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冠森长磕了一个头,伏跪不起。
“是草民有负陛下的期望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陛下在短暂的错愕之后,便很快缓过来了。
陛下到底是一国之君,面对这么一个“死而复生”的人,他心里一瞬间便对此产生是十数种猜测。
钱冠森又是一个长头磕下去,“陛下,草民背负着罪恶躲藏了将近二十年,到如今日日夜夜都被这份罪恶感所折磨,惶惶不得终日。陛下,犯了错还假作若无其事地生活的滋味,太辛苦了。”
“你究竟想说什么?”
陛下心中最不好的猜测依稀被他的话所应证,就连日理万机见惯了大风大浪的皇帝陛下也不安起来。
钱冠森顿了一顿抬起头来,“陛下,草民今日是为了当年娴妃一案而来,请陛下屏退其余人等,草民再行详陈。”
皇后闻言脸色又白了白,陛下的脸色也变了变,随即看了身后的宫人们,“你们都退下吧,没有朕的吩咐,任何人不得靠近这春和轩半步。”
“是,陛下!”
宫人内侍等人悉数退下。陛下的左右一下就只有皇后以及太子殿下以及韩恕,还有跪在地上的钱冠森了。
“钱昊明,你究竟藏了什么秘密?”
钱冠森迟疑了一下,重重磕了个头,“陛下,草民陈情之前有个不情之请。请陛下务必恩准。”
“你竟敢要挟朕!钱昊明你好大的胆子,你知不知道你一个早在十几年前就该死了的人这会儿出现在朕的眼前就是欺君之罪,朕完全可以斩你全家灭你九族。”
“草民明白。所以草民恳求陛下务必答应,草民之罪一人做错一人担,身后莫要再牵连草民的家人。他们都是孩子,对当年之事一无所知,更无从参与。请陛下施恩降德,成全草民最后的这份心愿!”
钱冠森一个响头磕下去,春和轩里竟然回响嘹亮。
陛下攥了攥拳头,却是又看了太子殿下一眼,才说道,“好,最不及家人,只要你老实交待,将有关娴妃当年一案细节详细道来并且能厘清当年那件案子的前因后果,朕,便对你的家人网开一面。”
“谢陛下。”……
而自始至终,跪在地上的太子殿下都没有开口插过半句话。
终于,钱冠森深吸了一口气之后,指着皇后道,“陛下,草民的表妹嫉妒娴妃娘娘得宠而使得她受冷落,便找到了草民。”
“当年娴妃一案,那个所谓的与娴妃娘娘有染,被抓后服毒自裁的男人,正是草民在皇后娘娘的授意下安排的。……”
“岂有此理!”
陛下闻言一掌重重拍在了桌上,皇后更是恼羞成怒冲着钱冠森大吼,
“你胡说什么!你知不知道污蔑本宫是要杀头的大罪!”
钱冠森却从未像这一刻这么轻松过。
他仰头看着皇后笑,“娘娘,善恶到头终有报,不是不报,是时候未到。这十几年内心的煎熬,还不够么?”
……
这一个上午过得莫名得煎熬。
钱宝儿回房换下了原本打算穿着进宫的那身正服,换了身清爽干净的薄纱大袖,便抱着壶谁坐在了蔷薇花架下。
可不知怎地,她却莫名的心神不宁。喝不了两口水便搁下杯子,绕着石桌来回的晃悠。
好端端的,她这心里这么乱是怎么回事啊。
她总有个不太好的预感。
“夫人,您这是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么,我这就差人去请穆侯爷。”杨熙见她神色不对,说着话便准备叫人去。
钱宝儿连忙拉住她,“别别别,我没事。我好的很。我就是……我就是心神不宁的厉害,总感觉像是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似的。”
杨熙一脸茫然地问:“……要发生什么事情?”
钱宝儿:“……”
我要是知道要发生什么事情我还能这么烦躁嘛。你个缺心眼的姑娘。
钱宝儿扶额。
她走了好几圈走累了才肯坐下。但心里那份不安却越发强烈。
老头儿竟然会说替她进宫去劝那个书呆子,也不知道他们翁婿会不会在宫里当着陛下的面就吵起来了。
那一幕光是想想就热闹。
“可还是不对啊。”钱宝儿自言自语道。
杨熙忍不住凑上前道,“夫人,要不我还是差人去请穆侯爷吧。”
钱宝儿摇摇头。
她仰头望着满架蔷薇,满脑子浮现的却是她爹坐着马车离去的背影。
那种感觉是什么呢?
就像诀别一般?
……
御花园,春和轩。
钱冠森一字一句将过去的事情一一详述,从他如何受人之托,到如何寻到一个肯为了钱毫无顾忌去死的勇士陷害了娴妃娘娘,再到他假借死遁脱身远走他乡。
当年的事情,完完全全呈现在陛下的眼前。
原本还对钱冠森持着怀疑态度的陛下也终于肯相信。
原本极力否认的皇后,也在他拿出了当年皇后所书亲笔信之后,震惊到哑口无言。
钱冠森也道:“当年的知情人如今死的死,失踪的失踪,草民几番死去活来,为的,就是向陛下当面澄清。当年,娴妃娘娘绝对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陛下的事。……一点点都没有。”
“这种事情你们怎么能做得出来!”
陛下盛怒。更是一度高声呼和禁卫军:“来人,把皇后给朕拖出去!”
但禁卫军刚到门口,便又被陛下自个儿反悔叫住,“回去!”
禁卫军不明所以,摸摸鼻子都退了出去。
陛下那张脸都气得几乎扭曲了,“你们同在后宫,当年也是姐妹相称的人,你怎么能下得了这种狠手!这些年,你又是如何心安理得在这后位上享尽荣华富贵的!”
“享尽荣华富贵?”皇后带泪哼了一声,竟是哭出来了,“陛下,你的眼里根本看不见我,这所谓的后位再尊贵,空荡荡的栖梧宫再荣华,又有何用?”
“你!事到如今你还强词夺理,简直死性不改!”
陛下要不是强行压抑着一腔怒火,只怕都要当场掐死皇后了。
钱冠森也垂眸不语良久。
半晌,又忽然说道:“娘娘。七年前幽州之围,您可还记得?”
“你,你说什么七年前,什么幽州,本宫怎么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前一刻还在极力为自己辩解的皇后顿时有如五雷轰顶,慌张得像是被人发现了更可怕的秘密,连眼睛都不敢抬。
“娘娘,七年前邻国来犯,幽州大乱,三万将士战死;最后还是靠着您母家那位陈兆林陈大将军与柳王爷及时出动解围,才终于化险为夷。那一战,柳王爷痛失大公子与三公子,却让自己登上了顶峰。陈将军更是一战成名,成了二品大将。”
钱冠森说着话从怀中又拿出了两封书信,“陛下,七年前草民正巧就在幽州做买卖,目睹了一些不为人知的事情。请陛下,明察秋毫。”
陛下从方才的盛怒到惊讶,到此时皱了皱眉,“钱昊明,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草民苟活了十几年,早已是该死之人。只不过,有些话我不能带下去说给阎王爷听。陛下,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草民所言句句属实。”
陛下将信将疑地拆信看,那信,却是大将军陈兆林与柳王爷柳锡的手笔。
交流的内容不外乎是,约定的时间,地点。
柳王爷所说,早已有某人约定,时间一到打开城门。只等城中失守,他们便好率军赶到。
陈将军所言大概是一番感慨与奉承,随即又问道:柳王爷竟然连自己的两位公子都不顾了么?
……
陛下难以置信到了极致。
“钱昊明,这种东西你也敢伪造!你可知道,通敌叛国是多么重的罪!”
钱冠森信誓旦旦道:“陛下,草民可对天发誓,草民句句属实,绝无虚言!这两件事藏在草民心头这么多年,今日终于说出口对草民来说就是解脱啊。通敌叛国,草民怎么敢诬告。”
太子殿下终于开口道:“七年前幽州之案,臣也有证人。”
他的话音刚落,韩恕便跪了下去,“陛下,臣——愿意作证!”
“怎么连你们都……你们究竟想做什么?!”陛下难以置信,
太子殿下拜了一拜,郑重说道:“臣只有两个心愿,一,为我亡故的母亲讨回一个公道;二,帮七年前无辜枉死的三万将士讨一个公道。柳锡与陈兆林为一己私欲通敌叛国,更陷三万将士与死地。而这件事背后,还有皇后娘娘的推波助澜。陛下,臣请陛下彻查当年这两桩案子,还无辜者一个清白。”
“司徒烨,你知不知道你此时此刻说这些话都代表着什么?”陛下冷冷盯着他,同时也看着腰间挂着宁王府腰牌的钱冠森,“朕不是傻子,钱昊明与你究竟是什么关系?他死遁了十几年,又如何会落在你手上?”
“陛下的意思是说,臣是为了陷害皇后娘娘,所以编造了一个十几年前和七年前的旧案来蒙蔽圣听么?”太子殿下闻言冷笑出了声,眸光也越发锐利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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