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乐跪在地上,请安问好,偷眼瞧着坐上恍如神妃的安素。
安素呷口茶,冷清的开口:“耿大人,是不是瞧着本宫眼熟哈?”
耿乐心中一惊,重重的磕头下去,不敢再抬头,连声求饶:“娘娘饶命,卑职死罪。”
“你哪来的死罪,死罪该是本宫不是。”安素的声音愈加冰冷。
耿乐头上的冷汗瀑雨一样落下,不知该怎么回,心中却愈加慌张,脸儿变的煞白。
“你知道宫中妙真院的修老嬷嬷为什么活到了九十九还耳聪目明,身体健硕么?”安素问道。
耿乐匍匐在地,颤抖着回道:“是因为修老嬷嬷她,天天吃斋念佛,感动了佛祖的缘故?”
“错了,是因为她不管闲事,不干她的事,她从来不管。”安素冷声说道。
耿乐的冷汗湿了衣衫,浑身发着抖,不敢再回话儿。
来的时候,他原以为这皇贵妃娘娘是因为当初关进大牢的时候,自己没额外照顾过她,所以才寻摸上他,找他的麻烦。
可听了她这番话,似乎又不是,似乎是为当初自己跟临大人那番话而来。
他是跟临大人说过,这皇贵妃娘娘与当初关在天牢的吉王侧妃冷无由有九分相似。
可临大人当即撕毁了那张春宫画,再也没有了下文。
后来安素她也自被皇上送出了宫。
他便也将这事忘到了脑后。
安素一回宫,他倒是又想起来了。正想再找临大人说道说道当年的事。
没想到,安素倒先找上了他。
难道说是临大人已经跟她说了此事?她因此怀恨在心?
耿乐心中冷一阵,凉一阵,只觉得搅成一团的慌。
这个皇贵妃娘娘的手段,他是看见过的。
被送去了番邦,竟然还能带着小皇子平安而归,可见绝不是个一般人物。
若她发了威,想捏死他,可不是如捏死一只蚂蚁一样轻松?
“你那个大牢,曾经关过很多主子娘娘什么的,我听他们说,其中有一个主子娘娘,生的与本宫有十分相似?”安素还是冷冰冰的声音。
有了才刚修老嬷嬷的那番对话,这耿乐也不是个榆木疙瘩,早明白安素是什么意思。
听她如此问,直起身来,拱手回道:“回皇贵妃娘娘,卑职年纪大了,记性早就平常了,
再说,这几年天牢中除了皇贵妃娘娘,也并无别个主子娘娘踏进半步,所以,卑职并不记得关过与娘娘长相相似的人。
不过,容卑职说句大不敬的话,就算是关过与娘娘容貌相似之人,也属平常,虽说娘娘有天人之姿,是个神仙一样的美人。
可说起美人来,总有些地方长的相似,这也不足为奇。”
安素听他如此长篇大论撇清自己,满意的点点头,嘴角露出抹浅笑:
“耿大人,果然是个聪明人,想必能比修老嬷嬷还长寿。
若有那荣幸,让我那孩儿认你作个干爹罢?”
耿乐唬的身躯一震,几乎要瘫倒在地上,也不顾礼节,连连摆手摇头:
“使不得,千万使不得,小皇子是何等尊贵无比的人,没得玷污了小皇子的品格,千万使不得。”
安素摆弄着手指套,微微笑:“本宫也不瞒你,因我这孩子生在宫外,自出生起便多病多灾,宫中的钦天监跟我说,要给他找个贫苦的干爹认下,方才好养活。
这干爹的人选自是越贫苦越好。
耿大人,你倒是说说,这后宫之中,哪里去找贫苦的人去?
我思来想去这些天,才想到了你身上。
还望耿大人认下这个干儿子,若它日,我这孩子能够平安长大,自然不会忘了你老的功德。”
耿乐见她把话说到这份上,自是不敢再拒绝。
却也不敢马上答应。
正在那犹豫,却听安素又说道:“你只放心,这事本宫已经回过皇上了,皇上也答应了。
你若是嫌本宫这话说的诚心诚意,那明儿我只让皇上颁个旨于你就是。”
耿乐闻言,连称不敢,只得应下。
安素方才露出欢喜的笑容,又说道:“既然你答应了,那改日,我只在这嘉合院办个小酒宴,正式让砖头认你为干爹。”
“任凭娘娘作主安排。”耿乐擦着额头的冷汗,颤声应着。
“丁当,小雯呀,快将干亲家搀起来,上座坐了,倒好茶来,我们聊天叙旧!”安素大声吩咐立在一边的她们。
丁当小雯上前去,不分好歹的将耿乐搀了起来,摁到主座上坐了,去倒茶。
耿乐直挺挺的坐着冒冷汗,好不容易挨着喝了两口茶,便托牢中有事有处置,要先告辞回去。
安素也不留他,让小雯将他送出去。
瞧着他走出门,眼睛一垂,吩咐丁当:“丁当,发挥你八卦能说的专长,明儿早上,我要让整个后宫都传遍砖头要认他为干爹这事儿。”
丁当答应着,一脸得意的笑,这事她拿手,后宫有多少爱传闲话儿的宫人,她知道的再清楚不过,不消明儿早上,今晚上就能传个遍。
丁当出去后,整个屋子一下子无比安静下来。
安素有些伤感的揉着额头,伏在桌子上出神。
如果这时候有明月,或是有初一,一定会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做,不问出个所以然,必不罢休,聒噪的她难受。
这一下子没有人来质问他,倒让她的心失落的很,少了些什么似的。
小雯轻手轻脚的走进来,给她换热茶。
这小雯话不多,安素原以为她跟着林新时话不多,是因为林新不受宠,她尽受宫人欺负,所以才不怎么讲话。
可真正跟她住在一起,才知道,她本就是个少言寡语的人儿。
只要你不问着她,她绝不多说一个字。真正与外面伺候的那个多嘴多舌的贾婆子有天壤之别。
“小雯,郝贵妃她,最近怎么样了?”安素接过她递过来的热茶,轻轻问了一声。
小雯微微叹口气,摇摇头,声音有些沮丧:“才刚有人在,奴婢也不及回,奴婢刚从小皇子那儿回来,小皇子一直流清涕,奴婢怕他是感染了风寒……”
“什么?!昨儿我在那儿呆了一整天,他尚好好的,怎么只一宿,就病了?快带我去瞧瞧去。”
安素闻听儿子染恙,不待她讲完,起身拉着她就往外走。
小雯拖住她,急道:“主子莫急,待奴婢把话讲完,方太医已经过去看了,是奴婢眼瞎,小皇子不过是顽皮,自己个吐泡泡玩儿呢,因奶娘出去解了个手,擦的不及时,倒弄个满腮。”
安素噫一声,苦笑不得,伸手点点她的额头,笑道:“你这丫头子,讲话就不能利索点,将我唬个半死,却原来只是你看走了眼。”
小雯摸着额头,撅撅嘴,叹气:“你不好好听,倒来怨我不好好说,况奴婢想说的也不是这个。”
安素瞅着她,等她的下文。
“主子要是不问起郝贵妃来,奴婢也不想说她,毕竟她跟了主子那么久,主子对她,也算是恩重如山…。”
“我的小姑奶奶哟,你捡着有用的说行不?”安素打断她,苦笑道。
小雯定定神,方又开口道:“主子,你来评评这事儿,是不是郝贵妃院子里的人欺负人。
就算是我眼瞎,没看清楚小皇子倒底是顽皮还是真的风寒,
奴婢当时唬的慌了,先跑去太医院叫的方太医。
方太医倒没得说,二话不有,跟着我就往哺幼殿奔去。
可走到半道,偏偏遇着郝贵妃的人,非要让方太医先给他们诊去。
我不服,分辨几句,却被他们骂了一顿,话说的难听,也没法跟主子回。
反正那意思就是,若是郝贵妃肚子的里的胎儿有点什么,要我们小皇子陪葬什么的,
主子,你说,他们是不是欺人太甚?就算她郝明月如今再蒙圣恩,您始终是她的主子,她有什么可在咱们跟前横的?”
小雯边说,边红了眼圈子,声音也有些哽咽起来。
安素手举着茶杯,半晌没动静,却突然笑一声:
“这样听上去,自然是她肚子里的胎儿重要些,先给她瞧,也无不可,以后这种事,不要与他们分辨,只让太医先给他们去瞧就是了。”
小雯答应一声,见安素只知道息事宁人,并无一句责怪,心中自是闷闷不乐,撅着嘴走出去。
安素在椅子上坐了一阵子,带着一脸自嘲的笑,慢吞吞的立起身,往外走。
正在院子里晾手帕的贾婆子见了,忙过来问她何事。
安素瞧了她一眼,将手伸过去,扶着她,笑道:
“在屋里坐着闷,想出去走走,咱们就去瞧瞧怀了孕的郝贵妃罢。”
贾婆子瘪瘪嘴,冷笑:“主子,你倒大度,倒先去看她?怎么说,您也是她的主子,她不先来看你,倒劳咱们去看她?她这是多大脸?”
“贾嬷嬷,你这话可差了,在这里,脸有多大,那得看皇上喜欢谁宠谁不是。”安素慢慢的回道。
贾婆子翻白眼,低声捣鼓:“皇上宠的自然是主子,她可算哪根葱,若不是沾了主子的光,她也能有今天?”
安素听见她的唠叨,并不想回话。越是走近梅香阁,她这心便越觉的空荡荡的无所寄存。
她想,她也许只是想去瞧瞧她,并不是想去质问她为什么要跟自己过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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