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落无归处,秋雨如期来,一场雨凉,闷热的盛京骤然转冷,花想容盯着窗外的雨柱,心中暗暗想着,蝗灾在这场雨过后,彻底的结束,那些流离失所的百姓大多已经得到了安置,欧阳玉修再未宣她进宫,她也落得清闲,只是越发的清闲,便越耐不住寂寞,时时想起战楚炎。
与上一封信已经过去小半个月,再无回信,南疆的风土她暗中打听了许多,湿润诡异,毒虫遍布,民风粗暴,尤以暴民之首克鲁拉最为狡猾,事关战楚炎叛变的传言如何传出缘由未曾寻到,而今,又过十数日,音讯全无,她心中越发的惶惶不可终日。
青莲拿出莲叶嫩绿的小坎罩在花想容的肩头,她还不太适应突然转凉的气候,几次想拿掉都被青莲制止了,她不住的叹气,“你越来越放肆了。”
青莲也不反驳,“夫人瞧着天儿好了,咱们出去转转?日日闷在屋子里头,人都要发霉了。”说着,她一下子拉开窗帘,刺眼的阳光,如茂密的枝叶顷刻间,侵占了半面屋子。
花想容皱了眉头,不动声色的向阴暗处挪了挪身子。
“夫人,汤夫人过来了。”
花想容愣了一下,便摆手,“快请她进来。”
只是青莲脸色怪异的瞥了一眼喜色满脸的进来通报的蓝衫,默不作声的退至一旁,汤夫人已经来了。
“想容妹子。”汤夫人身怀稍显,人却已经富态许多,脸色红润,春风满面。
“汤姐姐几日未来了。”她示意青莲准备汤水点心,因着她怀孕,小厨房里时时炖着补品,立刻端出来也不费力气,片刻的工夫,便端过来一盏。
汤敏君许是真的饿了,两三口喝完了,意犹未尽,却是不好意思再要,一面擦着嘴,一面关切的问,“将军府的厨娘手艺就是好,我前些日子惦记着这碗补汤都睡不着觉。”如是说着,汤敏君自己便笑了起来。她拍打两下嘴,“瞧我这张馋嘴。”
她说罢,起身围着花想容转了两圈,“妹妹为何只见肚子大,身子越发的清瘦。”她瞠目结舌的捏着花想容宽大的袖子,捧着明显长了两寸的腰身直叹气。
“汤姐姐。”花想容哭笑不得的将汤敏君重新拉回椅子上坐下,“姐姐身子丰盈可是好事,大夫每每与我诊断,都恨不得贴上二十斤肉在我身上,我还羡慕姐姐身子康健。”
汤敏君嘿嘿的一笑,“你倒是会说话。”她低头看着空空的汤碗,抿了抿唇。
“青莲,去帮汤姐姐再盛一些。”青莲皱眉瞥了一眼一直在院子里张望着的蓝衫,端了空碗出去,却并不急着进小厨房,径直向着蓝衫走了过去。
“你这几日一直与汤夫人走的很近?”
蓝衫一怔,惶惶的收起打量的眸子,讶然而躲闪青莲审视的目光,“青莲姐姐误会了。”
青莲冷声警告,“沉香院的人若是生了外心,夫人心慈不愿过重责罚,可将军眼中可容不得。”
蓝衫打了个寒颤,张了张嘴,青莲已然走进了小厨房去了。
“汤夫人。”
汤敏君看了一眼青莲,笑眯眯的接过那盏补品,吃了两大口,“妹妹的院子里有这么多得心应手的姑娘,我瞧着实在艳羡。”
“姐姐身边的映月干练果断,可是姐姐的好帮手呢。”
汤敏君看了一眼映月,嘴角勾起一抹不自然的笑,“我上一次来,给妹妹的保男符,妹妹可吃了?”
花想容一怔,随即点点头,“姐姐诚心求来,自是吃了的。”她的眸子不自觉得望向存放保男符的地方,眼眸一闪,“姐姐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了,可是那个方正道长又做出了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大事不成?”
汤敏君笑笑,“道长做的事情何止惊天地,听闻前些日子在南海挖出来一块巨大的石碑,死伤很多人,那处的道馆处理不得,只得请了方正道长过去。”
花想容若有所思,“那这么说,方正道长的本事通天果然不得了。”花想容略带嗤笑的说着。
汤敏君突然神秘兮兮的凑过来,“妹妹若是想去看,现在道长应该回来了。”汤敏君如是说着,看了一眼天色,便迫不及待的拉着花想容起了身,催促映月去收拾马车,当即便是要走。
“汤姐姐未免太急了些?”她鞋都未来得及换下来,直接便被汤敏君拉出了沉香院,青莲慌忙回屋里拿了件素色的外衫,一路整理妥当,才险险松了口气。
南山道观修的巍峨彷徨,龙飞凤舞的几个鎏金大字,花想容一个字都不认得,据闻是那位传说中的方正大事亲笔,亦被传闻说,方正能够点石成金,亦是这招牌的作用,南山道观香火鼎盛,信众繁多。花想容对这传闻一个字都不相信。
从山下到道观门口有一百步台阶,便不能再坐轿子前行,即便皇亲国戚来了,也徒步而行,百步诚心十足,老君才能知晓心愿,从而得偿所愿。
只是花想容并不相信,她本就是双身子,走到一半,便累的气喘连连,若不是青莲扶着,她早就受不住的瘫倒在地。
“夫人,青莲背你。”青莲蹲在花想容身前等着。
汤敏君连忙过来阻拦,“这可不行,人在做,天在看,若是被上苍知晓咱们心意不诚,前面的五十步路不就白白浪费了?”
花想容吸了口气,咬着牙,“青莲起来,扶着我。”
青莲暗恨的瞥了一眼汤敏君,她同样的一脸薄汗,气喘连连,一步一歇,扔在坚持,青莲只觉得愚昧至极。
方正一身发灰的白色道袍,掠过无数信众,径直走过来,“汤夫人今日又来还愿?”
汤敏君看了一眼方正,点点头,“这位是我的好姐妹,她可是将军夫人,今日过来时想求个儿子。”
花想容一滞,暗暗拦下冲动的青蓝,脸上不动声色的看着方正,此人气宇轩昂,下巴上一缕整齐的山羊胡,一脸正气,光明正大的将花想容打量了一番,眯起眼,嘴角更是露出意味深长的笑意。
“夫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青莲扫了一圈信众,他们无不透过来羡慕的目光。
汤敏君连忙推着花想容,小声地劝说,“与方正道长单独相处,千金难买。”
花想容微微皱眉,抿了抿唇,“道长有什么话不能在这说?”
“天机不可泄露,多一个人知道,贫道便多折损一些福源,若是夫人不想听便罢,只是像夫人这般与众不同,来自不同世界的人......”
花想容眼眸一缩,惶恐的看了一眼汤敏君,“道长请借一步说话。”
方正呵呵一笑,拂袖走在前面,花想容紧随其后,二人一前一后相隔一人之距,青莲更是被汤敏君拉下,好不容易挣脱出来,追上去的时候,早已经不见了人影。
“夫人。”方正推开一扇门,门里漆黑不见光亮,他见花想容迟疑不进,便笑着道,“恐怖源于人心,夫人若是心无所虚,何须惧怕,邪魔外道都近不得你心。”
花想容仍旧迟疑不动,屋子里的黑伸手不见五指,似乎是成年累月的山洞,隐隐约约的冒出一丝丝不自在的凉气,正是这股不知从何处而来的凉气,让花想容浑身都难受的紧,她放眼看了一圈,此处位于道观后院,假山凌厉,林木密布,少有人。
“道长不妨在这说,此处无人,进去不进去的有何之分。”
方正低眉浅笑,一步踏进黑屋的门槛,他手里一抓,一只火折子点着了一排蜡烛,花想容这时候才看清楚墙上写着四个大字,浓墨重染,正大光明,花想容愣了一下,不过是个禅房,弄的黑漆漆的仿若人间地狱,不是为官之人,却又写了正大光明这四个大字。
“人之怖在于心,神魔一步之遥也不过心魔难去,所以是黑是白,墙上的字又是什么,重要么?”
花想容的心顷刻间被人看穿,一股羞怯的血窜上脑顶,“道长果然道法深厚。”她低着头,迈进屋子,身后的门砰的一下子便合拢而上。
她吓了一激灵,抬起头,看见方正盘坐在榻上,双目合拢。
“坐。”
花想容四下看了一圈,也没见着能安坐之处,便拘谨的立在墙角,问,“道长请我过来是有何想说的?”
“你本就是已死之人,为何留恋人世?”
花想容打了一个激灵,冷冷的瞪着方正,浑身发冷,“我有呼吸,有心跳,是活生生的人,果然传言便只是传言。”她说罢,恼羞而去,去拉门栓,却如何打不开,回身一看,方正坐的位置空空荡荡,环视四周,空无一人,仿若这屋子从来都只有她一个人一般。
前院,青莲等了许久,信众散去大半,零零散散几个留在观中苦修的信众打扫庭院,仍不见花想容的踪影。
汤敏君从禅房出来,脸色红润,满目春光,“你家夫人呢?”
“跟从方正道长进去便再未出来,汤夫人你熟悉的人多,帮着问一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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