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之下,裴昭那双亮如星辰的眸子,在提起崔瑜之际,竟然较天边的星子,还要璀璨几分。
崔瑛却再次尝到了哑然失语的感觉。
她参不透裴昭这话的意思。
其实,裴昭是想问她,知不知道远在冬州时的崔瑜,是何等的自由而肆意。
可是,他却又想起了崔姑娘这寥寥四年的变化。
崔姑娘的回京,是因着自己面前的这位孝惠太子妃,在姑母面前的游说。
但是崔姑娘本人,却并没有做天家后妃的意思,而且,裴昭看的出来,回到京师的崔姑娘,并不若冬州时的崔姑娘快乐。
孝惠太子妃说,她希望自己的妹妹,身边能有全心全意护着她的人。
可是,据裴昭所知,崔大人和崔太太,还有同样戍守冬州的崔小将军,都是真心实意,疼惜着崔姑娘的。
是孝惠太子妃,将崔姑娘,从他们的身边拽离,让她只身回到京师的。
裴昭至今仍旧记得裴家那场庆功宴上,海棠花树下,那个怀揣着破釜沉舟的压力,却故作轻松的笑称,自己有法子,去应对天家择选后妃之事的姑娘。
面对眼前的始作俑者,他实在是难以以善念去揣度她的心思。
没道理的,裴昭不想让她知道崔姑娘的事情,包括自己在冬州时,对崔姑娘那惊鸿一目的初见。
他看向眼前倏然沉默,眼角眉梢却仍余对幼妹的骄傲和疼惜之色的孝惠太子妃。
曾经,他无数次在姑母口中,听到她对这位孝惠娘娘纯善之心的褒扬,也亲眼看到了孝惠太子妃今日,在姑母失势之后,仍旧以柔弱之躯,站在姑母寝殿之外,苦等半日。
除此之外,她还是崔姑娘同宗同族的长姐,裴昭原本应当敬重她的。
可是,这一刻,裴昭却只觉得她言行不一,将那个皎若明月的姑娘,无辜的卷入了京师的这潭浑水。
“娘娘,”痴心于堂妹的少年将军,不但没有如崔瑛所想的那样,表露出对她的亲近和动容,反而连目光都沾染了自疆场之上,淬炼出的冷意,饶是见识过不少风浪的崔瑛,都因他这倏然的色变,无措的停住了前行的脚步。
裴昭道:“您若是真的疼爱崔姑娘,便不应不顾她的喜恶,随意插手她的人生,我见到的崔姑娘,饱读诗书,聪慧无双,她有能力去选择自己究竟要过什么样的生活。”
“她也有父母兄长疼爱,有挚友相伴,即便您是她的长姐,也不能仅凭一己之私,便不管她的意愿,将她从这一切里抽离,再假借疼爱之名,成全您自己的‘苦心’。”
“裴昭言尽于此,还请娘娘思量,”他说完稍一拱手,便不再同崔瑛多言,转而走向了另一条宫道。
崔瑛仿若被他这一连串的诘问钉在了原地,迟迟没有动作。
身后的宫女,已然在她开口与裴昭叙话时,便有默契的放慢了步子,不远不近的跟在了十几米之外,此刻看到小裴侯离开,才加快步伐,走到了崔瑛身边。
“娘娘?”松儿被崔瑛此刻苍白的神色吓了一跳,自从孝惠太子亡故之后,她已经许久没有在娘娘脸上,看到过这样无措的表情了。
她以为崔瑛身子不适,当即便要取出令牌,吩咐内侍去请太医,可是崔瑛却紧紧的按住了她的手。
“我没事,”崔瑛稳住声线,扶着松儿的手,默不作声地疾步往寝宫走。
是她心急了。
她记得慈宁宫里侍奉姑母至孝的裴昭,也记得堂妹面前,因她一个眼神,便慌乱的手足无措的裴昭,却偏偏忘了,那人也是横扫疆场,令无数蛮族兵将闻风丧胆的昭平侯。
他绝不蠢钝,只是在亲近之人面前,从不怀算计之心罢了。
可是如今,她还不算是他的亲近之人,又怎么能够企图可以轻易将他蒙骗。
她应该等的。
等到他与堂妹成亲,再借他妻姐的身份,让他不得不登上湘王这艘船。
而非如今日这般,迫不及待的借着崔瑜,向他抛出橄榄枝。
没关系。
没关系的。
崔瑛默默安慰自己,今日也不算是全无收获。
起码,让她更加明白了这人对堂妹的情意,只要他此心依旧,她便不愁,计划没有得以实施的那一天。
“娘娘,”留在寝殿当值的兰儿,远远看到崔瑛等人的身影,便忙不迭地迎了过去,面带难色地行礼道:“二姑娘来给娘娘问安了,奴婢说您不在,请二姑娘回去,可是,二姑娘执意要等,这会子,人还在花厅里候着呢。”
崔瑛步子一停,下意识的便想要命松儿去打发崔琬回去,可是今日一连串的变化,却又改变了她的想法,崔瑛想了想,道:“今日天色已晚,先打发她回去,告诉她,明日,我定然会宣召她相见的。”
耽误了半日的功夫,崔琬终于得到了尚算满意的答复。
她提着宫灯,赶在各处落锁之前,回到了靖阳侯府女眷们暂居的宫苑。
崔瑜的平安归来,彻底扫清了这处宫苑里所有的阴霾,主院灯火未熄,灯火映照之下,还能看到崔珍欣喜雀跃的身影。
崔琬无声的抿了抿唇。
她想,若是崔瑜能够死在这场劫持之中,该有多好,那她便再也不能与她相争了。
凛凛夜风拂过崔琬鬓边的碎发,将枝头树叶吹的沙沙作响,京郊的山谷之中,更是一派的肃杀之气。
四王子额角染了血,昏迷了半日才悠悠转醒。
远处,一面是火光,一面是狼嚎。
脖颈和头部伤口处的疼痛传来,四王子失了一会儿神,才倏然想起了不久之前发生了什么事。
他借着树枝撑起自己的身子,一边躲避着执着火把搜山的锦衣卫,一边躲避着出来觅食的狼群,狼狈地向着西边逃窜。
人马都折损了,原本的计划已然不可能实现,他需得寻到那人,赶紧离开大雍,才能养精蓄锐,卷土重来。
夜间的山谷格外骇人,四王子踉踉跄跄的仓皇逃窜,不知道走了多久,眼前倏然出现了一个黑袍男子。
“你是……”他先是吓了一跳,待到看清那人的面容,却又止不住的喜悦了起来,“是你主子派你来接应我的?快送我离——”
刀锋寒芒一闪,四王子捂着喷血不止的脖颈,瞪圆了眼睛,不敢置信的倒了下去。
那黑袍男子却始终一言未发,等他咽了气,便拿走了他的佩刀、令牌,拖着他,丢进了狼群巢穴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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