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侍尧抬眼打量,觉察福康安并无讥讽之意,心底生惑,“何必卖关子,开门见山罢!”
他的确一早就想明言,奈何李侍尧疑心太重,才绕了这么久,“你觉得,皇上会如何处置你呢?”
闻言,李侍尧唇角微动,默了会子,才阴阳怪气地道了句,“圣意难测……”
冷傲的神色难掩内心的恐慌,觉察到他不愿示人的心虚,福康安正色道:“我猜,皇上不会杀你。”
“哦?何以见得?”狐疑地看向福康安,李侍尧暗自吃惊,眼底流露出些许神采,却又怕希望落空,难道皇上特意与他说了什么?
实打实的证据他是没有,只一样,“直觉。你若不信,咱们可以打个赌。”
祸福难料啊!李侍尧自嘲冷笑,“倘若我还有命,与你见证这赌局。”
即便早已料到这有朝一日,只怕李侍尧也从未后悔自个儿的所作所为,清官儿难做,贪官儿横行,究竟是世道造就了贪官儿,还是贪官儿污了风气,已无从论断,但皇上对李侍尧的态度已表明了一切,
“瑶林相信,必会有云开月明的一日,李大人静候便是。”
李侍尧忽然有些明白,这个年少气盛的福康安为何甚得皇上恩宠,家世亲戚关系必然有,但他人虽小,眼力却够老辣,颇有气度,“拜高踩低之人,最为肤浅,难成大事,能拨开云雾,审时度势,才是难得。”
这算是对他的赞赏么?旁人称赞,福康安不以为意,能得势均力敌的前辈赏识,他方有一丝受用之感,又说了几句,这才起身告了辞。
出来后,和珅故意问,“关于李侍尧之案,总督大人有何高见?下官虚心求教,还请大人不吝赐教!”
“我的意见?”福康安哼笑道:“你不都听得一清二楚么?何必再问?我发觉你这官儿做久了,是越来越滑头,不如你弟弟实诚啊!”
“哪里哪里!这不是情势所迫嘛!”和珅好言赔笑道:“还请大人体谅下官的难处!”
当初提拔他的时,还觉得他与众不同,如今官场混得久了,和珅也变得谄媚庸俗起来!
旁人若想得心高气傲的福康安青睐,必须有真才实干,又不卑不亢,如他这般的世袭贵族,自然瞧不起那些白手起家,凭借皇上一时宠信便沾沾自喜不懂收敛之人,“少跟我打官腔!你会的伎俩都是本官玩儿腻的!”
“是,”和珅也不恼,笑容依旧,看着他转身的背影恭敬道:“总督大人慢走!”
而在和珅看来,若不是凭借皇亲国戚,世家庇佑,年纪轻轻的福康安即便有才能,也不定会有机会得此殊荣罢!
然而他不得不承认,家世的确能让一个人少奋斗很多年,如他这般没有显赫家世的,只能凭借自己的努力往上爬,小心翼翼地铺路,等有朝一日,自个儿权倾朝野时,再不必看人脸色!
三月底,福康安等人到达云南边界,再有两三日即可到昆明。
赶了许久的路,也是时候歇一歇,福康安随即吩咐车队在驿站停留一天,而他则带上明珠出去游玩。
不似京城的庄严肃穆,这里山清水秀,柔美宁静,沐浴春风里,自在天地间。
两人共乘一匹马,踏青河畔,被他圈在怀中的感觉,踏实又惬意,
“秀丽云南,果然名不虚传,比之京城,别有一番风韵。”
福康安问她,是喜欢这里,还是京城。
有些人或地,再好再美,却因陌生而没有归属感,京城于她而言,是刻在心底的牵挂,而昆明,向往憧憬,但疏离。
从京至此,一路游山玩水,倒也新鲜,然而一到傍晚,尤其是灯火一燃,明珠便开始格外想念伊贝尔,也不知她走后,伊贝尔会不会一直哭闹要找额娘,在她年幼时不能陪伴于她,实在是作母亲的失职啊!
念及此,明珠心生叹息,“这里再美,终究不是家。”
福康安却觉十分满足,“于我而言,有你的地方就是家。”
他总会在不经意间,抵达她心底最柔软的角落,温言如雨,滋润生花。
知她心里记挂女儿,又知安慰无用,他便想说些旁的,转移她的念头,“大理更美,有空我带你去看洱湖月照苍山雪。”
“好。”她自是十分期待那样悠闲的时光,然而他一旦上任,只怕公务繁忙,是否有空闲带她游玩还是后话。
马儿缓行,明珠坐在前面,看着蓝天之上漂浮着的大片云朵,唇角含笑,福康安自身后环着她腰身,贴着她面颊,看她笑意正浓,问她在笑甚。
“想起最初相识,你教我骑马的光景……”那时候的自己,丝毫不把他放在眼里,如今回想,只觉缘字巧妙,解释不清的,只能说冥冥之中自有天定罢!
“你说的是白天骑的那种,还是晚上那种?”
福康安这突如其来的一句,打断了她甜蜜的回忆,明珠先是一愣,待明白了他的意思,不由俏脸一红,捶他一拳,嗔他一眼,“讨厌!毫无浪漫风情可言!”
“懂风月就好,是也不是?”说着,福康安坏笑低眸,覆上她柔唇,辗转相吻,霸道与柔情,令她沉醉,想自拔,却不得其法。直吻得她无法呼吸,才松开怀中人。
回想起那时,福康安不由佩服自个儿,“我也不知当时哪里来的勇气,就是想见你,想与你说话,即便你不理我,我也从不气馁,总觉得有一天你会爱上我。”
“是爱你,不是爱上你!是你爱上我,我才不爱上你!”
嗯?福康安一脸懵懂,反应了半晌,恍然大笑,“哈哈哈!哎呀!我的明珠,居然会说荤话了!”
明珠毫无羞涩之意,义正言辞地道:“被你带坏的!”
“说明你有潜质啊!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哈哈!”福康安心情大好,暗喜自个儿没有白费心思,辛苦教调还是有成果的嘛!明珠现在说起荤话来比之他是更胜一筹啊!
明珠亦是忍俊不禁,两人又嬉闹了一阵儿,才下了马,去坐马车回总督府。
一路颠簸,明珠晕得厉害,半路实在忍不住,还下车吐一回。
以为她是吃坏了肚子,又或者水土不服,福康安赶忙找了大夫为她诊治,岂料大夫竟道:“夫人这是害喜的症状啊!”
“有……有喜了?”吃惊的福康安愣了一愣,扭头看向明珠,她亦是一脸惊诧。
“正是,大约两个多月了,恭喜总督大人和夫人呐!”道罢,大夫去外间为她开调理的方子,福康安凑近明珠,悄声道:“大夫说两个月,看来就是上元节那次……”
明珠记得,那晚过后,第二日,福康安忽然告诉她,只因她太热情,他似乎没有及时退出,情不自禁的在她身子里留了种子,但明珠想着,自个儿月事才结束没几日,也就这一次失误,不太可能恰巧有身孕罢,便也没太在意,哪料会有今日!
开好了方子,大夫嘱咐道:“既有了身孕,夫人行动要格外小心,以免惊胎。”
“今儿个还骑马了呢!”想起马上的甜蜜拥吻,明珠闭口不言,福康安会意一笑。
大夫惊道:“骑马?那夫人可有觉得小腹不适?”
明珠至今无甚感觉,“没有。”
“那就好,只能说这孩子结实啊!这样的震荡都无碍,夫人切记,往后莫再骑马,三个月以内,七个月往后,马车能不坐则不坐,最好是缓慢步行,抑或乘轿。”
明珠一听,不觉讶然,深感大夫有些小题大做,“不至于那么娇气罢?”
“万事小心为上,切莫大意。”
心情大好的福康安当即着随从常运给了大夫赏银,大夫感激谢过,又唤来小厮依方抓药,为她调理。
满面欣喜的送走大夫,福康安转过身,瞧见明珠面露愁容,已猜到她的顾虑。
抿唇默了会子,他来到她身边坐下,终是开了口,“你若不想要,我……尊重你的决定。”
抬眸看向他,明珠微怔,“为何要口是心非?我知道,你想要。”
他当然希望,再有个孩子,然而去年失去福珠隆阿时,她曾哭着说她再不想生孩子,当时他亦亲口答应过她,孩子之事,绝不会强迫她,“可是我也知道,你不想。”
无论发生何事,他总是以她为重,那是因为爱,她心安理得的安享了那么多年,可是他欠她的么?并不是!
若比较两人的付出,连她自个儿有时都会觉得不公平,可他从来抱怨过,这投入的多与少,这样的男人,难道不值得她同样的去付出,去牺牲?
心思百转间,明珠已下定了决心,“我不能一味自私,只顾自己的感受,不顾你的处境。我们的确应该,再要个孩子。”
“我很希望,你能像我爱你一样爱我,但是,”握住她的手,福康安将话说在前头,试图打消她的顾虑,“我不希望你因此委屈自己,除非你是自愿,否则,我不会强迫你要这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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