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小糖心中有了数,这群人八成是来找自己的。收回脚步,在原地等了片刻,直到看见远处出现了保安的身影,她这才快步向人群走过去。
檀德一早看见了她,吓了一跳,疯狂给她使眼色,唐小糖对他感激地笑了笑,然后用口型无声道:“放心。”
她在人群后站定,拿出手机打开摄像对准人群,然后才开口,朗声道:“你们是什么人,来这里做什么?”
说来也是讽刺,这帮肆无忌惮抹黑她的人,其实没有一个见过她本人。因此扭头看向她后,都没第一时间认出来她,过了几秒那个发帖人才迟疑道:“你是……唐小糖?”
唐小糖微一颔首,便见面前十数人眼睛一下亮了,就要向她围过来。
扬了扬手中对准他们的手机,唐小糖冷冷道:“站住!有事说事。”
她眼神有些瘆人,看他们像在看死人,众人被这目光盯得脊背发凉,突然想起来她是学法医的。纷纷咽了咽口水,当真不敢在往前凑。
作为情节最严重的发帖人鼓了鼓勇气开口:“唐……唐同学,我已经删了帖,也公开发表了道歉声明。你能不能得饶人处且饶人,别……别告我了?”
有他开了口,其他人也纷纷附和。
“是啊是啊,我们都已经道歉了。”
“我们就随便说了几句话,也没想到会这么严重。”
“唐小姐,你看你也没受什么影响,没必要这么狠吧。”
……
果然是来求原谅的,但说得出这样的话,显然道歉根本不是出于真心实意。道个歉还道出委屈感来了,天经地义地做错事就要道歉,小孩子都懂的道理,这些人倒好意思,腆着脸想用道歉来换点好处!
唐小糖懒得和他们废话,直接摸出另一部手机来给律师打电话。电话接通,她简单将情况说了,然后按了公放。
老古董翻盖机的音量效果就是好,律师冷酷无情的声音从听筒中传出来:“在座的各位,麻烦你们搞清楚一点,针对你们诽谤我当事人一案,我们同时提起了民事与刑事诉讼。消除影响、赔礼道歉属于民事侵权责任,与刑事诉讼无关,更不构成减刑条件。而你们现在的行为已经骚扰到了我当事人,如果不希望自己身上再背一条罪名,请你们立即离开。”
这些话说得非常不客气,在场众人气得不轻,但律师最后一句话的震慑,和已经赶到现场的保安,都让他们没胆子发作,只能悻悻离去。
檀德连忙跑到唐小糖身边:“没事吧?你刚才也太冲动了,你说你惹怒他们干什么啊,要不是保安及时……”
唐小糖打断他:“我听见你叫了保安,看见他们往这里跑了才走出来的。”
檀德:……是他蠢了,小师妹什么时候冲动过。
“到底怎么回事啊?我就几天没上论坛,怎么就发生这么大事?”
“之前我们一起解剖的那个吴梦雪还记得吗?她家里人恨上我了,故意找人抹黑我。”
檀德呆了一呆,想起来这位吴梦雪做下的“丰功伟绩”,半晌憋出一句“卧槽”!
这种事情,真是谁摊上谁倒霉。不过,他家小师妹果然不是一般人,她看起来完全没有被这件事影响到,麻利地换了无菌服进了解剖室。
张教授结束了之前手上那个课题后,暂时没有想到新的研究课题。寻找灵感的过程中,忽然想到吴梦雪这个案子,如果不是死者家属有钱任性地坚决要求解剖检查,吴梦雪一案的真相就会被掩埋。
因此,借着这个案子的契机,他有心像国外那样,在大学法医院中建立专门负责刑侦解剖的“监察医制度”,处理各类非刑事案件解剖。国内没有建立这块,主要是因为法医严重欠缺,光从事刑事解剖便已是人手不够。
但同样的,大学中可供教学解剖的大体老师也非常少,学生无法得到充分的练习,这对法医学技术的发展和推进也很不利。
好在,近些年愿意报考法医的人日益增多了起来,如果能够将行政解剖和教育解剖结合起来,或许会是一件不错的事情。
张教授跑前跑后,终于成功在岘城大学建立了第一个试点。非刑事死亡的非自然死亡情况,行政机关或者死者家属如果有心想要解剖查明死因,可以去当地警局备案后,再给他们大学的行政解剖中心递交申请就可以了。
这个试点如今才刚刚起步,申请的案子还很少,平均一周还不到一具尸体。目前,解剖中心就张教授带着她和檀德在负责,如果有申请,张教授会提前通知他们过来。
“在今天的解剖之前,先说一个好消息。”张教授见他们进来笑着宣布道,“上周被我们查出死因为家族遗传疾病的那位那老先生,他的家人在得知结果后立刻去医院做了专项检查,两子一女和四名孙辈中,有四人检查出了问题,不过幸好发现的早,他们已经提前预防了起来。这家人给我们送来了感谢的锦旗。”
看得出来张教授很激动,他从事法医研究三十年了,这还是第一次收到锦旗。
“真像是死者给儿孙们留下的重要遗言。法医果然是能够帮到别人的科学。”唐小糖突然道。
她会学法医是为了帮一个人完成遗愿,可她真正接触了法医学之后才发现她以为的那件事做起来那么难。她考入大学时年纪小,那段时间她很迷茫,一度不知道自己学法医的意义。
好在她有一位很厉害的好学姐。学姐很认真地告诉她:“法医也能救人,我们法医研究的是死人,但救的是活人。”
虽然至今为止,她最初的目标还未能实现。但在攻读法医学的这些日夜中,她无数次意识到这句话的意义——法医解开的是死者家属身上的枷锁,拯救的是死者家属的人生。
“法医是能够帮到别人的科学……”张教授将这话念了一遍,笑容慢慢浮现,“没错,没错!医生能够救死扶伤,我们法医一样能够帮助很多人。我们能够将死者的遗言传达给生者!”
不知怎地,檀德感觉一股热血,好像自己沉寂多年的中二魂又开始燃烧了起来。
选择法医这一专业,让他遭受过不少白眼和误解。连要给他介绍对象的大爷大妈们一听说他是个法医,便立刻打消了念头,并直言他不换个工作找不到好女孩。他也烦躁过,但从不曾后悔过。
三人想法各异,但同样都打起了精神,专注地投入到今天的解剖工作中。
今天这名死者很年轻才16岁还是个学生,于三天前深夜猝死与家中。解剖完发现死因很清晰明了,就是久坐影响血液循环导致的心源性猝死。之所以会送到这里来是因为死者死前曾与母亲发生过剧烈的争吵,死者死后,母亲一直觉得儿子的死于自己有关,过不去心里这道坎。父亲得知了他们这个解剖中心后便立刻递交了申请,希望能让妻子走出来。
死者的父母一直在外面等着,尸体解剖完毕,唐小糖陪着送出去。
死者才16岁,他的母亲按说年纪也不会很大,可眼前这个面容憔悴,红肿泪眼中写满痛苦的女人头发却白了一小半,如果不是她的丈夫支撑着她,她只怕连站稳的力气都没有。
唐小糖目光闪烁了一下,一些支离破碎的画面闪过脑海。她似乎也曾被这样一张脸甚甚注视过,然后被死死抱进一个颤抖的怀抱中。
她缓缓吸了一口气,应该是她从山里被救回来的时候吧,她那时候生了病,神志不清,记忆混乱,很多事情都记不清了。原来,她曾让母亲这样痛苦过。唐小糖感觉鼻子有些发酸,庆幸自己治好了。
在共情的作用下,唐小糖走过去握住了那位可怜女人冰冷刺骨的手,温声道:“夫人请您不必自责,您儿子的死于您没有关系,他是心源性猝死,去得很快,没有痛苦。”
“没有痛苦,没有……痛苦……”无意识地念了两遍,女人嘴角哆嗦了两下,呆呆看着她,像是个卡了壳的机器人,浑身都在颤抖但却又做不出更多的动作和神情。
唐小糖轻轻拍了拍她的背:“没有人希望死前与亲人最后的对话是争吵,只是人类在死亡面前太过渺小。这事来得太突然,您会痛苦很正常,我的母亲也曾如您这般痛苦过,因为我当时的情况很糟糕。幸运的是我被救了回来,但如果我没能救回来,我不希望我的母亲这么痛苦。”
“哇啊——”女人突然一把抱住唐小糖,嚎啕大哭起来。女人的丈夫也在哭但还是歉意地看向唐小糖,唐小糖回给他一个没关系的眼神。
在死者父亲的千恩万谢中,送走发泄完一场后精神状态好了不少的死者母亲。唐小糖脱下身上被哭湿了的白大褂挂在臂弯里。
“没想到师妹你这么会安慰人。我看那位女士完全信了你的话。”
唐小糖奇怪地扫他一眼:“为什么不信?我说的是真的。”
……檀德每天都在怀疑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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