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夜色已经微微有点深了,唐觅蕊抬头,正好看到墙上的挂钟稳稳地指向了九点。
她放下面前的书页,夹了一根书签在其中,开口:“睡觉了。”
房间里某个小朋友不太安分,拿脚踢了踢被子,脸上挂着几个大字:我不想睡觉。
“不想睡也得睡,没的商量。”她站起来,把这个不安分的小团子一下塞进了被子里。
小团子在被子里动了两下短短的腿,挣扎无效之后默默放弃了。
“先闭上眼睛。”
“我还不想睡觉。”小团子嘀咕。
“我没让你立刻睡觉,”她轻声说,“我只是让你闭上眼睛。”
她帮他温柔地盖上被子,开口:“第一步其实比结果更加重要,光是看到结果,你或许觉得自己做不到,不想做,因为计划未来的事情很容易……”
她俯身,把床头的灯关了,屋子立刻陷入了一片黑暗。
“活在当下却是最艰难的。”
说完这句话,她转身离开了房间。
没过几分钟,就传来了里面小团子酣睡的呼噜声。
看样子,已经睡着了。
唐觅蕊回到自己的屋子,打开灯。她的屋子连着外面的阳台,此刻她把窗帘拉拢,随手从头顶拽下套头的卫衣,对着镜子开始解开自己的胸衣。
而窗外,桓景正做着他这辈子自以为自己绝对不可能会做的事——
爬别人家的阳台。
唐觅蕊住的地方不高,从旁边的管道可以一路爬上来。
穿着西装的优雅少爷,手腕上戴着全球限量的表,脚上蹬着不知哪个牌子的锃亮的皮鞋,全身上下随便挑个单品出来能足够买下这栋筒子楼,却在这个夜深人静的夜晚……
化身登徒子的行径,哼哧哼哧地爬唐觅蕊家的阳台。
还爬得相当狼狈,衣服扣子都掉下去两颗。
好不容易爬上了唐觅蕊家的阳台,桓景松了口气,长腿一迈,轻轻松松就迈进了阳台的栏杆,哗啦一声拉开了窗帘——
拉开的那一瞬间,他就有点后悔。
他向来独行惯了,忘了自己这次上来是小偷小摸,既然是小偷小摸就要低调一点,摸清了形势再进门。
可桓景想要见她的心实在太迫切,再加上内心始终还隐约地把自己当成是唐觅蕊的未婚夫,总有一种主人进自家门的理直气壮感。
自己老婆的公寓,凭什么不能进?
他哗啦一声拉开窗帘,眼前的景象震得他的手一松,帘子自然而然就在他身后落了下去,重新变成了合拢的形状。
在那个帘子要合拢却又未能合拢的间隙,所有的景象都变成了慢镜头。
唐觅蕊回过头来的慢镜头,唐觅蕊脸上露出惊讶表情的慢镜头,唐觅蕊扔过来一个枕头,那个枕头在半空中缓缓落出一个弧度的慢镜头……
桓景眼前所见到的景象实在太过美丽,太过震撼,太过香—艳,让他一时有些措手不及。
如果他可以自己给自己选择一个背景,那么眼下肯定是烟火漫天齐飞,玫瑰花从天而落,纷纷扬扬下一场。
直到那个被抛过来的枕头狠狠地砸在了桓景的头上,他才忽然回过神来,有些呆了,本能地接住这个枕头,动作从容而镇定。(其实是大脑频率还没有到位)
桓景抬头,看到唐觅蕊早就一把拉扯过旁边的被子遮盖在自己胸前,床上还掉着她刚刚在镜子前脱下的胸衣,白色,带着一点蕾丝边,两个圆圆的罩,透着说不出的诱人。
桓景的喉结动了动,关键时刻,他竟然觉得有些口渴,想要问她讨一杯水喝。
“你来干什么?”唐觅蕊的脸色吓得白成了一片,死死把被子抱在胸前,带着警惕和防范的眼神看着她。
这种眼神让他觉得不是那么舒服。
或者说,桓景所期待的唐觅蕊会看他的眼神,并不是这样的。她现在这么看他,就仿佛在看一个破门而入的登徒子,生怕随时会被侵犯似的——虽然自己的行为也差不了哪里去,但这中间的巨大差别则是,他是有身份的人。
他是她未婚夫。
“我来……”他的话在唇边顿了顿,“我想过来看看你。”
唐觅蕊抱着被子,脸色还没有缓过神来,指着一旁的门,语气不容商量:“出去!”
简单的两个字。
桓景才刚刚见上唐觅蕊一眼,这么快就被下逐客令了。
他平生第一次觉得自己很挫败。
“你就没什么话想和我说么?”他问。
唐觅蕊皱眉:“说什么?我和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唐觅蕊慢慢移动,把自己塞入床上的被子里,裹成了一团。她身上没穿多少衣服,一个没穿衣服的人和穿的好整以暇恭恭敬敬的人之间的对话,多少都是有点失气势了。
唐觅蕊是好不容易才把自己的气势给捡起来,不肯让自己落于下风。
“谁能想到堂堂的桓家少爷,”她说,“居然会做出这种事情来?你要是正大光明地进来,我也不会这么看不起你。”
桓景无奈。
“我已经敲了好几次门了。”每一次都被直接无视。
唐觅蕊别过视线,装作没听到这句话:“如果今天的事传出去,你想让媒体怎么报导你?或者说,如果你刚才……”
唐觅蕊不知怎么,居然低低说:“如果你刚才一个不小心,失手摔了下去,你就不怕落得半身不遂么?就为了爬我家的阳台,值得么?”
说完她有点后悔。
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还是在担心他?
果然桓景眼前一亮。
他眼睛亮起来的时候很漂亮,像是天上所有的繁星都汇聚在这里。可他明明欣喜万分,却极力表现得自己从容淡定,漠不关心,唇线紧紧抿成一条,不肯过分暴露自己想要立刻从这四楼一跃而下飞行万里的激动。
“你终于肯承认认识我了?”他低低说,声音是哑的,“我听到你刚才叫我桓少爷了,所以,我们之间的对话可以不用再这么生分了吗?”
唐觅蕊没说话。
桓景都已经深更半夜爬栏杆上她家的阳台了,她再这么装作完全不认识他也没什么意思。
“认识你又怎么样?这些都是过去式了。”她说,“我在美国有了自己的新生活,还希望你不要打扰我。”
“这么快就过去式了?该说的话不是还没有说清楚么?”桓景不肯放过她,低低追问,“当年你为什么走?”
为什么要拿着支票一去不回?
难道真的如同陆问珍所说,是和心爱的男人远走高飞了?、
想要这个看上去温馨的小家,想到刚才一蹦一跳的小团子,他的心忽然被狠狠地揪了一下。
他有太多的问题想要问唐觅蕊了。
可偏偏这些话到了嘴边,不知道该挑哪一句重点先说。
唐觅蕊笑了一下:“我为什么要离开?”
浮现在她脑海里的是当年的往事。
自己在手术台上惨白的灯光,手机里被诬陷的短信,从台阶上被推下去的撕心裂肺的疼痛……
病房里陈列着的她的身体,更像是通往天国的遗体。
她想要给自己一个新生活,与其说是奔赴更好的生活而来,不如说是走投无路,再待下去只有死路一条。
她的脑海里像是放映幻灯片一样放过了许多的画面,但说出口的只有淡淡一句:“再待下去又有什么意思?”
她迎着桓景的目光:“本身我们之前,也并不是什么真实的夫妻,就是单纯的契约关系不是么?”
“单纯的契约关系,还需要这么讲究你来我往吗?”唐觅蕊笑了一下,“各奔东西不是最正常不过的么?”
桓景的一口气被堵在胸口,不上不下,有许多话争相想要涌出来,但是到了嘴边,变成了:“但结束契约关系,也需要通知双方,你这样走得突然,违背了我们最开始的约定。”
其实桓景并不想这么说。
纵然他不太在乎别人的内心感受,也大概知道这其实是一句很冷漠,很不近人情的话。
但他就是这么不经过大脑顺嘴说出来了。
唐觅蕊并不感到意外,她看了看面前的桓景,露出了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我明白了,你……是过来要钱的吧?”
他们的契约关系始于桓景给了她许多的恩惠,比如帮她还债,给了她很多经济支持。
自己这么走丢了,他跑过来索要经济损失也在情理之中。
唐觅蕊在被窝里套了一件松垮垮的大T恤,翻开被子爬起来,走到柜子边上一阵翻箱倒柜,终于摸索出了一个铁盒子。
唐觅蕊拿着这个盒子走到了桓景面前,当着他的面翻开,里面……
桓景只是看了一眼,就无声地吸了一口气。
里面居然是一叠碎碎的散钞。
各种颜色的都有,显然是经年累月积攒下来的。
“平常要付房租,要带孩子,没攒多少钱,这些就是全部了,”唐觅蕊带着默然的表情递给桓景,“你可以先拿着。”
这一刻,桓景怒了。
“我在你眼里,就这么缺钱吗?”桓景眯着眼睛问她,眼神里是危险的讯号。
他的目光一落,不经意就落到了唐觅蕊的胸前。那里穿着松松垮垮的T恤,但走光的两点还是忍不住被勾勒出了一个若隐若现的弧度。
他的眼神,慢慢深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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