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回到柳府,此处异常安静,好似司徒岸把手下撤走,留下个空壳子。
柳竹雪看小凤凰眼圈红红,生怕是顾武铎出了大事,忍着不敢问。反倒是戴绵山见任务完成,准备离开:“老顾没事吧?”
“我们出来的时候,说是醒了。天牢容不得久留,我们先回了。”顾长明预备等他走了,再和戴果子说一说孙友祥的情况。
戴绵山似有感应,破天荒的问道:“不是说孙友祥也在天牢,你没见着人?他倒是比老顾关得还严实了,稀罕事。”
顾长明念着他是果子的父亲,也是长辈,况且相帮良多不容欺骗,只能简略回道:“见着了,他像是得了失心疯,认不出人。”
戴果子蹭地坐起来,正好压住了伤口,疼得脸色发白还在强撑:“干爹,干爹怎么会得了失心疯,他在提刑司的时候都好好的!”
戴绵山冷笑道:“天底下要让人得失心疯的手段太多了,他身为阶下囚,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戴果子的眼睛瞪着他,戴绵山一下子不乐意了:“我是你亲爹,你还帮着外人!”
“没有干爹养着我,我早死了,你哪里去捡个便宜现成的儿子回来。”戴果子不甘示弱,一句话顶回去,戴绵山气得不轻,拂袖而去,只说有需要的话,小顾知道该去哪里寻人。
柳竹雪不愿见父子两个心生嫌隙,帮着把戴绵山送出去。戴绵山疾步走了十多步,哪里是要为难她,收住脚闷声道:“多谢你们费心照顾他,他说的也是没有错,要不是十七和老孙,我的确是没有这么个好儿子了。”
“果子是个重情的人,孙友祥又一直对他很好。”柳竹雪听他松口,知道他没有介意这些。
“十七是为了果子死的,老孙到底在里面担当了什么角色,目前还说不好。有小顾在,我反而不太担心。要是可行的话,我会进天牢中探视,被小顾这么一说,我总觉得还会出事。”戴绵山冲着她挥挥手道,“不用送了,果子的话,我不会放在心上的。”
“果子一直盼着父亲回来接他,这些年。”柳竹雪的声音很低,“与他相比,我的父兄又算什么?”
“只当没有这些人就好了。”戴绵山倒是干脆,柳竹雪一听这话,不知怎么倒是没那么郁结了。“丫头,道不同不相为谋,这话没听过吗?”
柳竹雪回到屋中,还在回味着戴绵山的话,一抬头见果子正等她开口的表情:“你看着我,我也不会放你出去的。”
“我哪里也去不成,去提刑司差点死在里面,别说是天牢了。那人同你说了什么!”果子后悔刚才口气重了,忽然有些担心戴绵山一气之下再也不会出现了。他不好追问顾长明,只能等柳竹雪的反应。
“亲父子没有隔夜仇,他不怪你。”柳竹雪柔声开口道,“他其实帮了我们很多忙,只是因为对你有所亏欠。你想想他所在的那个位置,有太多太多的身不由己,可他从来没有在你的面前提起过,是为了想对你有所弥补。”
“我也不是真的要和他过不去。”戴果子闷闷说道,“但是,干爹无论做过什么,对我是真心好的。如果不想让我牵记过往,他根本不必教我眉间尺的那些。最初的记忆已经过于模糊,他不提的话,到了这个年纪怕是早就遗忘的一干二净了。”
“你知道就好。”顾长明见他没有心结,才放心把孙友祥的目前惨状全说了出来,“我与他接触的时间实在有限,不知是真的疯了,还是另有原因。”
“他说不出话来了吗?”戴果子心口一抽一抽的疼。
“非但说不出话,也无法哭出声,我看那些人对他算是彻底放弃了。”顾长明心里也不好受,“但是比起天牢中的那些重刑,他受的苦算是最轻的了。”
“你的意思是……”戴果子抬起头来,紧紧看着顾长明,“他是装的。”
“说不好,看起来我还需要再探一次天牢。”顾长明盘算了下,太后这条人情已经用过。柳竹轩被司徒岸带走,柳致远又早已过世,案子自此了断,再不能旧事重提。那么想要进天牢,必须要另辟新径。
前方虽然有路,却仿佛蒙了一层浓重的雾气,隐隐绰绰的看不真切。
“你不会和我一样犯傻,以为自己可以独身闯入天牢再全身而退吧。”戴果子有些紧张的去看小凤凰,见其若有似无的摇了摇头,表明顾长明没有这样翻山,才稍稍放心,“刚才走掉的那个人不是说手中的权限极大,他为什么不能带你去天牢?”
“不要为难你父亲了,戴先生在提刑司蛰伏多年,为了救你破例。在皇上面前便是如此,再大的功劳,一件小事不合心意,整个人都可能被一笔抹杀。你父亲如此,我父亲亦是如此。”顾长明暂时不想动戴绵山的权限,有个万一,好歹还有条退路。
“他有什么好为难的,好歹人还在外头四处游荡,还吃着皇家的俸禄。”戴果子先前着急牵扯到的伤口,这会儿还在隐隐发痛,说话的时候不住喘气。
他拼命掩饰,还是瞒不过顾长明的眼睛,单手搭住他的肩膀:“你总是心口不一,你父亲已经尽力了。”
戴果子想到这位失踪十多年才重新出现的亲爹,离开的理由倒是很说得过去,整个天下都是皇上的,既然被挑中成为暗卫之一,能够帮这些忙,的确也算不易。
顾长明见他总算肯收口,知他心里牵记着亲情:“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我们毕竟还没有到那个地步。你少激动,再多样几天,等到能下地溜达的,我绝对不会容许你闲着的。”
“一言为定!”戴果子听了这话,眼睛发亮。他痛恨自己在这个时候,一身的伤,明明最缺少人手的时候,他却是废人一个。
“一言为定。”顾长明嘴角的淡淡笑容,直到走出房门,才缓缓收敛。
柳竹雪留下来给果子说戴绵山交代的那些话,小凤凰始终与顾长明前后步履一致:“事情没有你同果子说的这么简单。”
天牢中的情形,她全部看在眼底,顾武铎的情况不明,孙友祥的更加糟糕,最可恨的是,关押两人的不是普通地方,而是天牢。用那个侍卫的话说,常人这辈子能进来一次,再不会想来第二次。
他们偏偏比谁都更渴望着能够再次进入天牢,要是顾武铎能够醒转,没准还能打听到孙友祥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意外。同在一个天牢之中,哪怕是隔了段距离,凭借顾武铎惊人的观察能力,想要瞒过他的耳目也不是那么简单的。
“目前能够与他说的只有这些,不能再多了。”顾长明很清楚经历过这许多以后,果子的性情有所改变,如若还是曲阳县的时候,哪里按捺的住,第一时间就会冲出去,不分青红皂白的嚷嚷着要进天牢救人了。
“顾大哥,太后这边的人情不能用了,戴先生的你又不想用。我们到底要怎么再探天牢?”小凤凰与他开诚布公的谈过心后,不担心他会甩下自己,擅自行动,便是如同狗皮膏药一样的姿态难看,她也会牢牢黏住他的一举一动。
“你听到那个侍卫说的,进来天牢的太医对父亲的症状束手无措,要是没有人可以查探出真正的病因,皇上肯定会迁怒于这些太医,说他们皆是无用之辈。太医院最担心的就是这种情况,所以必然会留个高手。”顾长明对父亲偶尔的醒转不算担心,皇上要的是人清醒,更要的是查出病因,两者缺一不可。
小凤凰听出端倪,眉眼飞扬道:“你的意思是,那个高手是老温太医?”
“否则他如何这样嚣张?”顾长明认真反问道,在他们被提刑司追捕的时候,光明正大的将人留在自家府中,老温太医并非百无禁忌,而是提刑司投鼠忌器,谁也不愿意同整个太医院为敌。
“老温太医,不对,师父的医术当真如此厉害!”小凤凰惦记起两人的师徒关系,“他给我的那几本手抄本,我还没有时间静下心来好好品读。”
“凤凰,你可知道,要充当这样的角色,仅仅是医术好还不足够。”顾长明见她的喜色浮上来,知道她想得太过于简单了,“更为重要的是,他要不怕死。”
“不怕死?”小凤凰果然没有听明白,“太医不是去替人治病吗,自己怎么会死?”
“皇上下令要求治愈的疑难杂症未必每次都是有药可医,有药可治的。皇上雷霆大怒之下,不可能让整个太医院跟着陪葬惩罚的,这个时候必须要推出所谓权高位重的一名太医,将责任完全承担下来。结果是什么,只凭皇上的心情来决定了。”顾长明很有耐心的解释给她听,“老温太医这几年充当的便是如此角色。你莫要看他偌大的家产,不曾成婚,膝下更没有一儿半女的。那些徒弟多半自立门户,如果我记得没有错,他在你之前最后收的那个徒弟,已经相隔七年有余了。”
“那不是很残忍吗,一个人承担下所有的责任,还能够保得住性命吗?”小凤凰深深替老温太医不值,“有些病,有些伤,便是金罗大仙来了也是一样的。”
“皇上不这样想,与其牺牲良多太医,只赔上一个人的性命,算是将损失降低到最低了。”顾长明侧头问道,“该说的我都说了,你随我去老温太医府上,希望能够赶得上,他前往天牢的时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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