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战楚炎看了一眼怀里睡的安稳的花想容,轻手轻脚的爬了起来,宋梁溪披上了狐狸毛的大氅,呼出的热乎气,白乎乎的在眼前晃,他鄙夷的看了一眼战楚炎身上的单衣,指着地上,“日子越发的不好过了。”
天降大雪,地上一片寒霜,战楚炎望了一眼乌云半笼的朗月,“军粮何时到?”
宋梁溪叹了口气,两人一面朝着火头营走,一面说着,“京中来信,北方蝗灾,颗粒无收,南方水患,实在难捱,百姓过的艰苦,边塞还要打仗。”
“这里上万的将士也要吃饭,总不能饿着肚子去战场上拼死不成?”战楚炎大怒,京中去信数十封,只回了一封,便如此搪塞。
“皇上在陕西,湖广两地征粮,买棉花,粮食远远不够,而棉花已经在路上了。”宋梁溪掐着手指头算了一番,“算算日子明后两日也该到了。”
战楚炎地火气才消了一半,走到火头营,帐子外头,听到几个火头军围坐在一起捧着一盆子绿油油得东西吃的一脸的苦涩。几个年纪小的,忍不得嘴里的苦味,抱怨,“同样是远征塞北,人家吃得是白米白面,咱们凭什么吃这些。”说着,他怨气满满得一把将碗摔在了地上。
最为年长的噌的一下子站了起来,猛的拎起年少的,一拳头过去,将人打的头晕目眩。
战楚炎和宋梁溪相视一眼,同时冲了进去,宋梁溪怒斥一声,“做什么?”
年长的狠狠的瞪了年少的一眼,随即撒了手,年少的一脸晦气,忍着发痛的尾骨,呲牙咧嘴,却是讪讪的将地上狼藉收拾了干净。
“你们吃的是什么?”战楚炎问着,突然拿走了年长的捧着得大碗,他单是闻着便苦意十足,“这是什么?”
“野菜。”年长的垂着头,无精打采的回复着。
战楚炎扫了一圈,火头营得这些人,各个面露菜色,无精打采的仿若霜打了的茄子一般,战楚炎忍着火气,“已经山穷水尽到这种地步了?”
年长的叹了口气,“咱们还有些粮食,寒冬腊月撑不来多少天了,咱们想着能省则省,左右咱们干的不是什么力气活,用不着吃好的。”他嘿嘿一笑,一脸憨厚的笑。
“从明日起,实行轮番致,一分为二,当勤的吃原来的份量,不当勤的只吃平日的一半,煮些米汤,馒头里掺些杂面,忍一忍吧。”
火头军得一一答应了下来,战楚炎和宋梁溪站在檐下看雪,鹅毛大的雪飘飘洒洒,倒是不见多冷,只是看得人心头生寒,宋梁溪沉默良久,“大哥,绕开匈奴,八十里之外,有个北国,盛产苞谷,十分喜欢咱们的丝绸之类的,若是咱们能跟马帮商人合作,说不准能换些苞谷吃吃。”
战楚炎抿唇不语,单单是绕开匈奴便不是易事,何况还要护送一队无法自保得马帮,战楚炎心中惴惴不安,不敢轻易决断。
宋梁溪便接着劝说道,“若是大雪下的更厚了,粮食从湖广送过来,也也拖上十天半个月,与其坐以待毙,还不如主动出击,大哥。”
战楚炎眼眸缩了缩,“此事还须从长计议。”他记得宋梁溪说的北国,便在东北的山谷之中,但其中被匈奴隔断,若是想过去必须突破重重封锁,如此损失重大的消耗,战楚炎不得不深思熟虑。
天蒙蒙亮得时候,战楚炎回了营帐,带着一身寒意凉气,在门口搓了好一会儿,蹑手蹑脚的进去,床上的花想容却是睁着一双明亮得眸子看他,喉头带着刚醒的沙哑,“怎的忙的这么晚。”她伸手拉着战楚炎进了被窝,战楚炎却仍旧怕冻着她,躲着她得手,待了好一会儿,才心满意足的将心尖上得人拉进怀里。
“何事忧愁?”花想容轻轻地问,她身后良久不闻动静,她讶然得回过头一看,那人枕在她的肩膀上,睡的很沉,她微不可闻得叹了口气,轻轻拉着战楚炎得手放在了自己的肚子上,但愿,孩子出世以后能看见一世长安。
二人迎着越发磅礴的雪势睡了过去,寂静的屋子里只有火炉子里的炭火噼啪作响,花想容是被屋子外头的声响吵醒的,她迷迷糊糊的侧着耳朵听了一会儿,才发现身侧得位置发凉,那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的,屋子外头却是吵闹的越发的凶狠了,她披了一件外衣,正想出去看看。
木棉穿着冬日厚重的白底竹纹棉袄一路小跑着过来,顺势就将花想容带了回来,提着的小篓里放了一碗粥,还算粘稠,一叠腌萝卜,放了一些辣椒,花想容看了一眼,伸手想捏一块,被木棉一巴掌打开了手。
“外面下着雪,这些吃食冻的不像话。”说着,木棉将篓子送到了火炉子跟前,一面伸着手烤火,一面吸着鼻子和花想容闲聊,“你说这塞北的天气忒是不像话了,我昨日还穿的是单薄的长裙,今日只能将最厚的棉袄拿出来了。”
木棉烤了一会儿,手指头通红的发胀,她捏了捏却是没有任何感觉,叹了口气,转过头看向花想容,见她只披了一件兔毛的灰鼠皮的大氅,脸颊冻的通红,顿时拉了回来,“你也不怕冻着孩子。”
木棉吸了凉气,鼻子发痒,接连打了三个喷嚏,连忙将门口的帘子压的严严实实的,一面又拉着花想容坐到炉子旁的凳子上坐下。
“外面的似乎是为了一碗粥打起来的?”花想容不可思议,听了许久,越听便越发的确信,发面两个七尺男儿是为了一碗稀粥打起来的。
木棉瞧着花想容拖沓着棉鞋,露着的脚后跟冻的通红,便蹲下来,给她一点点的穿好,眼眸子一转,“你不知道?”她抬起头讶然的看着花想容问道,“听闻京中派遣的军粮久久未到,军中已经吃了许多天的稀饭,听说火头营的为了省粮食,几十个人都在吃的野菜树皮。”
木棉摸了摸篓子,将粥和小菜摆到花想容面前,一脸无奈的劝慰道,“现下还有的吃,你便的多吃点吧。”她说着,又自觉不对,摇摇头,眯着眼睛笑着,“我倒是忘了,将军如何舍得你吃苦?”
说着战楚炎,那人便带着一身的风雪,走进了营帐,淡淡的看了一眼木棉,便举着羊皮袋子扔给了门口的士兵,“去给夫人热热。”
花想容瞧着他脸上带着笑,便问,“可是粮食的事情解决了?”
战楚炎诧异的看了一眼花想容,任由她解开他脖子上的绳结,随后一瞥默不作声的木棉顿时明白了几分,点点头,含糊不清的回答着。“算是解决了吧。”
木棉眼眸闪烁了几下,笑着道,“解决了,倒真是好事,虎子这两日总是吃不下睡不着的,我看着他人消瘦了许多,实在是心疼。”
战楚炎抿了唇没说话,花想容则是忙着用干手巾帮战楚炎打理头发上的雪,也不知道这人往哪处钻去了,头发已经被雪打湿了,她踮着脚,够着实在是费力,一时恼火上来,揪着战楚炎的耳朵,娇嗔着,“你就不能低下头来?”
花想容说完,猛的意识到木棉还在营帐中,顿时愣了,脸色一下子涨的通红,不好意思的与她笑笑。
木棉被他们夫妻俩齐齐看着,面上实在是不自在的很,便自觉站起身来,“既然饭送到了我便先走了,等下午我再过来陪你。”木棉一脸忧色的看了一眼外面的大雪,她早上来的匆忙,白色的棉靴上已经打湿了一半,现下还没干的彻底,便又要回去,她犹豫的看了看战楚炎,却瞧着人家压根没看她,心里又酸又涩,叹了口气,一咬牙,冲进了飞雪之中。
花想容抻了抻战楚炎的衣袖,那人最近似乎迷恋上了听她肚子里都动静,守卫的小士兵等了许久,憋的一脸通红,花想容几次提醒,都被宋梁溪糊弄了过去,只得耐心地等他听完了,才起身吩咐小士兵将东西放进来。
是一锅奶,冒着腾腾的热气,花想容诧异的很,原以为军中粮食短缺,怎还有奶呢?
“东西不够吃,可不能苦了你和孩子。”
大雪到旁晚地时候才停,战楚炎陪花想容睡了午觉,一直到午后也不见人影,花想容平白心中惴惴不安,一个人做着针线活,时不时的望向营帐外头,将士们正在积极的清理积雪,唯独不见战楚炎,想起早间,战楚炎说的粮食解决的话,却唯独不曾说是如何解决的,花想容坐在那不免胡思乱想起来。
“虎子,可见着你大哥了?”
虎子胸口鼓鼓囊囊地,被花想容地一声吓了一跳,顿了一下,从怀里倒是掏出一小个油纸包塞进她手里,“我从镇上偷偷买回来的,不多,嫂子你留着吃。”说着,做贼似的,一溜烟跑回了屋子里,她远远的瞧着木棉一脸喜色地迎了虎子进去,两个人的欢笑声似乎近在耳边。
“堂姐。”花想容张望着,盼望着那个路口,一会儿就能出现战楚炎地身影,但是等了许久,也不见人影,倒是见着将自己关在营帐里几日不曾露面的花月容突然走了出来,她孤身一人,神色空洞的却是向着营帐外走去,她追在身后喊了几声,都毫无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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