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宝儿并没有追过去。
她才懒得去看那个人长得是什么鬼样子。
一个会在背后教唆孩子骂人的人,这辈子大抵也就如此了。
因为自己爱慕而不得,就可以随意诋毁别人,还把这种观念灌输给孩子。
这种人她可没兴趣去接触。
毕竟她钱宝儿是个志趣高雅的人,不与内心丑陋的人一般见识。
俗话说的好,宁与高手争长短,不与傻瓜论短长。
钱宝儿摸了摸脑袋,索性把袖子一挽,裙摆往上一卷,顺着旁边的树就爬上去了。
树上的视野非常好,所谓的居高望远大抵就是如此了,爬到树上最大的枝丫上,整个私塾都在脚下了。
看上去破破烂烂的小院子,实则屋顶上的瓦片修得整整齐齐,线条优美,非常好看。一点都不破。
再往远处看去,这个山村的屋子错错落落,居高临下看,别有一番风味。
以前在太平镇时,她便喜欢爬到钟鼓楼上去看日落,这个地方视野倒是不错。
在树枝头能清晰听见读书声,但又没有像原来身在学堂里的时候听起来那么吵,反而多了一股宁静。
三月草长莺飞,阳光晴好明媚,钱宝儿靠着大树悠哉悠哉的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内心感觉到极大的满足。
尤其是,从她这个角度看过去,还可以看见书呆子捧着书本一本正经教孩子们读书的模样,虽然呆是呆了点,但不可否认的是……
他真的越来越好看了。
嗯,在她心里他是越来越好看了。
钱宝儿在脑海中勾勒出她把嫁衣换了钱之后收拾东西回家的画面,不由得笑了出来。
把钱老头收拾一顿是目前她心中的头等大事。
没什么可以比拟。
铃声再次响起的时候,只听见书呆子宋景桓道了一句:“下课。”
孩子便嘻嘻哈哈高高兴兴地带着自己的书各自回家去了。
不知不觉,钱宝儿在树上待了小半天了。
她躲得很好,都没人发现她就在树上待着。
于是,她也得以自由散漫,自我放飞。
那个叫小彩的姑娘临走前还在找师娘娘,转了半天也没找到,最后才死心,但临走前还嘱咐宋景桓道:“先生,你和师娘娘生弟弟的时候一定要告诉我,我可喜欢小孩子了。”
宋景桓笑着答应,“好,要是生弟弟,一定请你来吃红鸡蛋。”
小姑娘这才心满意足地回家去。
钱宝儿险些被雷的从树上翻下来。
这个书呆子真是误人子弟,误人子弟啊!
那个小姑娘咋就对生弟弟这件事这么热衷呢?难不成她就是喜欢看别人家添丁进口?
没一会儿的功夫,孩子们便走得干干净净。
偌大的院子,除了宋景桓,就剩下树上的钱宝儿了。
宋景桓关好了课室的门,像是早就知道她在上头似的,负手悠哉悠哉地走到大树下。
“娘子,你还打算在上面待到什么时候去?”
一直很有信心自己藏得很好的钱宝儿猛地吓一跳,循声往下看,宋景桓果然一眼就看穿她的所在,正仰着头与她对视。
笑意轻浅。
“天快黑了,再不下来的话,就赶不及回家做饭了。”
生怕她不下来,宋景桓直接使出了杀手锏。
这绝对是钱宝儿的死穴,一说吃饭她就坐不住了,忙喊着:“那可不行,吃饭这件事绝对不能延后!”
然后就激动地往下爬。
可是吧,上去容易下来难。
钱宝儿好几次找不到可以踩脚的地方,都险些踩空。
宋景桓就不淡定了,在树下伸手作出了随时要接人的准备,也不忘了一边盯着她,一边嘱咐道,“娘子你慢点。”
可是,树上的人跟猴子似的“唰唰唰”地往下爬,明明好几次要踩空,却一点都阻挡不了钱宝儿的热情。
爬到下面一段,还有两三米高她就不爬了,冲着宋景桓喊了一句,“书呆子,接住我。”
喊完也不管他是不是能接住,就这么跳了下来!
凌空就这么砸进了宋景桓的怀里。
宋景桓稳稳地将她接住,她兴奋地一拍他的肩便跳下来,“书呆子,你好身手啊!接得真准!”
宋景桓无奈苦笑,苦口婆心道:“娘子,树上太高太危险,下次还是别上去了。”
“不是还有你在么?不怕的。”
钱宝儿大言不惭。
“走啦,回家做饭吃。”
好吧,回家吃饭。
宋景桓败给她那一脸灿烂的笑容。
像是无论发生了多少糟心事,看见她那张笑脸,便烦恼顿消。
迎着夕阳与晚霞满天,他们的身影被拉得老长。
钱宝儿就像个孩子一般,边走边闹,在路边采朵花啦,拈棵狗尾巴草啦,一样一样都往宋景桓身上招呼。
宋景桓避之不及,连连摆手表示消受不起,她也不在意,把野花往鬓上一别,狗尾巴草也塞在耳后,就这么吊儿郎当大大咧咧地奔跑在村道上。
一路打打闹闹,回到小院时,夕阳正好完全落下。
夜幕沉沉盖下来。
柴门紧闭,院子里黑乎乎的,钱宝儿扭头看了昏暗中的宋景桓一眼,嘟囔道:“都怪你,一路上走那么慢。”
某汉子闻言笑的一脸无辜,到底是谁边走边玩,在拐弯的时候看见人家牵着耕田的老黄牛还非要跑上去摸一摸才肯走的?
亏得是乡里乡亲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偷牛贼。
钱宝儿见他笑得欢,大概也猜出来他在想什么,不乐意地哼唧:“我们太平镇的人又没几个种地耕田的,养牛放牛的都在远远的镇外乡村里。我没摸过黄牛,见到摸一摸不行哦。”
宋景桓只得笑着讨好道:“好好,你喜欢摸改天再带你去摸。”
“哼,不稀罕!”
傲娇的钱大小姐扭头不理他,轻轻一推便推开了柴门。
院子里静悄悄的。
按理说,家里还有个在养伤的伤患才对啊,怎么都好像没人的?
走了两步,她便想到什么似的,猛地站住脚。
在她身后的宋景桓险些没收住脚步撞到她身上,还好他反应快,往后退了一步。
“娘子,怎么了?”
钱宝儿回过头,煞有介事地压低嗓音道,“书呆子,你不觉得很奇怪么?你说那个叫韩什么的会不会趁着我们下午不在家的时候,把家里值钱的东西都给搬走了呀?”
“不会。”宋景桓笑笑道。
韩恕怎么会做这种事。
钱宝儿顿了顿,想了想也说道,“也是,这家里这么穷,最值钱的就是你了,也没啥东西可偷的。”
那时候他的确是对她说过:“家里最值钱的就是我了,娘子若想要,尽管偷去。”
敢情她把他的话也记得很牢。
宋景桓哭笑不得。
正想着要不要说点什么替韩恕的形象洗白时,客房那边便亮起了烛火,随即有个人举着灯出来,“原来是公子和夫人回来了。”
钱宝儿有点尴尬。
她刚说人卷铺盖跑了人就露了面,这叫她怎一个“囧”字了得。
宋景桓瞧出她的尴尬,在她肩上轻轻拍了一拍,打圆场道,“娘子,你先回房歇着吧,我去做饭去。”
钱宝儿看了一眼韩恕,脑子也不知道是怎么地就抽了,一把抱住宋景桓的手臂,“我也要去。”
宋景桓没办法,便只好由着她了。
灶房里干干净净的。
宋景桓拿出火折子点了蜡烛,罩上纱罩,便挽起袖子刷锅去了。
钱宝儿趁着这个空档在小小的灶房里转悠来转悠去,这里看看那里看看,最后蹿到了那个黑色的米缸前面。
也是好奇,就拿起盖子看了一眼。
里面,空空如也。
咦,空的?
她脑子里“嗡”的一下,有一瞬间的空白。
良久才回过神来,扯着嗓子就大吼了一声:“书呆子!”
被点名的某书呆子一手拎着大铁锅就赶紧跑进来了,“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钱宝儿用见了鬼一般的恐怖眼神指着空空如也的米缸,“米缸是空的!那个人……”
没偷东西,他不会是个大胃王吧?
宋景桓抬头挺胸,底气十足地道,“早就没米了。”
钱宝儿张了张嘴,良久只“啊”了一句,然后就一个字都吐不出来了。
这个书呆子,还真的穷出了新境界了。
难怪中午给她下了碗面条吃,敢情是穷到米都吃不起了。
都穷成这样了,接下来的日子可怎么过呀?
钱宝儿重重叹了口气,然后郑重其事地拉着宋景桓的手说道:“书呆子,明天要是有集市的话,麻烦一定一定带上我。”
再这么下去别说筹钱当盘缠回家了,她很可能会先饿死在这里。
钱老头做了一辈子生意这回算是看走眼了。
特么的,他就是要把她卖了也卖个有钱人家好不啦。
老头子一定是看她前面二十年吃的穿的用的太好,存心给她找不痛快的。
“这和集市有什么关系?”宋景桓露出一脸的疑惑。
钱宝儿扶额,心直口快脱口而出:“我把我的嫁衣卖了换钱啊。”
说完,她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那个,我的意思……我的意思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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