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想容一怔,回头见是一个半大小子,黝黑的皮肤,浓厚的眉,眼睛也小,只是嘴唇很厚,且鲜红,在整张难民似的脸上十分违和,“你怎么知道?”
“外面的人都在议论,说夫人曾在辽阳河口镇屠宰猪羊养家糊口,我家曾经供应过猪肉。”
花想容隐约记得,林楚曾今带她去过那家屠宰场,不过一晃,似乎真的有个年岁相当的小孩跑来跑去,毕竟时间长了,也记得不真切。
淮杨一惊,虎着脸呵斥,“不得无礼。”曾今几度贫寒,便是富贵人家人人共知的口头大忌,当众揭短,无异于揭人伤疤,让人没脸,尔后,他神色不悦的瞪着刘婆子,暗暗质问,“这便是你精心挑选的?”
刘婆子一阵慌神,回过神来,被淮扬斥责,腿都在打着哆嗦,脸色泛白,一直摆手,张着的口支支吾吾的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她卖了许多奴才,也未曾遇到过这种,与主家是旧时,还被人送到眼前,当众揭短,她惶成惶恐,瑟瑟发抖,不过转眼,一头冷汗。
“你是陈牛?”林楚过来,围着少年打量了一圈,少年的肩宽腰窄,虽然瘦的皮包骨头,依稀能瞧得清楚往日的壮硕。“你家中杀猪宰牛,生意不错,你为何被人发卖?”
霎时间,陈牛红了眼眶,扑通一下子跪了下来,“灾民闯入河口镇之后,便掀起了暴乱,他们闯入宅院,生抢豪夺,烧杀掳掠,疯了一样,那天全镇火光通天,我家里被人占了之后,我爹气不过,与他们拼命,被活活打死,我娘,我娘……”少年双目赤红,拳头背上青筋暴起,隐隐抖动。
林楚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留下。”
淮杨皱眉,心有不安,略一打量松了口气的刘婆子,“将军,可……”
“让你哥哥淮安明日赶回来。”
淮杨大惊,惶恐请求道,“哥哥年岁已高,身子骨经不起舟车劳顿,将军执意如此莫不是要要了他的命不成?”淮杨哭丧着脸。
林楚冷眼一扫,“别以为我不清楚你背后用的什么龌龊的手段,吩咐你做的,别废话。”
淮杨松了口气,无声的退下。
“将军大恩,陈牛莫齿难忘,只是妹妹也在人伢子手中,只是今日病了,被扣了下来,将军,夫人大恩大德,陈牛斗胆,请求夫人救救她。”
“刘婆子,让人送进来吧。”
刘婆子搓着手,“夫人,那小姑娘感染天花,怕是难以治愈,若是送进府来。感染旁人倒是不美了,我那处还有许多乖巧听话的小丫头,若是夫人喜欢,我午后多送来几个供您挑选。”
“夫人,我妹妹不过是偶感风寒,再加上风疹,便被这些人说是得了天花,我可以用人头保证,我妹妹已经得过天花,并且活了下来,大夫说她这辈子都不会再得的。”
“听见了。”林楚吩咐道。
刘婆子嘴唇蠕动着,“哎,哎。”
“这么热闹,怎么这么多小孩儿?”花月容得声音从院外头进传来进来,她背着厚重的行囊,走进来院子里来的时候,着实让花想容十分惊喜,忙小跑过去,临近花月容的时候,被脚下的石头一绊,险些跌倒,好在花月容反应的快,一把搀住了她。
“你已经是声名赫赫的将军夫人,怎能还是如此毛躁,听闻将军从宫里请出来以为嬷嬷教你礼仪,改日我与你一起学学。”花月容意味深长的看向林楚,却发现林楚一眼未曾瞧她,只是打量着堂下一名黝黑的少年,她眼神一暗,扶着花想容一同到檐下站着,姐妹俩亲切地交谈,全无了挑选佣人的心思。
林楚摆了摆手,“都下去吧。”
“我一回来,便打发人伢子出去,便是不想容我住在将军府,还是事事打算让我亲力亲为?”花月容挑着眉,调侃林楚。
“等等,月容堂姐,你随意。”
花月容正经八百的背着手,在人群中来回穿梭,一把抓着一个小姑娘的手,从人堆中走了出来,“便是她了。”
林楚玉淮杨点头,他领着人伢子一众便走出了沉香院。
“堂姐,为何这么晚才回来,那宋梁溪倒是不讲诚信,一开始只说半日,结果耽误了这么多天才回来,山上严寒未散,堂姐一介女子,何故要跟着他吃这般的苦。”
花月容诧异的看着不动声色走出院子的林楚,被花想容拉着进了屋子,屋子中仍旧烧着炭火,一盆火烤的整间屋子暖洋洋的,她仔细闻了闻,似乎屋子中似有若无得飘着一股异香,寻着香味,一路找到了窗口,一瓶白梅,窗子底下的小桌上还有一炉香,燃着,那清幽的香气便是至此散发出来的。
她不禁捧起来,闻了又闻。
“这是府中一个叫翡翠的丫鬟布置的,我闻着心里清静,便让她时常点着。”花想容想着便叹了口气,可惜翡翠被匆忙赶了出去,来不及询问这香是从何处买的?
“堂姐,你怎么了?”花想容诧异的走过去,看着一脸神秘莫测的花月容,疑惑地问。
花月容眉头紧蹙,迟疑了一下,扬手,将那香炉摔在地上,香灰四处飘散,呛人的很,花想容咳嗽两声,忽然见着从香灰中爬出一只小拇指大小的蜈蚣来,听闻此物剧毒,她自幼便害怕的很,当即跳脚尖叫,“蜈蚣,有蜈蚣。”
花月容不知从何处掏出一只小镊子,夹着武功放进了一只小盒子里,盒子是推拉的木盖,盖紧之后,又用层层布包裹着,收了起来,花想容诧异不已,“堂姐收起来是要作何用?”
花月容看了一眼脸色煞白的花想容,有些恍惚,曾几何时,她也与花想容一般惧怕毒虫蛇叔,猛的想起宋梁溪整治她的手段来,不过寥寥数日,再见毒虫,便是如见家常便饭一般稀松平常了。
“这蜈蚣有毒,却也是药材,收起来,不论日后泡酒,还是入药都是极有大用。”
花想容诧异的看着花月容一脸冷峻的说出这些话,平淡的仿若在说天气一般,不禁感叹,“上山采药寥寥数日,堂姐已与之前判若两人。”
花月容笑笑,“那小白是觉得,现在的我好,还是以往骄横的我好。”
“都好。”花想容搀着花月容,几日不见,如隔三秋,尤其进了将军府,高门大院,不比往日轻松,府中人手短缺,林楚日日忙碌,她想找个能说的上话的人几乎难于登天。
花月容忍俊不禁,捏了捏花想容的小脸,“你就这般想我的,我在山上几日度日如年,偶尔吃些野味,不过时常想起小白的红焖鸭,醋鱼夜不能寐。”
花想容当即答应了下来,“堂姐既然想吃,晚上备足了食材,我便亲手去做。”
花月容笑着,微微福身。“多谢将军夫人厚爱。”花想容一怔,笑着打她,姐妹二人笑做一团,屋子外头的林楚透过窗子看了一会儿,便去了厨房,淮杨赶来说,宋梁溪回来,在书房等候。
“皇上命我暗中查访灾民暴乱之事,发现了几处端倪,那些恶意挑起纷争的人已经秘密控制起来了。”宋梁溪假借上山采药之命,不过是为了搜查灾民暴乱缘由,根除霍乱。而且此事,正发生在河口镇,与林楚密切相关,宋梁溪大胆猜测,此事必然与明王有关。
“明日早朝,你便言明圣上。”
“不,今夜入宫。”宋梁溪低声道。
林楚思忖片刻,勾起唇角,点头,尔后又问,“你与花月容?”
宋梁溪眼眸波闪,“月容天资聪颖,不过稍稍挑拨,几乎无师自通,我不过引导,日后必成大器。”
“她一介女子,即便医术再高,日后也得嫁人生子啊。”林楚意味声长的看着宋梁溪。
宋梁溪垂眸,避而不谈,“北有突厥,南有倭寇,内忧外患,君子先天下而忧,况乎于我,只是京中朝事动荡,风起云涌,怕是波澜不惊,你走后,只留嫂夫人一人,怕是并不安心。”
林楚叹了口气,望向皇城方向,“你以为皇上当真会坐视不管,只有你我二人出面?”
宋梁溪一笑,“我在你院子中挑中了寒梅管,与傲菊居毗邻景色怡人,舟车劳顿,晚饭差人请我。”说罢,一挥手,扬长而去。
桌子上留下一封信,信中内容林楚不曾拆开已经猜想了七八,打开了桌子底下一方暗格,将信件扔了进去,落在,执笔,犹豫再三,写下一行娟秀小字,塞于信鸽身上,松手,那信鸽展翅高飞,不虞多时,消失在碧蓝如洗的天空之上。
“林楚。”他出了书房,便见着花月容立在檐下,两颊微红,不知等了多久。
“你一直在这?”林楚讶然,随后眉头蹙起,除了花想容,他几乎不愿分给任何一个女人真心诚意的笑,花月容怔怔的望着他的面容良久,尔后苦笑着摇了摇头。
“宋梁溪都与你说了吧?”
林楚不点头,亦不摇头,只是瞧着她,用那双了然一切的眸,不带任何色彩的看着她。
“既然说了,我也没有什么要说的,我不喜欢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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