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老爷,我是真的尽力了,你说你们家这位大小姐光今年就打跑了三个新郎,吓走了六家提亲的,如今方圆百里没人敢娶你们家这位祖宗了。你们家的媒我真的说不了啊。”
镇上的李媒婆第一百零八次登钱家的门,依依不舍来退媒人钱。
说个亲就二十两媒人钱呢,跑多少路也赚不着这么多钱,可是钱府说媒的钱不是说挣就能挣的。
这太平镇钱家的女儿钱宝儿那是出名的能(彪)干(悍),自打十五岁起钱老爷就四处托人说亲,迄今为止她打跑了新郎一十八位,个个是青年才俊样貌出众,不是能文就是能武,可她一个看不上,今年芳龄二十,眼瞅着马上就要二十一还嫁不出去,钱老爷心急如焚啊。
钱老爷咬咬牙,心一横,从丝绸的广袖里又掏出沉甸甸的一袋银子推过去,“李媒婆,你可是方圆百里最有能耐的媒婆了,无论如何,这个月都必须把宝儿嫁出去!”
李媒婆瞅着那两袋银子眼睛都直了,咽了口唾沫,揪着极其艳俗的大朵牡丹手帕斗胆说道,“钱老爷要是真这么坚决的话,我这儿倒是真有那么一个适婚的青年,就是——”
“就是什么?”
“他有点穷,还,死过老婆……”
钱老爷沉着脸,半晌没吭声。
吓得李媒婆大气都不敢出。
忽然——
钱老爷一拍桌耸起来。
“就他了!”
李媒婆吓得“啪叽”从上好黄花梨的椅子上滑下去。
彼时,李媒婆抱着两袋银子和一匹上好绸缎走出钱家门,笑的合不拢嘴。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没想到这钱家的媒人婆钱还挺好挣。
李媒婆前脚一走,后脚钱老爷就把管家叫过来,神神秘秘地咬耳朵嘀嘀咕咕,“你这样,千万不能给小姐发现了……”
管家听完自家老爷说的,表情就跟见了鬼一样。
“老爷,这要是被大小姐发现了,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她是老爷我是老爷?你听我的还是听她的?”
钱老爷恼羞成怒地还直跺脚,管家还是一脸镇定地说道,“老爷当然是老爷,可是小姐说了,老爷你大多数时候都闹不明白是非对错,有事还得请小姐做主。”
“……”钱老爷被怼得老脸一热,“那你就看着她二十岁还嫁不出去以后去庵里当姑子么,要知道女孩子最好的年纪没几年了,再这么下去我拿什么去地下见她早死的娘啊。”
“夫人啊,我对不起你啊——”
说着还扯着嗓子干嚎了两句,像模像样地抹了把眼泪——为了这滴眼泪他差点没把自己的眼珠子给戳瞎。
管家一想到已故那位慈眉善目善良温柔端庄秀美的夫人,登时挺直腰杆,煞有介事地点点头。
“阿嗤——”
正在账房里噼里啪啦打着算盘的钱宝儿突然打了个喷嚏,完全没想到,她已经被她亲爹给卖了。
下人送了盅燕窝来,青花瓷的盅精致典雅,她照例吃了一点,没过多久,她就觉得眼前的字都重影了,她揉了揉眼睛,视线越发模糊。
突然脑袋一沉眼前一黑,就彻底不省人事了。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
钱宝儿迷糊地醒过来,揉揉酸疼的后颈子,却惊觉她穿了一身大红色的嫁衣,就躺在挂着红色喜帐的床上。
这房子简直太简陋了,简直可以说是家徒四壁。窗户也是关不紧的模样,还有带着春寒的风从外头吹进来,后脖子凉嗖嗖的。
这房间里头除了一个破旧的衣柜,就只有一张老旧的方桌,两个凳子都好像要散一样,再加上这个床,就没有别的东西了。
墙边几上那两条硕大的龙凤对烛特别扎眼,桌子上还摆着四样干果,和一壶酒一对杯子,红枣花生桂圆莲子,贴着红纸的酒壶,这不是洞房花烛夜标配么?
钱宝儿整个人都醒了!
此时,老旧的门从外头推进来,发出“吱呀”一声类似于即将报废的哀嚎声,钱宝儿迅速从床上跳下来。
门外进来一个和她一般穿着大红喜袍的年轻男子,模样白白净净,还有点弱不禁风的样子,一脸呆滞,根本是个书呆子。
“娘子,你醒了。”书呆子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
娘……子?
钱宝儿脑子里迅速闪过一个想法,脱口而出,一把揪住他的衣领,“老头子是不是把我卖给你了?”
书呆子正经八百地摇摇头,忙拉开她的手,“不不不……不是卖……令、令尊大人说他积蓄耗尽身体也不行了,以后照顾不了你了,请我无论如何收留你,可是男女授受不亲,令尊大人就做主,故而小生就,就……”
我去!
老头子为了把她推出家门他居然连自己都咒,他那副身子骨再生十个八个娃儿都没问题好不好。
这么瞎的瞎话在太平镇居然也有人信!
钱宝儿不由得对眼前这个文书呆子刮目相看。
“那嫁妆呢?”老头子总不能把她卖了一点银子都不给她留吧?
书呆子指了指墙边的案几,还有龙凤对烛,“那儿,都是岳丈大人买的,他说这是他能尽的最后一点心意了,希望娘子不要怪他……”
钱宝儿瞪了瞪眼珠子,眼睛差点要脱窗!
钱家的钱多得随便拿出一点就能砸死人,那个死老头子居然一点银子不给她?
他果然是早就在外面找了小的生儿子想把家产都给那个小兔崽子一文钱不想留给她吧!
没良心的死老头子,你给我等着,姑奶奶这就回去扒了你的皮!
钱宝儿火冒三丈,撸起袖管气呼呼地往外走。
书呆子连忙拦住她的去路,“你这是要去哪儿呀娘子?”
“让开,我要去找我爹!”
“岳丈大人已经走了快一天了,他说他要回太平镇老家,落叶归根。”
钱宝儿推开他的动作一顿,莫名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你刚才是说,太平镇老家?”
书呆子用力点头,“岳丈大人是这么说的。”
“那这里是……”
“苏州。”书呆子从善如流。
“……”
苏、州!
钱宝儿的脸都绿了。
死老头子为了顺利把她送出家门居然不远千里把她卖到了苏州!
亲爹啊!
钱宝儿的一身蛮力顿时烟消云散,一屁股坐下来,结果坐下来的时候太用力,凳子发出“啪啦”一声哀嚎——散架了。
钱宝儿摔了个四脚朝天,一脸懵逼!
“……”
这都什么玩意儿啊!
我钱宝儿当了二十年大小姐,一夜回到贫民窟?
书呆子忙扶起她来,钱宝儿不领情地甩开他的手,愤愤踩了凳子残骸好几脚。
“虎落平阳被犬欺,岂有此理!”
“娘子不是母老虎,不气不气了,这个凳子明日修一修就好了,你坐床上便可。”
新郎官殷勤地来扶她坐下。
“……”钱宝儿听见他的话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噎死。
她扯了扯嘴角,放弃了徒步千里回太平镇揍她老爹一顿出气的念头,深吸口气,正式打量了眼前的人,“你,叫什么?”
他顿了顿,眼底闪过一抹失落,还是说道,“宋璟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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