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逢各地举子进京参加春闱,几处凉亭里,还应景的挂起了各式对子和字谜,无论是对出了对子,还是猜出了字谜,都是有彩头的。
崔珍看的起兴,挽着崔瑜,便走进了最近的一处凉亭里。
亭子里既有锦袍玉冠的年轻公子,也有簪着新鲜花朵,戴着帷帽的妙龄姑娘。
大家都伴着墨香,看着凉亭里用彩线悬挂起来的对子和字谜。
不少上联下面,已经挂上了别家公子姑娘们对出的下联。
崔瑜和崔珍手挽着手,饶有兴致地一一看过去,竟然看到了一副无人问津的对子,孤零零的一条上联,系在满亭都被三四个下联簇拥着的对子里面,显得格外显眼。
“二位姑娘想对这副?”亭中一位做文士打扮的公子看着她们在那对子前停下,笑着上前拱手道,“此联自去岁上巳节,便悬挂于此,可惜至今未能有人对出下联,若是姑娘对的出,当为今日头筹。”
崔珍打眼将那上联一看,见上面写的是“天上月圆,人间月半,月月月圆逢月半”,便立时歇了花费心思去想下联的念头。
但是今岁不同往年,崔珍虽然自己对不出,但是对堂妹,她却是满腹的信心,就问那公子道:“若是我们拔得了这个头筹,彩头是什么?”
那公子原本只是看她们衣着金贵,气度不凡,这才礼貌一问,根本没有想过这样一条不知难倒过多少读书人的对子,能被个年轻的姑娘对出来。
此刻听崔珍这样问,也不过是温文尔雅地朝亭内石桌上缀着金银线坠的花神灯一指,“彩头便是此灯了。”
虽然不是多么名贵的提灯,但是却胜在画技精妙,又称了上巳节百花盛开的景致,别有一番意趣。
崔珍杏眸明亮,期待地看向崔瑜,崔瑜便轻轻朝她点了点头。
崔珍眼眸更亮,当即便问:“纸墨在哪?我家妹妹对出来了。”
那年轻公子微微一笑,侧身吩咐小厮奉上文房四宝。
虽说很可能又是个平仄、结构有失妥当的对子,但是谁又能忍心在如此佳节,拂了两位妙龄姑娘的兴致呢。
不过是浪费些纸墨罢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周围的公子姑娘们也没有多大的反应。
他们在凉亭里的这小半个时辰,已经数不清看到了多少在这副对子面前铩羽而归的人了。
甚至还有几位公子,已经在准备安慰佳人的措辞了。
虽说这两位姑娘都戴了帷帽,但是仅看她们的穿戴,也不难知道定是哪家勋贵人家的千金小姐,尤其是穿月白色褙子的那个,单凭通身的气派,也能猜得出,相貌家世,定然是错不了的。
笔墨纸砚在石桌上放好,先前那位文士打扮的公子便拱手道了一个“请”字。
崔瑜附耳将自己对出的下联告诉给玉书,玉书便到石凳前坐定,提笔写了下来。
大雍显贵之家的太太小姐们,无论是书法还是画作,皆是不外传的。
因而在场的公子们,虽然心里有些可惜不能亲眼目睹这位气质出尘的姑娘的字迹,但也没什么可意外的。
不过,连身侧的女使,都能识文断字,那这两位姑娘的身份,便更是了得了。
这次,就连先前自恃身份,没有表露出好奇之色的公子,也不由抬步往石桌前走了两步。
“今夜年尾,明日年头,年年年尾接年头,”那个文士打扮的公子离的最近,不由自主地将玉书写下的对子读了出来。
竟然真的对出来了?!
他难掩诧异地抬起了头,就看到对面那个温雅文质的姑娘不骄不躁地问道:“这盏提灯,是可以赠给我们了吗?”
自然是可以的。
那公子亲自将那盏花神灯提了起来,拿给写完对子便站起身,候在旁边的玉书,这才拱手对崔瑜道:“姑娘才情了得,既然对出了这副对子,彩头自当是属于姑娘的。”
“那便多谢公子了,”崔瑜福身回他一礼,便趁着亭子里的人尚未回神的功夫,挽着崔珍离开了凉亭。
直到两人的身影走出数丈远,先前预备着想要在佳人对错对子,失落之际上前安慰的公子们才回过了神。
可是眼前又哪里还能寻的到方才那位姑娘的人影。
几人又是失落又是叹息。
难倒过不少读书人的对子终于被人对出了下联,这消息不多时便传遍了溪畔。
许多去年上巳节便在那副对子面前铩羽而归,却苦思冥想一年,也未能对出下联的读书人,皆是惊讶的很。
也有心里不服气的,只当是旁人扯出的噱头,想要吸引大家去那亭子里捧场。
但却大多压抑不住心里的好奇,不约而同地走向了那座凉亭。
放在往常,这样的热闹,卢淮书是绝对不会有兴致去凑的。
可是今日听了那对子,他却难免猜想,会不会对出下联的人,正是他想要结识的那位举子?
卢淮书难得的顺着人流,往凉亭的方向挤去。
但是对出对子的人,却已然是不在那里了。
“是位姑娘对出来的?”卢淮书看着那对子上与先前的策论浑然不同的字迹,心里难免失落。
倒不是他瞧不起闺阁姑娘的学问。
卢家诗书传家,他的姑母和姐妹,俱是自幼读书明理,学问从来不逊男儿,可是那纸策论上的字迹,却独俱风骨,绝不似寻常女儿家的娟美秀气。
既然不是他想寻的人,卢淮书便也失了兴致。
但他的才名在连中两元之时,便已然大显,他又是出身簪缨世族的清贵公子,甫一在凉亭里露面,便被认出他的公子们围了起来。
不少不服多年苦读,却输给区区一个闺阁女子的读书人纷纷起哄,要卢淮书也对副下联出来,压过先前那姑娘的风头,好让世人知道,他们这些举子,才是真正的饱学之士。
卢淮书先时为了脱身,不得以提笔另对了副下联出来,但此刻听到这样的言论,他却倏然冷了眉眼。
“在下是否能对出这对子,与公子是否学识过人又有何干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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