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晨曦的第一缕阳光,落在和殡仪馆接壤的墓地时。
林弦已经把墓地,清理了个干干净净。
那些纸人,纸马,纸狗,焚烧的纸钱剩余的灰烬……半点都看不见了。
林弦迎着晨曦,伸了个懒腰。
魏若来在一块墓碑的阴影里,望着林弦的背影。
“曹老鬼说的,阴曹地府的鬼差,可能会对你下黑手这件事,你有眉目了吗?”
林弦没回头,但耸了耸肩。
“没有……”
“阴曹地府的鬼吏太多,谁对我有意见,谁会想要对我动手,我完全没有头绪!一丁点线索也没有,想要准备对策,都不知道从哪里入手。”
墓碑下,阴影里的魏若来,眉头紧蹙。
“敌明我暗,优势在敌……”
可就在这时,林弦猛地回头。
“不,我是生人鬼差,按照阴司律法,鬼吏之间,不得互相残杀,所以对方只能用不能见人的肮脏手段来对付我。可在阴司律法对我有限制的时候,我的身份会自动跳转为阳间活人,一旦我发现,想要害我的人是谁,我会以阳间活人身份,对想要谋害我的鬼吏,下死手!”
“我能杀敌,但敌不可杀我……所以优势在我。”
魏若来眼角抽搐了几下。
“你这身份还真是赖皮啊!”
“可你别忘了,对方也知道你的身份特殊,想要害你的话,必定不会用寻常手段。”
“而且消息既然已在阴曹地府传开,那代表,对你有意见的鬼吏……很多!”
林弦在晨曦的阳光下,点了点头。
“这点我想到了,所以我决定……接下来放开了干,在“怦然心动”的摄像头前,甩开膀子干,阴司的鬼吏,不杀的厉鬼,我杀,不主持的公道,我主持!”
“曹老鬼说,因为我之前的所作所为,我在阴曹地府,竟然也小有名气,有了一些“粉丝”,也有一些鬼魂,在阴曹地府,为我扛旗!”
“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我想投降都投降不了了,真把我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的鬼吏,肯定会无所不用其极的想弄死我。”
“这种情况下,想要自保,那就只能让对方投鼠忌器,我在阴曹地府的名气越大,拥垒越多……对方要对我下死手前,反倒会忌惮!”
“这是我在目前,缺少情报的情况下,唯一能想到的阳谋。”
墓碑下的魏若来,点了点头。
“敌人越是反对的,我们越要坚持,敌人越是害怕的,我们越要发展!”
“既然对方害怕星星之火……那就让星星之火,彻底燎原。”
魏若来的脸上,露出笑容。
可就在这时。
一个突兀的声音,从这一人一鬼的身后传来。
“林弦!”
“你跑墓地来晨练了吗?”
“我之前在殡仪馆里,到处找你,都找不到。”
林弦回过头,却看见一脸疲惫,满脸油光的李梦清,站在自己身后。
“又通宵了?”
“这样下去,身体真的没问题吗?”
“咱当入殓师的,天天处理尸体,但别哪天,自己在工作岗位上变成了尸体啊!”
“咱殡仪馆,可比不上互联网大厂,就算猝死了,也赔不了几个钱。”
李梦清恶狠狠地瞪了林弦一眼。
“滚!老娘必定长命百岁。”
“我白天在职工宿舍睡了六个小时,只是殡仪馆,晚上又突然来活儿了,这才又熬了一个通宵。”
“本来也有工作,要派遣给你的,但领导想到你马上要出差了,就给你取消了。”
林弦愣了一下,随后对着西北方向——殡仪馆内,馆长办公室的方向,抱拳一拜。
“感谢领导。”
李梦清看着林弦,无奈的笑笑。
“领导刚刚给我发消息了,让你现在去财会室等着,等于姐上班,你在于姐那里预支一下你的“差旅费”!”
林弦微皱。
“咱殡仪馆的“差旅费”不一般都是月末发工资的时候,统一报销吗?”
李梦清看着林弦,呵呵笑了一声。
“月末报销?那你有钱买火车票?订宾馆?打车?吃饭?”
“金陵的那座殡仪馆,是新建的,可不给你提供员工宿舍。”
“不把差旅费提前给你,以你的节省的性格,你要么睡马路牙子上,要么在金陵的殡仪馆和尸体抢板床。”
林弦眼角抽了抽。
尴尬的笑了笑。
接着他又和李梦清扯了几句俏皮话。
随后,他大手一挥。
带着“漫山遍野”隐匿在墓碑下的一头头鬼孩子,向着殡仪馆财会室进发。
李梦清只觉得一阵寒冷的风拂过,把她本就糟乱的头发,吹拂的更加凌乱。
她看着林弦远去的背影,把自己刚刚被风吹歪的眼镜扶正。
“林弦啊,你的金陵之行,会顺利吧。”
早上八点。
林弦抓着自己的银行卡,脚步轻快的,从殡仪馆财会室的大门里走了出来。
一周的时间。
殡仪馆竟然给自己开了三千块的差旅补贴。
往返的火车票,殡仪馆已经帮自己定好了,三千块钱,纯粹用来补贴林弦在金陵的衣食住行。
这对于还没拿到“怦然心动”节目组承诺的那一百万的林弦来说,无异于一笔巨款。
而更让林弦欣喜的是。
财会室的于姐跟自己说。
拿完钱,自己就可以下班了。
毕竟下午就要出发去金陵。
林弦心中欢喜,带着魏若来和那群鬼孩子,乘坐地铁,在上午十一点左右,回到了别墅,“心动小屋。”
他在别墅里,也没什么行李,但按照和总导演商议的结果。
总导演会派出一支跟拍摄像队伍,跟随林弦和陈芷蕊,一起下江南。
所以自己出发前,还是需要和导演组报备一声……
看见林弦回来后。
戴着贝雷帽的总导演,满脸笑容。
他向林弦热情的介绍。
这次,他安排的,跟随林弦他们一起去往金陵的跟拍摄像!
跟拍摄像一共四位。
而带头的,正是林弦的老熟人——一脸络腮胡的大汉,李虎。
总导演说,两人配合默契,每次出外景直播,总能给“怦然心动”这个节目,带来热度和流量。
而李虎同志,也非常积极主动的自愿报名参与这项工作。
只是林弦分明看见。
李虎站在自己身边时,脸上一副视死如归,欲哭无泪的表情。
林弦偷偷拍了拍李虎的后背。
“老李,至于吗!咱都老熟人了,和我一起下江南,你不应该这副表情啊。”
李虎瞥了林弦一眼。
“就是因为跟你走,我才是这副表情啊。”
“人家金陵原本很太平的一座城市,你去了,得死几个人啊?你可是“先天死神圣体”啊!”
林弦眼角抽了抽。
“这是诽谤,赤裸裸的诽谤。”
“都什么年代了,咱们得讲科学。”
……
下午一点。
林弦和由李虎带队的跟拍摄影组,抵达了火车站。
五个人的座位,在一个车厢。
上车前。
林弦给陶星璨和白乔楠,分别发去了告别短信。
陶星璨给自己回复的是“一路平安”!
白乔楠则回复自己……“记得想我”。
看见白乔楠发过来的四个字。
林弦的手一抖,那本就屏幕碎裂的手机,差点脱手……
幸亏林弦眼疾手快的把手机抓稳。
林弦的心跳不由自主的加速跳动。
但他的双眼,很快看见了围绕在自己周围的鬼孩子。
他立刻深吸一口气。
“稳住……先打工!”
……
下午两点。
林弦和四位跟拍摄像,乘坐上了,前往金陵的高铁。
车程的总时长,大概四小时左右。
坐在靠过道位置的李虎,此刻抱着膀子,从上车开始,他就感觉到了,一整节车厢,都冷嗖嗖的。让他不由自主的总想打冷颤。
他不知道的是。
这节车厢,不仅坐着要从京城赶往金陵的旅客,还有八十多个,怨气滔天的鬼孩子!
而坐在靠车窗位置的林弦,此时的面色也很复杂。
因为他的身边,坐着一个穿着黑色低领连衣长裙的女子。
女子的五官,是东方典雅的五官,眉色如望远山,脸际常若芙蓉,肌肤柔滑如脂!
林弦瞥了一眼身边的女子。那女子,正是怦然心动恋综上的女嘉宾之一,陈芷蕊。
“这么巧啊!”
“一辆高铁,咱俩还挨着……”
那女子微微颔首。
“也不算太巧。”
“我原本的位置,其实是在隔壁车厢。”
“是我故意换到你旁边的。”
“我想向你道歉……”
“关于张恒之!虽然我不是故意的,但他对于你的敌意,确实因我而起。”
“我本来想趁着这次出差前,找他把这件事说明白,但他就是固执的认为,我拒绝了他的表白,是因为你。”
林弦扭头看着陈芷蕊。
“你也觉得老张,岁数太大了?”
“确实啊!再过几年,老张身上估计都要有老人味儿了。”
“你不选择他也正常!”
陈芷蕊眨巴了几下眼睛。
“我拒绝他……确实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年龄。”
“但更重要的一点是,我不想当谁的替身。”
“他因为亡妻像我,就对我表露心意,这种事,我无法接受。”
林弦在旁边,不停点头。
“我懂,我懂……毕竟在感情里,谁都不愿意当替身。”
可就在这时。
陈芷蕊忽然话锋一转。
“张恒之的亡妻……”
“当年就死在金陵城,据说死因蹊跷,警察调查了很久,都没能找到真凶。”
“最后,苦苦等待无果的张恒之,把亡妻也埋葬在了金陵城。”
“有时间的话,你陪我去看一眼她的墓碑吧。”
林弦愣了一下,眉头一皱。
“啊?”
“你不是都拒绝了老张吗?”
陈芷蕊叹了口气,
“我是拒绝了他。”
“但老张不是坏人,如果有可能的话,我想试着去调查一下老张前妻死亡的真相,能查出原因的话,也算给他慰藉。”
林弦撇了撇嘴。
“希望老张,到时候不要误解你的意思。”
“希望他能明白你的一片良苦用心,不要瞎脑补……”
……
而就在林弦乘坐的高铁,向着金陵,疾驰驶去的时候。
金陵城,东南方向的市郊。
坐落着一座古镇。
镇子隶属于金陵管辖。
古镇里,遍布着白墙黑瓦的房屋,中间穿插着一座座方格形状的水田。
而此时,在古镇的西北角。
一个跛脚老妪,提着一个花篮,正穿过一座古桥。向着西北方向,步履蹒跚的行进。
路上遇到老妪的,男女老少,都会叫她一声高婆婆。
“高婆婆,又去上香啊!”
“高婆婆的手真巧,做的供品真好看。”
“诶……那座小庙,也不知道供的到底是谁,高婆婆每个月的初九,都雷打不动的前去上香。”
高婆婆对那些打招呼的同乡人,都是温柔的点头。但很少搭话。
直到她气喘吁吁,满头大汗的,抵达一座古庙前。
她的脸上,才露出灿烂的微笑。
那座古庙很小……
小的可以用可怜来形容。
大门还是木门,只能容一个人通过,稍微高大点的人,还得躬身弯腰。
庙墙是用土垒的。
庙顶倒是有几片砖瓦。但看样子也是后添的。
那哪里是什么庙宇,那分明是一座小房子!而且还是很多年,历经雨打风吹的小房子。
老妪走进庙宇后,用她提着的篮子里的小扫帚,扫了扫小庙里的积灰。
阳光从小庙的门里投进去。
能清晰的看见庙中,立着的一座雕塑。
那座雕塑没有头颅,只有身躯,雕塑的身躯,也和寻常的神像不一样,满身的疮痍,身上的衣服,不像神装,倒像是破旧的军装……
老妪在小庙里,熟练的,更换神像前的祭品,又给那没有头颅,只有身躯的塑像,上了三支大香。
老妪脸上的笑容更多了,她笑起来的时候,满脸的褶皱。
小庙外,阳光正好的时候。
老妪坐在了雕塑下。
用轻巧的乡音,唱起了古雅的小调。
那小调一开始是清雅动人的,但很快,却变得悲壮。
“四句头山歌起头难,拉弓射箭两头弯。好花种在高墙上,看花容易采花难……十二月腊梅黄金黄,不知何时血染霜,十三日日头高高照,五万头恶鬼就进了金陵……”
“杀我同胞呀,害我爹娘呀,欺我妻姐哟,屠我儿孙啊,风起金陵惨兮兮,那哪是什么虎豹豺狼,分明是恶鬼来了人间一趟!”
“谁来救家乡呀,万籁无音声;却见我的阿哥穿戎装,左手刀呀右手枪,别人投降他不降,他要以命保家乡。”
“先走修道院,再奔修罗场;明月照码头,码头枪如雷;杀敌三十个,救人在火场……辗转十三日,被困秦淮西……将士死无悔,奔赴黄泉去;倭奴惊恨提刀来,英豪向北大声歌——家国破碎已六载,此头须向国门悬。后死诸君多努力,捷报飞来当纸钱……”
可就在老妪唱得动情的时候。
小小的庙宇外,忽然来了一伙人。都是中年的,穿着衬衫,系着皮带穿西裤的中年男子。
他们把那座小小的庙宇包围了。
看着庙宇里的老妪。
“高婆婆,别唱了,出来,找你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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