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冷漠无情的话语从翩翩公子的顾长明口中说出来,格外有说服力。媚娘全身晃了晃,险些一头栽倒在地上,也是她性子要强,拼命吸气稳住情绪,知道这种时候千万不能自乱阵脚。
顾长明却没有怜香惜玉之情,仿佛从来只是个过客,见过繁华热闹,很快很自如的抽身而去,毫无留恋。
小凤凰反而心软了下,虽然是青楼,上下百多口人都是活生生的性命。当日为了那十几个孩子,都可以不顾自己生死,怎么能够轻易放弃。她偷偷拉住顾长明的衣角,脚底下不肯再往前迈步子。
媚娘眼力劲好,一见到有台阶下,还不赶紧的把握住机会:“公子,公子请留步。刚才问的那些,我想起来了。”
顾长明知道小凤凰有心救人,他也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么多人死于非命,特别是在开封府的管辖范围之内。这是逼着媚娘说实话,两人软硬兼施,配合的恰当好处,效果斐然。
“这不是才想起来,刚才说的四季春有没有新货色。前几天是招来一批新人,其他的都还好,只有一个不服管教而且还满嘴的胡说八道。”媚娘的脸色略有古怪,“四季春毕竟是做买卖的地方,从来不做亏本生意。反正什么性子的女人,我都见过,也不多这一个倔强的。”
顾长明对四季春怎么逼良为娼的经过没有一点儿兴趣,做了个手势让媚娘止住话题。
“你说这些做什么,快带着过去看看那个人,其他的以后再说。”阿智对顾长明了解的多,知道什么是他想听的,什么是他不想听的,“你这是什么表情,难道人没了!”
“人是还在,不过楼里的规矩,不听话的是有特殊对付的手段。”媚娘见顾长眠眼帘一掀,眼底的冷冽倾泻而出,顿时后背发凉,忍不住缩了缩脖子,“没有打,真的没有打。打坏了皮囊,什么都没用了。楼里有自制的药,喂下去就听话了,所以药性还没过,人还是晕着的。”
顾长明听媚娘吞吞吐吐的,最后说出来的情况反而没有想的那么糟糕:“你把人关在了哪里?”
“后院,柴房底下的暗室里面。”做这门生意买卖,很有些见不得光的时候。所以楼子里有这么个地方再正常不过。要是让官差来搜,也需要花费很大的功夫。媚娘这会儿见着红色小虫的凶悍,还有中招人的惨状,比什么言语上的威胁更有用,倒豆子似的什么都说了。
顾长明等着媚娘打开密室的机关,阿智在旁边来劲的打着大灯笼。他小声叮嘱小凤凰:“多留个心眼,以防不备。”
小凤凰笑着点点头,她手里头的存货虽然不多,应付眼前的这些还是绰绰有余的。
“本来四季春的生意早就蒸蒸日上,来历不明的货源是绝对绝对不再接手的。也是我一时鬼迷心窍想要把人给留下来。”媚娘连一个自己人都没有带,看起来对他们深信不疑,在地下走了个十曲九弯的坡道,才站定了脚,“让几位见笑了,我是没本事在四季春的底下挖出这么个妖怪地道。那也是买下这块地和楼,后来无意中才发现的。”
顾长明见媚娘从衣领中抽出长绳,绳子一头系着把精致的铜钥匙,正好能够打开眼前一扇门的锁。
“留是留下来,却根本不服管教,在上头的时候,打碎了我十几只上好的花瓶,还有我屋中的一对玉如意。这些也就罢了,她说的话还一句听不懂,我说的话她也听不懂。我在想别是花了大价钱买了个痴傻的回来。”媚娘眼中划过一道戾气,当时想的是这么多钱,便是傻子也不能赔本,必须连本带利的给赚回来。
“我说你满口都是钱多钱少的,这么一个来路不明的,你到底出了多少贯钱?”阿智听媚娘一路在絮絮叨叨,“你说的多走得慢,别是等你把这里的事儿处理好,外头早就大天亮了。”
“八百贯,我出了八百贯钱。”媚娘的嗓子直接拔高了,“我怎么能不心疼,本来指着这个做摇钱树的,如今怕是钱赚不回来,连命都要搭进去了。”
门一推开,里面有两个丫环迎上来:“她始终没有醒,除了用布巾沾一点水在嘴唇上,根本没有吃过一口东西。”
媚娘没闲心管吃不吃东西:“还有气吗?”
两个丫环面面相觑,颤着声音道:“活着,她还活着的。”
阿智扒在顾长明身后,小声的嘀咕:“我说她紧张成这个样子,八百贯钱也亏得她手上赚得多也拿得出来,看样子多半是砸手上了。”
媚娘把两个丫环拨开,继续往里面走:“美人我是没有少见,这一个非但美,而且还有别样的风情。”边说边将围拢在床边的纱幔用手一挥,层层叠叠的纱幔,上好的料子,飘逸如云朵一般。
床上平躺着一个年轻女子,头发乌黑,脸孔雪白,嘴唇又像是湿润的蒙了一层蕴光,让人忍不住想把脸再凑近些,再凑近些看个究竟。
那眉梢眼角,双颊下巴,无一处不是长得特别精致,挑不出一丝一毫的毛病。她双手交握放在胸前,下巴微微抬起拉出脖颈优美的弧线,还有胸前隐隐起伏的丰腴。
媚娘像是猜想到阿智会看得分神,用手肘捅了两下:“哎,有些出息行不行,那边两个都看着你呢。”
阿智反应过来,自己的一只手已经向着眼前人伸了过去,若非是顾长明半途伸臂一拦,恐怕那只手已经按在了不该按的地方。
“阿智,你好歹身上穿的还是出家人的衣服,那也要有出家人的矜持才是。”顾长明同样认真观察了对方的长相,特征,“这人不是中土人士,这眉眼,鼻骨相差甚远了。”
“这还闭着眼睛呢,你都能看得出来!”媚娘惊呼了一声。
“是不是她的瞳仁颜色也和我们不一样?”顾长明的手指按住床上人的眼皮,一个人如果不是沉睡中,或者是做梦的时候,眼皮会不由自主的颤抖个不停,尽管幅度很小很小,用手指探视的话,还是能够有所察觉的。
媚娘真心服了,和这人说话太轻松了,只要一句话,他已经想到十万八千里之外去了,而且指出的问题关键目前看来全是对的。
“有没有办法弄醒她?”顾长明的手指沿着脸颊一路到了脖颈颈侧,“她睡得非常不舒服,似乎正在坐着噩梦。”
顾府中,柳竹雪特意去灶房关照师父喜欢吃的几个净素小菜,另外用胭脂米煮粥。等到做完装碗里,她才亲自端到师父所住的客房门口,轻轻拍门:“师父,师父,是我竹雪。”
定远师太应了一声,又说门没有落锁。在峨眉山这些年,她几十年没有锁门,也从来没有发生过任何的意外。若是山上山下俱是一体,那么世人当真要平安顺心了。
“师父,你在有来客栈被困了多久,一定早就饿坏了。这些是为了赶时间做出来的最好的点心小菜了。师父先来尝尝拔丝山药。”
在峨眉派的时候,柳竹雪早就学会食不言寝不语六个字。最近发生了这许多事情,连这个家都只是属于顾长明一个人的,她不过是暂时居住在此的住户罢了。
“竹雪,你救了很多孩子?”定远师太起身把屋中的香炉点燃,旁边细巧的小盒子中装着上好的香料,放一些在香炉中,青烟袅袅,令人闻之精神一振。
柳竹雪把面前的大半碗粥喝完,才把当时如何从大宝的失踪案查起,后来又兵分两路,最后再聚集汇拢:“小凤凰的轻功特别好,要不是为了救人。根本没有谁能够这样伤了她。”
“施自游的话一点不错,既然说了是六天,那么还有整整一天的功夫。”定远师太握住拳头在自己的太阳穴两边用力敲打,“我曾经医治好这么多瘟疫中的可怜人,特别是妇孺孩童,本来就没有自救的能力,若是再抛之弃之那么还有什么人性可言。”
“师父,小凤凰才是应该占了这件案子中最大的功劳。”柳竹雪一点没有想把功劳揽到自己头上,“求师父无论什么法子,也一定要把人救回来。”
定远师太微微合眼,没有说好,居然也没有说不好。
“方才我又仔细想了想,那位小凤凰身上的问题,还有在有来客栈见到的那些来无踪去无影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定远师太反问道。
“我赶到的时候,已经驱散的差不多,我是听路边看热闹的说过。本来觉得有来客栈还算不错,价格公道还干净。这会儿,哪里还有人敢进去啊。”柳竹雪曾经也在心里问过自己,这些绝对不是小虫这么简单的东西。
“这些是蛊,是有人精心饲养的好东西。”定远师太脸色看起来很是难看,“如此一想,中原地区哪里会有这些妖邪的东西,多半就是有人一路走一路给带了进来。”
“那么敢问师太,可曾想出可以挽救小凤凰性命的手法?”戴果子赶过来的时候正好听到最后两句,直接带头鼓起掌来,把定远师太吓得一惊一乍的。“那你到底问出什么名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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