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七,日丽风清,乃是宜求嗣嫁娶的黄道吉日。
永成侯褚家的嫡姑娘,出嫁了。
永成侯夫妇为女儿择选的夫家远在云州,只是从祖上承了个四品宣武将军的虚职,也远远算不得是什么钟鸣鼎食的显贵之家。
今日前来迎亲的,也仅有褚妙清的夫郎,以及跟随他来到京师的家丁们。
而永成侯府竟然也无意为褚妙清这位唯一的千金大办这场婚事。
莫说是连摆几日的流水宴席了,就连府内,也只是在正门和褚妙清的闺房处悬挂了红绸,三两宾客聚在前院,永成侯却不过是露了个面,便匆匆离开,将此处交由世子代为招待了。
后院的宴席,更是因着永成侯夫人常年礼佛,无人主持,勉强由褚家旁支的一位太太帮忙照看,阖府里到处都是副冷冷清清的模样。
与日前冯家为即将入宫的端妃娘娘,举办的那场盛大至极的及笄礼相较,简直便是两个极端。
席间,一位太太看这景象实在是没有半点儿女儿成亲的喜气模样,只好勉强挤出个笑容,稍显尴尬地说起了场面话。
“久闻褚侯同夫人伉俪情深,想来他们为褚姑娘择选的夫婿,定然也是有过人之处的,我们便都等着褚姑娘和姑爷再成就一段良缘,延续侯爷和夫人举案齐眉的故事了。”
永成侯与夫人成亲二十载,即便是褚夫人在诞下世子之后,便长居佛堂礼佛,不问世事,永成侯也始终未纳一妾。
对发妻忠贞至此,看在各府太太们眼里,实在是难得的很。
因而永成侯府这近十年来,虽然不知因为何种缘故,突然败落了起来,但是仍旧有不少太太奶奶们,心底很是羡慕褚家的这位侯夫人。
方才那位太太话音刚落,立时便有其他几位太太出言附和了起来。
褚家代为招待女宾的那位旁支太太,夫婿已然远离官场多年了,永成侯府自衰败以来,又是多年不曾举办个宴会,她受永成侯所托,此刻虽然勉强算是宴席的半个主人,但是言谈之间,却是较前来赴宴的各府太太奶奶们还要拘谨几分。
闻言只好陪着笑,谢过各府太太们的吉言。
可是她心里面,不知为何,却总觉得褚家的这位族兄和嫂子之间,有种说不出的奇怪。
若是他们夫妻真的如同外人以为的那样琴瑟和鸣,她实在是想不明白,嫂子为何会从十数年前起,便搬至佛堂礼佛呢?
可若是并非如此,那族兄这么多年都不曾纳妾,又是为了什么?
她最好奇的时候,也曾同夫君说起了这个问题,可是夫君却只是让她不要打听此事,过好自己的日子便是。
她看出夫君不愿意提,便也就自此放下了这份好奇。
总归,族兄和嫂子是否伉俪情深,跟她也没有什么关系。
宾客们齐聚的地方,尚且清冷成那副模样,便更不用说是褚妙清的闺房了。
乳娘替她绞了面,边上脂粉,边强笑着劝道:“姑娘别哭,今日是您的好日子呢,这一哭,难免是会坏了运道的,您听话,可千万别再难受了,啊?”
胭脂敷到面上,褚妙清的脸色好歹才看着不似之前那样骇人的苍白了。
乳娘给她上完了妆,又挽好了发,试探着问道:“姑爷已经到了,姑娘若是没有旁的事情,咱们便出门子吧?”
褚妙清满眼自嘲,看不出丝毫即将嫁人的喜色,只是面无表情道:“叫他等着,我还没有去父亲母亲面前磕头呢。”
“这……”乳娘面露难色。
太太昨日便让丫环传了话,说她如今虽然还在俗世,但却已然是修行之人了,让姑娘安心出嫁,临行前不必去拜她,就连侯爷,也是递了话来,免了姑娘和姑爷今日的跪拜。
跟今日的宾客,还有那位暂且入府代替夫人招待女宾的旁支太太不同,乳娘和这些自幼便跟在褚妙清身边伺候的丫环们,对府里实际的情况,要了解的多。
自从太太搬入佛堂居住,侯爷和太太,这对世人口中的恩爱夫妻,已是有多年未曾相见了。
就连世子爷和姑娘这两位嫡亲的子女,也是终年难能见到父母几面。
乳娘看着褚妙清长大,虽有主仆之名,但感情上,待她同亲生的女儿也没有什么两样,自然是不愿意看着她在大婚之日,再受到什么伤害的。
“姑娘,”乳娘忍着眼泪,拦着褚妙清劝道,“您这又是何苦呢?还是跟姑爷出门子吧,咱们就要去云州了,那里连个熟络人都寻不到,若是再误了时辰,惹恼了姑爷,您……”
“惹恼了便惹恼了!”
褚妙清尚未来得及说话,却是前院宴客的世子爷跑了回来。
他忿忿道:“我们褚家,是太祖皇爷钦封的开国伯爵,先帝朝时,又因功改封为侯爵,我姐姐堂堂侯府千金,肯嫁给他们秦家,他们就该感恩戴德地捧着我姐姐才是,难道他们还敢反过头来欺辱我姐姐不成?当爷是死的吗!”
“世子爷!”乳娘颇是不能赞同地看向褚世子,她知道这姐弟两个自幼互相开解支持,感情甚好,可是女子嫁人之后的难处,世子爷又如何会明白,他以为这是在帮着姑娘,但是实际上,却反而可能会害了他的长姐的。
“嬷嬷,”褚妙清仰头逼回了眼眶里的泪水,笑容竟然有些凄惶,“你便让我再任性这一次吧,日后……”
日后便再也没有机会了。
乳娘再也说不出话来,抹了把眼泪,出去见姑爷,好声好气地请他稍候,说姑娘牵挂父母,再去作别一番,便会回来,万不会耽误了吉时。
褚妙清和弟弟走到母亲长居的佛堂外。
褚夫人身边的心腹女使一眼便透过支起的和合窗,看到了一身嫁衣的褚妙清。
“太太……”她不忍心地唤了褚夫人一声,姑娘人都来了,若是今日不见,真是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再次相见了。
可是褚夫人却只是默默地敲着她的木鱼,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那妈妈只好出去同褚妙清说:“姑娘还是快些回去吧,千万别误了吉时,太太心里会念着您的。”
褚妙清脸上的凄色,已然被这一路的风吹散了。
她仍旧挺直着脊梁,声调毫无起伏道:“妈妈误会了,从来都是母亲不肯见我,可是我今日来此,也并非是要在母亲面前摇尾乞怜,求她恩赐我这个即将远嫁的女儿一点儿爱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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