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春堂来了两位大夫,一个鹤发鸡皮,眼神迷离,老态龙钟,一个青须白面,方正国字脸,正值壮年,汤敏君瞧见了立即请了老大夫前来医治。
老大夫推拒,说他不过是个打杂的助手,诊脉问诊皆有青年大夫医治,汤敏君微微疑惑,却也没多说什么,只是看了一眼了闻师父,挽了衣袖,露出小半截白皙如脂的手臂,轻声问,“大夫可要仔细看看,我这到底是不是怀孕?”
青年大夫看了汤敏君,微微一愣,“家父前些日子到陈府诊脉,说夫人有喜了,如今这又是?”他神色有些怪异,毕竟误诊可是毁了一辈子声誉的大事。
汤敏君眨了眨眼,“不过是身子不适,了闻师父说我这是寒症,普通寒症,你们回春堂能看不出么?”
青年大夫更是疑惑,看了一眼站在窗口静默如钟的了闻师父,拱手行了礼,毕竟了闻虽然是出家人,但在杏林中颇有好名声,家父时常敬畏,以致他对了闻更是崇敬的很。
“大夫如何?”汤敏君微微有些紧张,直到看着青年大夫摇头,收了医药箱,又与了闻道,“师父可是看见了,回春堂的大夫再三确认,我身怀有孕可不是寒症?”
青年大夫脸色微微泛黑,年老的问他,“阿炎可是有变?”
青年大夫咬着唇摇了摇头,却是看向了闻。
“大夫不曾医过寒症,细微之处,微有浮脉,若你不信,可用此银针,一试便知。”
汤敏君焦灼的将手腕子收了起来,惊声喊道,“了闻师父,佛语有云,慈悲为怀。你何苦如此相逼?”
了闻双手合十,“阿弥陀佛,施主,贫尼不过实话实说,要给施主一个周全罢了,施主何须如此执迷?”
汤敏君不自在的踱步,半响重新坐回,才伸出手,请青年大夫诊治,却暗暗叮嘱道,“你可要仔细的看清楚了!”
青年大夫头上直冒冷汗,拿了银针在汤敏君身上实验过后,脸色泛白,嘴唇发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汤敏君的神色也跟着变得十分不好,她大声质问,“你倒是说话。”青年大夫从凳子上一下子滑倒地上。
“大夫可是看出了症结?”
青年大夫怔怔的望着了闻,恍惚中点点头,“听闻师父医术了得,回春堂心生有愧,日后再不在京中行医。”他含着热泪,哽咽道。
了闻轻轻地拍拍青年大夫的肩膀,“令堂上了年纪,看走眼也在情理中,还请先生不必过分纠结,回吧。”
青年大夫擦拭干净了银针,坏给了闻,了闻不接,便有赠予之意,青年便又拱手作揖,再三感谢,携白发医者匆匆离去,背影仓促,再不见来时的意气风发。
花想容饶有深意的看向了闻,只觉得她此举有些刻意,仿若是故意针对回春堂一般。
了闻差距,回眸与花想容淡淡一笑。
“师父那我的寒症可有药石可医?”
了闻轻轻点头,“夫人可愿意借一步说话了?”
汤敏君自是急迫的点点头,跟随了闻师父进了屏风之后,不大的空间,两人面对而立,了闻师父从怀里掏出一只黑色的瓷瓶,“若是你想解决,这到底是个好办法。”了闻笑了,笑的别有深意,那黝黑的眸子看的人毛骨悚然。
汤敏君打了个冷颤,一把将瓷瓶抢过来,瓶身冰寒从手心一度蔓延到四肢,“这是什么?”
了闻诡异一笑,“倒是能让你解脱的东西!”
汤敏君皱眉,扬手便想摔了瓷瓶,手刚举起,便被了闻握住,她的手力极大,攥的她的腕骨仿若碎了一般。
半响,了闻缓缓的松了手,劝说道,“夫人可知寒症从何而来的?”
汤敏君脸色不自然的一僵,“你想说什么?”
“道长方正常年炼制邪术,身上寒毒久治不愈,便想出了个阴阳调和的法子,夫人如此模样,必然是深受其害。”
汤敏君僵硬的脸再也绷不住了,她瞪着眼,怒目圆睁,“你到底都知道什么?”
了闻浅笑着摇摇头,“世间万事不都是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夫人做过何惧口舌?”
“我做没做过,与你何干?你这个尼姑倒是闲心挺多,如此不会害佛祖嫌恶?”
了闻瞥了一眼被汤敏君攥的紧紧的瓷瓶,“世上的纸永远保不住火,夫人若想保全名声,唯有此法可行!”
汤敏君愤怒的身子簌簌的瞪着,她死死的咬着牙,才刚刚得了陈诚的心,将后院的那些贱人都斗了下去,她却命不久矣,如何甘心!
“我想活。”汤敏君咬破了舌头,每一个字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牙缝之间红色蔓延。
了闻轻蔑的瞥了一眼,“夫人执念过重,贪嗔痴皆全,还妄自称信佛,佛度众生,却不度恶鬼。”她缓缓的倾身下来,凑到汤敏君的耳朵边上,轻声道,“夫人可知,山风了无痕,秋叶无声,人之过唯有天地可知。”
汤敏君咬着牙,斜眼睨着了闻,问,“那如今你也知道了,我该如何是好?”
了闻呵呵一笑,转身便要走。
汤敏君紧紧追随,“拿出医治寒症之方。”回春堂的大夫皆不如了闻,如今能指望的也只有了闻了。
屏风砰的一声到底,随之落在屏风上的事七窍流血,死不瞑目的趴在瘫倒在地的屏风之上,那双含冤的眸子直勾勾的望着坐在正对着屏风的坐位上的花想容。
“这是怎么回事?”黑痣夫人惊慌的大喊。
秋水也缓缓的挡在了玉荣身前,警惕而又戒备的望着淡漠如斯的了闻师父。
“师父说与陈夫人医治寒症,人怎么突然死了?”
了闻师父笑而不语,双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词,花想容听清了几个词汇,似乎是往生咒,反反复复的不知念了几次,才缓缓的将汤夫人脸上的眼睛合拢,了闻做完了一切,才缓缓的回过神来,与玉容公主说道,“陈夫人汤敏君病入膏肓,突然包庇,事发突然,我来不及帮助她。”
玉荣使了个眼色,秋水立即唤了侍卫进来尸身抬了下去,花想容不敢相信,片刻前才是一个大活人的汤敏君,与她说笑谈天,风趣俱佳,不过与了闻说几句话便突然包庇,她显然不相信了闻的话,其余的几位夫人被吓得不轻,心中恐也难以相信了闻的话,但玉荣没说什么便也不敢乱说。
谁都看出来,今日了闻就是将在场的每一位夫人都杀光,背后也有玉荣撑腰,便没有人敢得罪了闻,平日里那些与汤敏君交好的几家夫人,除了抹了些泪珠,更不曾有一人站出来质问。
“了闻师父。”
了闻看了一眼玉荣,见着花想容有些诧异,她以为这场宴会,花想容合该老实本分的待着。
“施主请说。”
“汤姐姐生前可有遗言?”
了闻师父的脸色便更是怪异,她几乎以为花想容这般横冲直撞的性子,是要与她质问追究的,愣了一下才道,“汤夫人与我说了许多,若说遗言,也只有拜托战夫人照顾好儿子。”
花想容点了头,自言自语一句,“我会的。”说罢,自顾坐了下去。
“汤姐姐最喜欢山风,她说若有老一日,想化成山间的风和暖阳,不知公主使人将汤姐姐送到何处去了?”
“自然是该去的地方!”玉荣喝着茶水,眸子却往了闻的方向瞟,心不在焉的回答,含糊不清。
花想容没再追问,等到宴席散去,与众位夫人一同起身离开,却被秋水拦了下来,“难得与战夫人相聚,公主有话要说!”
花想容毫不掩饰得冷嘲道,“前些日子才见着,公主又寻找了什么由头,想要发落我了。”没了众人的眼光,她自然不愿意丝毫与玉荣公主表里不一的阴暗人虚与委蛇。
玉荣公主快活的笑着,“花想容一如既往的小气,我不过是拿你出了气,旁家夫人即便是跪着求我我也不愿,你到是傲气。”
“我不过市井小民,是公主眼里最看不上的井底之蛙,自知身份不敢巴结公主,自然也是不愿当出气筒的。”
花想容起了身,“公主若无要事,想容便先离开了。”
这次秋水想拦,却被玉荣拦了下来,她说,“留她几日,让她瞧瞧如何江山覆灭,如何家破人亡?”玉荣讥讽的大笑。
秋水皱眉,“公主舍得将军死?”
玉荣面容冷凝叹了口气,“我舍不舍得,他都死不了,战楚炎的脖子是铁打的。”
秋水抿着唇,不再言语。
园春楼外,陈府的人来了,陈诚老了许多,两鬓白发十分显眼,远远的过来与花想容作揖,“内子劳烦夫人照顾。”一众侍卫哭的十分哀伤,如丧考妣。
陈诚面色如常,看不出半分哀伤,眼底似乎若隐若现一抹欣喜,花想容心中不屑,面上不显,神色淡淡的应了便无多话,难得,陈诚主动过去与玉荣攀谈,说话间隐约有笑声传来。
花想容叹了口气,十分为汤敏君不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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