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雪甄瞳孔一缩。
变天！
他想要谋反吗？
顾雪甄几乎是下意识地想到，倘若他谋反，姨母一家，她们一家，都要被连累。
“你不是说……”话未说完，她又咽了下去。
这是在人前，尤其是在贺云知他们跟前，她不能暴露他的身份。
可他说过他不会谋反的，他为何要反悔。
她盯着他，因紧张和激动，鼻息急促，胸口起伏着。
原与她对视的廉重夜，突然迈了一步，将她挡在身后，面向东江站着。
与此同时，贺云知的声音从廉重夜前方传来，“顾大姑娘，廉公子，此处风景宜人，你们怎不过来看看？”
贺云知虽站在石栏杆前和沈兴说话，但他的余光一直注意顾雪甄这边。
他听不到顾雪甄和廉重夜在说什么，但他看到顾雪甄情绪激动，心里一着急，脚步不由向他们走去。
没想到廉重夜挡在顾雪甄面前。
他眨了一下眼睛，顺势掩下眼中的暗色。
“江边的风有些大，表姐身子弱，吹风了会头疼，所以我们只得辜负这般美景了。”廉重夜含笑道。
“那我们就到别处看看，如此顾大姑娘就不用担心风吹了头疼。”秦主簿满脸堆笑。
“好啊。”贺云知望着廉重夜肩后露出的发髻。
沈兴在前面带路，往寨子后走去。
秦主簿对他道：“沈当家，我说句得罪的话，我刚听说青龙峰寨子的时候，以为和其他山匪寨子一样，还很纳罕，你们怎会收留灾民。”
“没想到上来一看，这分明就是一个普通的山庄！寨子里的人，没有半点匪气，就和普通百姓一样，这可是罕见的。”
秦主簿笑得很热络，“沈当家，你是如何想到这一点的，还是有高人指点？”
沈兴道：“确实是有高人指点。”
贺云知回头看他。
秦主簿兴奋地追问：“是哪位高人？”
沈兴转身指着顾雪甄，“顾大姑娘的父亲，顾老东家。”
“顾老东家？”秦主簿疑惑地回头望着顾雪甄。
沈兴点头，“当年我们青龙峰也是混江湖的，终日打打杀杀。有一日顾老东家骑马路过青龙峰，马突然受惊，把顾老东家摔了下来，我刚好路过，就帮了他一把，把他送回家。”
“顾老东家好了之后，特意到青龙峰找我，当时我们和其他寨子干架，死了两个兄弟，他们的婆娘孩子一直哭。”
“顾老东家让我多为孩子想想来日，我能想什么，不就是给他们一口饭吃，把他们养大。”
“顾老东家说，我把他们养大，来日也不过是打打杀杀，几时死都不知道，他们的性命不应该被刀剑决定。”
“当时我觉得顾老东家是看不起我们青龙峰的人，还骂了他一顿。顾老东家没有生气，一直好声好气地和我说话，还说只要我愿意，他会帮我。”
“我想着，他不就仗着家里有点钱，我倒要看看，他能帮出什么花样来？”
“他让寨子里的兄弟学着做生意，让顾家的掌柜教他们，还请了私塾先生教孩子们念书，识文断字。”
“他帮了我们青龙峰近十年，寨子里的兄弟做生意赚了钱，我们的吃穿用度，再不用和别人打打杀杀抢来，那些念书的孩子也很争气，前年有一个还考得了秀才。”
“山匪寨子里出了秀才，这可是开天辟地头一遭啊，几位大人，你们是不知道，其他寨子的人有多羡慕我们！”
沈兴说得高兴，笑得嘴都要裂到耳后。
贺云知一直认真听着，待沈兴说完，他叹道：“多少人都想不到自己的来日，顾老东家不仅帮你们想到了，还安排好，实在是难得的。”
他看着顾雪甄，意味深长道：“顾老东家从未忘记为生民立命之责，实乃我辈楷模！”
秦主簿笑道：“顾老东家此举实属难得，顾老东家帮青龙峰做了这么多，沈当家想必是对他言听计从吧？”
顾雪甄脸上染了霜色，她能忍受秦主簿呵斥她，但不能忍受他玷污父亲。
“这位大人，我父亲是帮过青龙峰，但从未让青龙峰做过什么事，也从未想过让沈当家言听计从。”她冷声道。
沈兴接过顾雪甄的话，“顾大姑娘说得没错，顾老东家帮我们青龙峰做的这些，换是秦主簿，只怕是要把我们当仆役使唤了，但顾老东家为人清正，不会如秦主簿这般。”
他停下脚步，沉下了脸，“顾老东家病逝后，我在他灵前起誓，谁若是玷污他的清名，欺负顾大姑娘，就是和青龙峰做对。”
他向贺云知作揖，“贺大人，请回吧，我们青龙峰草莽之地，不敢让你们金贵的脚踩踏，灾民之事，我们是凭良心办的，不劳你们上书嘉奖。”
他说完，又高声叫道：“来人，送贺大人下山。”
气氛一下子转变，贺云知他们愣怔了片刻，秦主簿脸色紫涨，“溥天之下莫非王土，这青龙峰是大夏的疆土，我们又是朝廷命官，你胆敢赶我们下山，我看你们活得不耐烦了！”
“住口！”贺云知铁青着脸喝道。
刚走没多远的沈兴转回身，双手环抱着，冷笑道：“是，你们是朝廷命官，该救助灾民的时候，你们屁都不蹦一个，眼看着灾民安置好了，就想着把我们杀了，真是玩得一手卸磨杀驴！”
“我沈兴就在青龙峰等着，你们要杀便来杀，我沈兴要是皱一下眉头，我就是朝廷命官养的。”
“你！”秦主簿气得指着他，手直发抖。
“你再敢言语一句，你就滚回京城。”贺云知也动了气。
他向沈兴郑重作揖，“是本官御下不严，回去本官自会严惩，还望沈当家海涵。”
“本官一直敬重顾老东家，从无半点轻视之意。”
他又转向顾雪甄，“你明白的。”
我是怎样的一个人，你明白的。
顾雪甄垂下了眼帘，回了一句，“是。”
贺云知回身向沈兴道：“今日打扰沈当家了，改日本官请沈当家喝酒，还望沈当家赏脸。”
他说得诚恳，沈兴也不好再当面驳他面子，抱拳回礼：“好。”
贺云知一行人到了山下，秦主簿看到青龙峰的人离开，便对贺云知：“大人，您可不要忘了江侍郎的叮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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