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书呆子,如果有一天你也变了,你一定要告诉我……”
“我才不要跟别人一样可怜兮兮的。被休了之后还要被人数落怜悯。我啊,你真的有别的喜欢的姑娘了,我……我会舍不得,可是我也会放手的。”
“傻瓜。”三殿下在她额头上徐徐落下一吻。
“就算你想放手,我也不会放的。”
“你担心的事情,不会发生。”
……
钱宝儿依稀梦见自己拉着书呆子的手胡说八道,说了很多有的没有的。
像是在做梦,但那种感觉又太过真实了。
她还梦见她拉着书呆子哭唧唧。
钱宝儿梦的自己都不好意思了,所以正说到关键时刻,她一下就醒过来了。
再打眼一瞧,她才发现自个儿换了身衣裳,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
钱宝儿摸摸脑袋,一脸茫然:还真是做梦啊。
就在这时候,杨熙清容正好送了热水进来,见钱宝儿醒了,顿时欢喜地道:“夫人您可算醒了,殿下吩咐了,您一醒便请您去用膳。”
钱宝儿听见用膳两个字,惺忪睡意就去了大半,接过清容递过来的热手巾随便抹了把脸,便下床了。
“你们家主子今晚烧的什么好菜?”
“主子说烧的都是夫人您爱吃的。”
钱宝儿莫名就笑了,冲着门口的黑夜傻乐。
待钱宝儿跟着杨熙清容慢悠悠到膳房时,一桌子美味佳肴已经在等着她了。
可宋景桓却不在。
只有沈括在那儿守着。
钱宝儿好几次都要下手吃了,但又好几次都忍住了。
良久良久,她才听见熟悉的脚步声,扭头一看,便见宋景桓与韩恕正说着话往这边走。
“书呆子。”
钱宝儿唤了一声,宋景桓闻声一顿,便笑眯眯地冲她招招手,钱宝儿就跟捡了银子似的,飞奔一下子撞进宋景桓怀里去了。
“宝儿,我想请你帮个忙。”
“什么?”
……
月西沉,夜色渐深。
崔侍郎府上却仍不得安歇。
元天和被鸡毛掸子疯狂追着打,拼命逃命。那边手里执着鸡毛掸子的崔莲却是一刻都没放松,挥着鸡毛掸子就一路狂追。
早时崔莲挨了她爹崔侍郎一巴掌,哭着跑回来,见着元天和二话不说就是一巴掌甩过去,“都是因为你和那个贱人!要不是你们我怎么会挨我爹的打!”
元天和只是回了一句:“我没有啊。”
崔莲便抓起鸡毛掸子追着他打了一路。
后来还是崔侍郎回来了,才给拦下了。
元天和也以为没事了,可谁知崔侍郎一去歇息,这侧院里只有他们,崔莲就又故态复萌了。
元天和有口难言,又不敢还手,只能一直跑一直跑。
“你还跑,你还敢跑,姓元的你给我站住!今个儿老娘不把你的腿打断我就不姓崔!”
崔莲骂骂咧咧的,鸡毛掸子“嗖”的一下飞过来,直砸在元天和后脑勺上,痛得他惨叫一句,便被膀大腰圆的崔莲给压在了地上。
拳头什么的就都落了下来。
元天和一直哀嚎着求饶,动静也是越闹越大,忽然,主苑那边传来崔侍郎的一声怒吼:“还有完没完了,吵吵吵,再吵都给我滚出去!”
刚骂完管家便跑过来了,二话不说就把给拉起来了。
“小姐,快回去吧,老爷要发飙了。”
这时候崔侍郎又吼了一句,崔莲这才不情不愿地走了。
管家去扶姑爷,却见他已然鼻青脸肿的,管家叹了口气,喊了两个人过来把他扶到客房去了。
主苑这边崔侍郎还在骂,管家忙不迭又赶回来,崔侍郎又骂了几句,忽然低声吩咐道:“管家,备车。”
“大人,这么晚了,您是要……”
“别废话了,让你备车就备车。”崔侍郎心急道。
他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想,越想越发不安。
今个儿莲莲惹到了三殿下的夫人,怕就怕三殿下会趁着当下的形势,将他也一举拿下。
他与大殿下虽然没有明面上的往来,可是真要追查下去,可就摘不干净了。
夜色里,崔侍郎府的马车从后门出发,穿过无人的街道,渐渐隐没在夜色中。
……
而天牢里此时也静得有如死寂般。
大殿下握着掌心里小巧的牛骨梳,望着小窗口流泻进来的月光,良久都呆呆不能回神。
耳边都是白日里司徒烨来时说的话。
“有件事我觉得还是应该告诉你的。”
“你的母妃,在你被下了天牢的那一日便向陛下自请搬去了冷宫,据说日夜为你焚香祈祷。”
他顿了顿,又道,“还有一个,不是一无所有的人就有理由可以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一无所有不是为所欲为的理由。这世上一无所有的人太多了。”
是啊,这世上一无所有的人太多了。
大殿下司徒真低头看着掌心里的牛骨梳,眼眶一下就红了。
司徒烨,你可真狠,杀人不见血。
你知道我的底牌,清楚我的死穴,你一刀就能毙了我的命,毫不费劲。
母妃,和他们母子,都是我无法割舍的东西。
可为什么做这件事的人是你,为什么会是你。
你我本该是你死我活的,为什么要帮我!
小巧的牛骨梳几乎被折断,司徒真的眼泪忽然就下来了,然后莫名其妙哈哈大笑。
空旷的牢房里回荡着的,都是他那近乎歇斯底里的笑声。
笑声歇,忽然又闻一声掷地有声的呼唤:“曹老头,笔墨伺候!”
……
夜再长终究会过去。
夜尽天会明。
老曹一大早去换班,进牢里一看,靠墙坐着的大殿下早已没有了呼吸。
身子都僵硬了。
手里却还紧紧抓着那个平凡无奇的牛骨梳。
而桌上还压着一封墨迹早已干涸的休书。
早朝上,这件事引起了轩然大波。
也一时成了京中的热议话题。
但也因此,科考之事总算尘埃落定。
三司已将案情真理清楚,大殿下的罪名已定,罪该处以极刑,但他已经认罪自戕,陛下便下诏书,将司徒真从皇氏彻底除名,其余党羽按罪论处。犯官之亲眷,概不株连。
而考生们的成绩也由主考官与几位阅卷官一致上书建议的一般,除去靠着舞弊手段得到功名之人,以及三殿下之外,其他人照着排名依次递进。
而查案有功的钦差唐大人也官升一级,其他逃出生天幸免于难的幸存者也都得到了嘉奖与抚恤。
有罪者罚,有功者赏,事情终于圆满落幕。
科举也终于正式放榜,考生们都高高兴兴地围观放榜去了。
无论如何,扫除科举弊端对这些辛辛苦苦十年寒窗的学子们来说,无疑是一件天大的喜事。
大朝散后,钱宝儿便跟着宁王府的马车进了宫。
并且直奔冷宫,接走了原本该在冷宫里终老一生的大殿下生母,冯美人。
陛下竟也到场了。
钱宝儿只与陛下和宋景桓打了个照面,便领着冯美人走了。
冷宫门口,陛下目送马车离开,回头看了他儿子一眼:
“记住,你欠朕一个人情。”
三殿下也斜眼睨了他一眼,“不是陛下说有功者赏有罪者罚的么?微臣替陛下查清了科举弊端,按理说是最大的功臣才是。”
陛下顿时无言以对。
钱宝儿从窗口往外看了一眼,忽然就觉得有些高兴。
大殿下走了,却换来了更多人的幸福。
这也算是他最后做的一件好事吧。
“夫人,你为何如此帮我们?”同在车里的大殿下生母冯美人忽然问道。
钱宝儿扭头看了她一眼,微微笑道:“我没想帮你们的,可是有人请我帮忙,我拗不过他的请求。”
冯美人也掀开帘子往后看,马车渐行渐远,依稀还能看见站在冷宫门口的陛下与三殿下。
进宫一辈子了,没成想临老临老还有离开的机会。
她做梦都不敢想。
冯美人回头看着钱宝儿,有许多话想说,但话到了嘴边,又都咽了回去。
马车一路稳稳当当出了皇宫,穿过京城最繁华的大街就出了城门。
城门口还有另一辆朴素的蓝印花布马车在等着。
冯美人拎着包裹下了马车,冲着钱宝儿屈膝行了个礼,“夫人,大恩不言谢。”
钱宝儿扶了她起身,她便上了那辆蓝印花布的马车。
车里头的人始终没露面,钱宝儿与车夫交换了个眼神,吩咐道:“走吧。”
车夫答了声是,便甩着鞭子驾着车走了。
远去的马车里露出了一张半大孩子的脸,冲这边挥挥手,仿佛是在说后会有期。
而孩子的旁边,曾经的大王妃也换下了官宦人家的装扮,冲着她感激一笑,满目温柔与感谢。
钱宝儿也高兴地冲他们挥手。
后会有期。
不过,经历过如此风浪他们还能安然离开,已是不幸中的大幸。
想必他们的余生会很幸福吧。
孤儿寡母的日子虽然不好过,但有了自由便海阔天空,远离了皇城纷扰,想来也不会太差。
不知不觉,那辆蓝印花布的马车已经远到看不见了。
钱宝儿才放下举高高的手,却忽然被圈进了熟悉的怀抱里。
“夫人,辛苦了。”
低沉且磁性的声音在耳边回响,钱宝儿幽幽叹了口气道,“下回这种事情还是别找我了。”
“送别这种事,真叫人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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