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天的时间转瞬而过。
京师贡院门口，聚集了各府迎接应试的公子们的马车。
卢淮书信步走出考场，便有不少世交家的公子们凑上前来，要与他讨论今科会试的考题，还有不少听闻过他的名号，却苦于没有门路结识的举子们，见状也纷纷竖起了耳朵，想要一听他的见解。
卢淮书被这些人绊住了脚步，眼神却忍不住往贡院门口，涌出的那些举止低调从容，但却自显风骨的举子们身上瞟。
他想，那位才华了得，见解独到，却至今不知道名姓的举子，应该便在这些人之中吧。
虽然已经在空间狭窄的考场里，接连作答了九天，但是，卢淮书的脸上，此刻却分毫不见疲色，反而带着些难掩的期待和向往。
他心里还念着今科会试的题目，猜测着那位未曾谋面的知己，又会做出什么样的回答。
下个月的殿试，他便可以与那位知己，一同站在皇宫里的奉天殿，畅谈己见了吧。
他还有很多东西，想要与那位知己交流，他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与他同朝理政，共襄盛世了。
“瞧咱们大公子的模样，这个状元郎，定然是没跑了！”知琴离的很远，便看到了意气风发的走出考场的卢淮书，满脸喜色的对卢大太太道。
“不要浑说，”卢大太太固然对卢淮书的学问有信心，但是仍旧止住了丫环的话，“国朝人杰地灵，有才之士何其之多，淮哥儿只要能够顺利通过春闱，再得中进士，我便很满意了，况且——”
她看着儿子的身影逐渐走进，忍不住逗身边的小丫头道：“你那些话，若是让淮哥儿听了去，便不担心又惹他说教？介时，他若是再要罚你去抄书，我可不护着你了。”
“太太才不会忍心看着奴婢们受罚呢，”话虽然是这样说的，但是知琴还是忙不迭地做了个封口的动作，又朝卢大太太讨巧道，“不过，太太谦虚，不让奴婢说，奴婢自然便不说了，保准儿只在心里，念着咱们大公子状元及第，只求太太开恩，便别将这话告诉给大公子知道了吧。”
“什么话不能让我知道？”
卢淮书却已然三两步走到了卢大太太的面前，行礼道：“母亲，日头正晒，儿子自己回府便是了，何需劳烦您亲自走这一遭。”
“母亲没事，”卢大太太轻轻摇了摇头，看着儿子因着连日拘禁在贡院里应考而略显消瘦的面颊，不免有些心疼，“我已经叫他们在府里备下了吃食，今日回府，先好好歇一歇，再准备殿试的事情吧。”
卢淮书自幼严于律己，从来不做临时抱佛脚之事，自然也从未打算，在未来这满打满算也不足一个月的时间里，为了准备殿试，而头悬梁锥刺股。
他朝卢大太太拱了拱手，便扶着母亲上了马车。
“前几日，我和你姑母还有亲家几位太太，一起去华严寺上了香，好些太太们都在文殊菩萨面前拜呢，我和你姑母都添了不少香油钱，你阿瑜表妹，还替你请了祈福牌呢，”卢大太太一边说着，一边将一块开了光的，半个掌心大小的檀木牌子拿给卢淮书。
崔家三公子崔晔上了战场，着实令三太太受了不小的打击，已然压着幼子崔景发了誓，定然要好好进学，争取在几个月之后的秋闱里，一举考中举人。
华严寺进香的当日，崔瑜和崔珍替战场上的四老爷和两位公子求了平安牌，等到到了文殊菩萨面前求功名的时候，自然便也替崔昱、崔景还有卢淮书这位表兄求了祈福牌。
卢淮书看着母亲掌心里的那块尚且沁着檀香味儿的紫檀木牌，不由微微皱了皱眉毛。
他并不是不识好歹之人，但是，却从来对鬼神之说，敬而远之。
与其在这上面耗费功夫，他更希望，表妹能够把时间和心思，用在进学一事上。
“多谢母亲和表妹为我费心，”卢淮书到底将卢大太太掌心的那枚祈福牌接了过去。
他想了想，又道：“我那里还有些从祖父那里得来的珍籍，先前看时，深奥之处，大多做了批注，等到放榜之后，去拜会姑母的时候，便也一道拿给表妹吧，介时，还要烦请母亲，也帮着劝一劝表妹，读书之道，贵在用心专注。”
卢大太太想起进香那日，外甥女的玩笑话，再看看儿子如今的表情，忍不住掩唇一笑。
瑜姐儿猜淮哥儿，猜的倒真是可称分毫不差。
“母亲因何发笑，莫非儿子方才的话，有什么不妥之处？”卢淮书看着莫名其妙地笑了起来的母亲，严肃的脸庞上，罕见的浮现出了一丝疑惑。
卢大太太便又摇了摇头，却没有将当日的事情告诉给儿子知道，反而失笑道：“瑜姐儿是女孩子，你要护着她，让着她，明不明白？哪有这样每逢见了她，便拿出书院先生的款儿，肃着脸教训她的道理，你便不怕，将瑜姐儿吓着了，她从此再不肯理你？”
实则，怕是已经让瑜姐儿发怵了。
卢大太太想起小妹言谈间的委婉暗示，心里着实是有些发愁的。
瑜姐儿这孩子，虽然说是有多年未见了，但是，小的时候，却也是她抱着哄着长大的。
那真是从小便粉雕玉琢的惹人疼爱，又生的冰雪聪明，卢大太太怎么看，怎么觉得满意，实在是不愿意看着儿子因着这不知道变通的性子，白白错过了这样好的妻子。
她看着儿子不明就里的模样，忍不住默默的叹了口气。
淮哥儿自幼聪敏自律，于学问之事上，从来不用旁人担忧，可是，这别的事情上，便有些不开窍了。
卢大太太试探着道：“再者说了，母亲觉得，你阿瑜表妹的学问并不差，你为什么总是要苛责她呢？还要让母亲跟着你去充当这个严师，不瞒你说——”
卢大太太笑着道：“母亲觉着，瑜姐儿如今的学问，已然远在我之上，我可没有做她老师的底气，你若是非要劝勉瑜姐儿什么，还是亲自去跟她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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