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七章 千里传讯不为私
八月份的京城，热得跟蒸笼似地。
太阳落山已久，月朗且星稀，夜色渐深，也带不来几分清凉。
御使宁勋刚过而立之年，乃正德五年的恩科进士，也算是春风得意之人。
他刚跟几位同年好友去澳洲海鲜馆小聚了一次，带着微醺的醉意进了自家宽敞的跃层楼房，看到摆在门口的冰盆却是眉头一皱！
“说了多少次了？硝石制冰虽容易，一天还几个冰盆那也花钱不菲！不是买了两个电风扇么？咱家在三楼，打开窗子总比普通的百姓之家要凉快得多吧？”
小丫鬟玲儿赶紧取来藤编拖鞋给宁勋换上，妻子刘玉听到丈夫的责怪却不乐意了！
“三个冰盆能花多少钱啊？你没看到今年天气多反常么？楼下的袁姐家一天十个冰盆五个风扇呼呼的，人家也没说浪费呢！一月不过才三五个银元的花费，值得大惊小怪么？”
你怎么跟人家袁姐比呢？
他老公是是御史中丞，老子不过是人家老公手下的兵而已！
就算不差这点钱，过日子能省则省，节约些不好？
如今的大明官员，比起七年前的弘治朝，俸禄提高了十倍还多！
哪怕没了漂没、回扣以及吃拿卡要等名目繁多的贪腐机会，在京的官员，也没有京城居、大不易的烦恼！
随着老城区的不断翻新，鳞次栉比的水泥楼房已经布满了京城内外。
居住小区就不算稀罕了！
京城各大部委都有占地极多的老房子，推倒重建，一二层的木结构变成了清一色的六层楼房。这种公家集资房，给个一两百银元，就能换一套三百平方的跃层。
同样的面积，你要去买一套四合院，没有上千银元想都别想！
可那种老式四合院，倒是能种些花花草草，有的还有小池塘假山什么的。
可你没有楼房干净啊，水电齐全，抽水马桶和热水器、油烟机的使用，让人顿时就觉得不一样了！
就说楼下的御史中丞杨启东，原来的宅子老大了，占地三亩多。
可人家还是乐意搬到御史台的大院子来，一是图个干爽清静，二来上班就百十米，也更加方便！
老宅子反而留给儿孙了，新家就老两口三个使唤丫头，也不用养那么多佣人，门房什么的！
“夫人呐！过两月还得把两孩子接到京城来。虽说托圣天子的福，读书教育啥的都不用花钱，可衣食住行开支可省不了！你呀，怎么也学着大手大脚了？须记得，咱姓宁的可是耕读传家！”
“好一个耕读传家！”
这时候，客厅窗外突兀地传来一声赞，之间纱窗被轻轻推开，一位青袍高髻的年轻道人就轻巧地跳了进来！
“宁大官人，别来无恙乎？”
“啊？”
刘玉和丫鬟宁儿吓得掩嘴惊呼，粉脸变色！
这可是三楼，还是在守备森严的御使大院，“贼人是如何进来的？”
宁勋一眼就认出了来人，算不上多熟悉，却也难以忘记！
“嘘！故人来访，只是不走寻常路而已。你俩不需要大奖小怪，没什么危险。夫人你且上楼休息，玲儿，泡茶，送到书房来！”
安抚完家里人，宁勋脸色很不自然：“我说曲先生，你好歹是方外之人，是最讲规矩的！就不能正大光明地，选个白天登门拜访？或者递个话儿，咱俩出去聚一聚也行啊！”
那青年道人叫渠方，拍拍身上的灰尘，自来熟地哈哈一笑：“你以为本道喜欢这样夜闯？搞得跟做贼似的？还不是今天才到的京城啊。听说你在西城海鲜馆，等我急急忙忙地找过去，已是人去楼空！家里老头子交代的事情有些紧急，不得不深夜打扰，还请宽恕则个！”
打了稽首，渠方跟着宁勋进了隔壁书房，宁儿端来两杯清茶就关上房门退出去了！
渠方端起紫砂杯子，轻轻地品了口香茗：“不得了啊大官人，这上品龙井可不多见！如今的你真是发达了！没想到京城的新楼房居然如此清静宽敞？”
宁勋有些头疼，只好朝着东方拱拱手：“这都是托了圣天子的福！国库充盈，京城各大部门每月都有些茶叶、时鲜水果、冰冻肉类的配给，你以为五十个银元一斤的上品龙井，我这样的八品御使能买得起么？”
你不是买不起，只是不愿意在这方面花钱吧？看你这一屋子的藏书，哪是几百银元就能置办下来的？
“家父托我给你送来一封信……”
宁勋神色一紧，连忙道：“当初宁某出游，在黄山遇险，蒙你全真教相救，自是感恩不尽！可宁某临走时，也跟令尊约好了，替你齐云山做三件事，但不违良心，不损道义！”
“哈哈！”
渠方放下杯子轻笑道：“我齐云山历来低调，也算是大明道教四大圣地之一！方外之人哪有什么私事找上你？这次还真是公事！”
渠方的脸色变得郑重起来！他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了过去：“我观中道人游历四方，在洪泽湖新建的入海河道发现了工程猫腻！要知道，那条苏北灌溉总渠担当了黄河入淮，分流洪泽湖大半水量。平常年景倒是无所谓。可今年自七月底，河南暴雨至今未有停歇。黄河、淮河、洪泽湖水位一涨再涨。淮河入海水道流量有限，灌溉总渠就显得及其重要。一旦绝地，整个苏北地区，将成为一片海洋啊！”
宁勋匆忙看完信件，砰得一巴掌排在茶几上，两只杯子里的茶水都飞溅而出，在那信纸上留下斑斑黄渍。
“简直是狗胆包天呐！河防工程人命关天，去年完工验收，难道就没发现总渠南岸用了劣质水泥？近百公里大堤啊，这是哪个商团承包的？其他地方也是如此么？”
渠方伸手抹去桌上水渍，摇摇头道：“本道此次北上，专程快马跑遍了总渠两岸，另外，我齐云观也派出三十多名弟子遍查黄淮新修的几千里大堤，总体上还是好的。毕竟朝廷河道官员和锦衣卫密探也不全是酒囊饭袋。唯一担心的就是淮安至射阳段！承包商是苏浙商团，主力却是南京的那帮勋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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