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雪甄顿时生出羞愧之意。
他如此宽和体贴,倒显得她忘恩负义,冷心冷情。
她低下头,假意饮茶掩饰自己的难堪。
宋修谨长长一叹,“好,你先仔细思量,我不勉强你。”
一直站在门口向外查看的宋临川回头对他们道:“父亲,有人过来了。”
廉重夜起身,把茶壶放回茶几,待他转身时,来人已到门口。
是苏姨母,她神色有些紧张,“刚才东南边走水了,听说赵常侍的新宅子在那边,我……”
她看了一眼顾雪甄,刹住了话头,换了语气,“我吓死了,也不知道有没有人伤到。”
“是吗?”宋修谨起身到门口张望了一会,“那边不只有赵常侍的新宅子,还有别人家,说不定是哪家不小心看着炭火炉,走水了。”
顾雪甄站起来,“姨母。”
苏姨母走过来,问道:“给你阿娘的药开好了吗?”
顾雪甄往宋修谨看去。
宋修谨道:“我刚听甄儿说完病症,有几处还得翻翻医书。”
苏姨母紧张起来,“阿瑛的病症很重吗?”
宋修谨笑道:“不是,是有几样臣药我不确定,所以才想着翻医书看看。”
苏姨母松了口气,“吓我一跳,你慢慢翻,若问完了,我就先带甄儿回去休息,我们娘儿俩还有话要说呢。”
宋修谨笑着对宋临川道:“三郎,送你阿娘和表姐回去。”
廉重夜送到门口,颔首恭敬道:“师娘,表姐,天色太黑,你们路上小心些。”
顾雪甄向他颔首回礼,跟苏姨母一起离开。
走了一截路,鬼使神差地,她回头去看,廉重夜还站在门边。
昏黄的光从他身后照过来,他的脸隐在暗影中,看不清神情,只能看到他颀长的身影独自靠着门框,孤独萧瑟。
“甄儿。”苏姨母的声音将她拉回,“我今日摸着你的手很凉,我让人熬了姜枣茶给你,待会回去你喝上一碗,晚上睡觉手脚会暖和些。”
顾雪甄笑道:“我素来如此,一入冬手脚就冰冷。”
走在前边的宋临川道:“手脚冰冷,也可能是气血两虚引发的。表姐照看顾家,劳心费神,身子只怕也会受累。”
“今日事多,表姐想必也乏了,待表姐休息好了,明日我们替表姐把脉看看,若是身子有亏损,我们就对症下药补过来。”
“对了,上个月重夜不是做了一些补气血的蜜丸吗?陈主簿的女儿吃着就挺好,明日问重夜要点来给你表姐吃。”苏姨母道。
宋临川哭笑不得,“阿娘,蜜丸也是药,药也是能混吃的吗?”
“那明日让重夜给你表姐看看不就好了?实在不行,让他给甄儿专门做一些,反正他也爱鼓捣这些。”
顾雪甄听得疑惑,苏姨母是不是不知道廉重夜的真实身份?
到了苏姨母房中,顾雪甄借口有几句话问宋临川,避开苏姨母,悄声问他:“姨母不知道殿下的身份吗?”
宋临川悄声答道:“不知道,我也是父亲想着把殿下送到你们江东府,父亲才告诉我的,父亲说,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顾雪甄默然。
这倒是和她家中一样,她知道家中的秘密,也是在父亲要她做顾家家主后才告诉她的。
“你别说漏嘴,阿娘她胆子小,又多思,会吓着她的。”宋临川叮嘱她。
“好。”顾雪甄答应道。
宋临川靠近她一点,声音压得更低,“表姐,昆仑他能捉得到人吗?”
“你知道昆仑的身份吗?”顾雪甄反问他。
“父亲同我说过,昆仑原是虎贲军郎将,当值期间醉酒闹事,被罢官,便随了姨父去江东府。”宋临川答道。
“所以你不用担心,只要有人去,昆仑就会抓得到人。”顾雪甄笑道。
苏姨母找了过来,“你们两个说什么这么起劲?白天说不够,晚上还要说,都不累的吗?”
“累啊,我这就回去睡了。”宋临川说着,故意向顾雪甄眨眼,“表姐,明日我们继续说。”
顾雪甄笑着随苏姨母回房,喝了姜枣茶,苏姨母絮絮叨叨问了她许多事,她熬不住,眼皮涩重,竟不知几时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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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她醒来时,窗格上已透进晶明的天光。
顾雪甄愣了一下神,想起自己在姨母家,慌忙起身。
沈雁拿她的衣服过来,笑道:“大姑娘,您这一觉睡得真沉。”
顾雪甄有些赧然,一面穿衣,问道:“什么时辰了?”
“接近辰时末了,夫人吩咐了,您车马劳顿,要多休息,不让我们叫您起来。”沈雁回道。
顾雪甄忙忙地穿好衣服,坐到妆奁前飞快地梳着如瀑的青丝。
“昆仑有消息了吗?”她挽着发丝,娴熟地在头顶盘成单螺髻。
沈雁不擅长伺候装扮,偶然出门在外时,她都是自己梳洗装扮。
沈雁给她递玉簪,小声道:“昆仑和何掌柜回来了,抓到两个人,表少爷押在一处柴房中。”
顾雪甄从镜中看了她一眼,接过玉簪插入发髻中,“姨母知道吗?”
“不知道,表少爷没有告诉夫人。”沈雁应道。
顾雪甄点点头,她上了一层淡淡的胭脂,对着菱花镜察看自己的装扮妥当后,就出来去给苏姨母请安。
小丫鬟把她引到暖阁,她还未进入,就听到里头的说话声:“冥王怎这般狠心?把人活活烧死了。”
“也不知是谁家的可怜姑娘,昨日刚嫁给赵常侍,晚上就丢了性命。”
顾雪甄走进暖阁,苏姨母坐在炭火炉边缝制着什么,和服侍的婆子闲聊,长吁短叹。
炭火炉上放着几个橘子烤着,橘皮的香气弥漫在暖阁中,清新提神。
苏姨母听到婆子说表姑娘来了,抬头招手她过来坐下,“是不是她们把你吵醒了?你累了这几日,该多睡一会。”
顾雪甄先向她请安问好,又笑道:“没有,我自己醒来的。”
丫鬟端来了早饭,放在炕榻的矮几上。
苏姨母放下手中的针线活,携顾雪甄到炕榻上坐,“你姨父和两个表哥进宫当值了,两位表嫂在各自屋里陪着孩子,待会儿才过来,临川在灵草园,就我们两个吃。”
灵草园这三个字,顾雪甄一听就想到昨晚宋修谨所说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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