在院里的晾衣绳上,完整的狍子开膛破肚正躺在一个大木盆里泡着水,花想容一脸欣喜,撸了衣袖,跃跃欲试,“从哪弄来的?”
林楚张开手臂挡着她不让她过去,“水冷,我来。”
花想容悻悻的抱着膝盖蹲下来,林楚并未抬头,一手忙碌着,一面问,“买什么回来了?”
“我给你做了新衣服,待会进来试试。”
林楚抬头,眼中并无欢喜,“你不是花月容帮着做了一身?”
花想容眼眸波闪,那不过是花月容主动帮着做的,与她亲手买的性质不同。“那不一样。”花想容撅着嘴,俨然有些不乐意了。
林楚轻轻地哦了一声,又问,“你答应做给我的荷包要等到明年么?”
花想容讪讪的一笑,“你也知道如今家里人多,而且年根底下处处要忙,而且刺绣什么都要现学。”花想容说到最后,头已经埋到胸口去了,声音也跟着越发的小了。
林楚笑着摇摇头,沾着血腥的手伸出来,又放了回去。“不知是哪个还说大话说我小瞧她。”
花想容一噎,咬着牙,“过了小年就给你行了吧,不是想给你个惊喜么?”说罢,便气哼哼的跑去厨房了。
林楚只是笑,依旧忙着手边的袍子,用凉水冲干净,肉分成小块,想着给村口的林猎户送去一些,当年他初到此地,便是林家的老头领着他上山,而今林猎户的腿疾随着深冬严寒越发的刁难,上不得山,就吃不起肉。
“怎的想好了提前送我?”林楚听着脚步声,以为是花想容,头也未曾抬。
“大哥。”忽听见虎子委屈的声音,他猛的抬头,“怎么?”
虎子吸了口气,皱着眉头,“去后院说话。”
林楚拽了手巾,一边擦着手,一边拽着虎子走进后院宋梁溪的房间,宋梁溪脸色不虞,待二人进屋也不说话,林楚见气氛不对,便问宋梁溪,“到底怎么了?”
“问他。”
虎子咬着牙,“是我不小心走漏了风声,郭家,郭家知道大哥您还活着。”
林楚缓缓坐下身来,倒了一杯茶,茶水滚烫,冒着热气,他并不急着喝,白烟升起笼在他面前,虎子二人谁也瞧不清楚他的神色,虎子战战兢兢的喊了一声,“大哥,都是我的错。”
宋梁溪忽而抬脚,一脚踹着虎子的屁股,他晃了一下,咚的一声跪在地上,脸色沉重,“大哥,我错了。”
“知道也只是早晚的事。”徐山村与河口镇相距不远,上一次,他们派暗卫伪装官兵搜查徐玉修的下落,林楚觉得明王的人便是不放心他是炸死,他们一面查徐玉修,一面找他,周围村民都与林楚夫妇相熟,这些事总有些蛛丝马迹被人抓住。
虎子跪的双腿发麻,却并不敢起,“大哥,咱们连夜走吧。”
宋梁溪冷声质问,“走能走到哪去,皇上在这,咱们脱不了干系。”宋梁溪转而盯着林楚,便是期待着他能说点什么,等了半响。
“虎子和阿宋带着皇上连夜离开,从山上走,半山腰有一间林间小屋,你们可暂且躲避此处。”
“他们要找的人是你。”宋梁溪挡住林楚的去路,语重心长,“大哥,双拳难敌四手,郭老怎么说以往也是朝臣,即便身处乡野之地,他的府中岂能没有几个高手,你带着一屋子老弱病残,能活?”
虎子跪着蹭到林楚腿边,随身应和,“是啊,大哥你无畏生死,但婶子,嫂子,月容姐呢,说不准,周围邻居也难逃厄运,被殃及池鱼。”
林楚吸了口气,“你们便是硬逼着我重披铠甲?”
宋梁溪笑了,“大哥为何如此冤枉我们兄弟,是明王的人在逼你,乱世之中,百姓便是水深火热不得好死,若是能得心怀天下的良将怕是能护住一二,这一仗在所难免。”
林楚眼眸波闪,“你们现在离开。”说罢,转身出了门,门板关关合合,吱呀的声音难以入耳。
虎子苦着脸,“宋大哥,林大哥执迷不悟,咱们该怎么办啊?”
宋梁溪沉吟良久,“解铃还须系铃人。”
虎子不明所以,又问,“咱们走是不走?”
宋梁溪哼了一声,便是道,“不走。”
林楚回了厨房,花想容正拿着一条鱼,一点点的刮着鱼鳞,一面又舀着凉水冲着血水,瞧着一地污秽,花想容将林楚制止在门口,“吃饭等一会儿,你忙你的去吧。”
林楚愣了一下,却是一面卷了衣袖,迈进了厨房,从花想容手里抢过刀和水瓢,“水太冷了,下次你做饭时候烧些热水。”
花想容见他执着的模样,又好笑,又暖心,不禁失笑反问,“烧了热水,不就把鱼烫熟了。”
林楚静默着没说话,花想容看了一会儿,便去找了腊肉,切了一块,才片成薄片,削了七八个大土豆,小半框的豆角,“天儿冷,咱们今晚就吃乱炖吧。”林楚依旧未理人,拿着处理的鱼怔怔出神,等她去取,才抬头看了她一眼,起身,说着去看看木槿,便要走。
花想容狐疑的看向林楚,想问他怎么了,然而那人一出了门口,便不见了人影。
这鱼,花想容想做红烧,便烧了热油,炒了葱姜炝锅,用热油将鱼煎成两面金黄,盛出待用,一勺黄酒,两勺酱油,三勺醋,四勺白糖调成一碗糖醋汁,热油炒香,下鱼翻过两次,便可出锅。
清水涮锅,再放热油,将备好的土豆豆角过两次油炸,然后放水炖至软烂,即可。
蒸在笼屉上的米饭已经熟了,花想容尝了一口,米香瞬间在口腔中炸开,应该是今年的新下的米,吃着香甜。
沉默的敲门声突然在夜中乍响,她探头张望了一眼,院子里黑黢黢的,只有一下一下的敲门声响着,林楚刚出去,门没上锁,能是谁呢?她迟疑了一下,在腰间围裙擦了手,便出了门。
门口的是马涞,他脸上的神情及其古怪,花想容刚想问,一只手抻着马涞的脖子将人甩开,便是一张凶悍的男人的脸,他笑的不怀好意,一步步向花想容逼近。
“你果然没死。”
花想容的心咯噔一声,只道是坏了,转身要跑,被人家死死的拽着衣领。
“林夫人,近来可好?”熟悉的声音,让花想容一颤,是郭老爷子。
“郭老。”
郭老爷子冷哼一声,悄悄对身后的家丁使了个眼色,院里便只剩下花想容和郭老,以及摔成了烂泥地马涞。
“林夫人演技精湛,即便如老夫也被蒙骗了去。”
花想容自知理亏,又心中害怕郭老爷子怕是已然派人通知了明王,便一言不发。
“你未死,林楚也没死吧?”
花想容依旧无言,郭老也不气,抬脚踹了一脚马涞,“装什么癞蛤蟆,去请林大爷出来吧。”
马涞趴在地上,面如死灰,出了事,郭友松不会饶他,但不听从差遣,郭老亦不会饶他,他两面为难,干脆在地上挺尸,忽而蹦起来,抓着泥土往嘴里塞,郭老轻蔑的瞥了一眼,嘴里骂道,“没出息的东西。”
花想容抿了唇,犹豫再三,“郭老爷子究竟想如何?”
“那就看你们想如何了?”郭老爷子似笑非笑,脸上的神情是花想容看不懂的,她心里惶恐怕得要死,盼着林楚回来,又想让林楚千万别回来。
“我们想活着。”
“明王雄才伟略,德才兼备,乃治世之才,你们为何不肯臣服?”郭老笑着,“要活简单,像我一样,世道大乱,谁能让你活就跟着谁?”
花想容眼眸一闪,“我们只是平头老百姓。”
“不,林楚注定不凡。”郭老强势打断,方才退出去的侍卫闯进来一个,看了一眼花想容,贴着郭老的耳边,轻声说着了些什么,花想容站的不远,依旧听不清楚。
尔后,郭老便不再废话,跟着那人出了林家院子,便是去往隔壁厉氏的院子去了,想着林楚说有事与花木槿相商,花想容不假思索的追了出去,郭府的侍卫将厉氏巴掌大的院子围得水泄不通,她硬着头皮挤了几次都没成功。
隐隐约约听见厉氏惶恐不安的大喊的声音,尔后林楚的声音渐渐传了出来,“郭老爷子许久不见。”
“林小兄弟倒是浪费了老夫在静安寺给你立的排位了。”
林楚开门见山问,“郭老爷子是替明王跑腿?”
郭老脸色微沉,“借一步说话。”
林楚一臂之力,轻而易举的肃清厉氏的门口,“让你的人离这个院子十米开外。”尔后,他长臂一伸,将花想容捞进怀里,带着郭老走到了林家后院。
后院那间由徐玉修住的院子已经空荡荡的,清清冷冷的似乎并无人居住过一般。
郭老四处打量了一番,“这小屋倒是舒叹。”他坐在炕沿上,眼睛却不闲着,在屋子里四处游走,忽而伸手从被跺上找出一本书,“听闻你家里的兄弟来了?”
林楚没应,转头与花想容说,“你去伺候奶奶他们吃饭吧,待会凉了。”
门口的侍卫拦着花想容,听郭老说,“不急,饭凉了可以再热,人凉了就再也回不来了。”
“郭老便是与我在不计较一分情面了么?”林楚身上煞气顿现。
郭老脸色微微一变,“小兄弟,世道如此,老夫我也不过是顺流而下。你要的是夫妻和睦,一世安康,待夺得大业,还能许你一世荣华,林夫人你莫不是舍不得破烂宅院不成?”
花想容一顿,望着林楚的脸,“林楚做什么决定,我就做什么决定,他不愿的就是我不想的,粗茶淡饭虽苦但胜在有情有义,若是违背良心而为,对不起人字两笔,郭老爷谨慎而为之,名流千古与遗臭万年也仅有一步之遥。”
“想不到林夫人口齿伶俐,这般做派在京中贵臣夫人中也能拔露头角,你二人皆不是池中之鱼。”郭老叹了口气,“我心意到此,既然你们执意拒绝,我也不是不念旧情之人,日后,好自为之吧。”
说罢,郭老爷子带着人便离开了,只留下院子里往泥里钻的马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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