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太太的身影才走出了桃华苑，崔珍身边的大丫环画眉，便忙不迭的招呼小丫头们重新拿肉脯果子装了盘子，殷殷切切的呈到了两位姑娘围坐着的小方几上。
“知道四姑娘今日回来，都是照着四姑娘的喜好准备的呢。”
内院里伺候的丫环们都知道三姑娘和四姑娘姐妹情深，近乎于不分彼此，就连两人身边的几个大丫环，互相之间，也都格外熟悉些。
画眉不假思索便将玉弦“出卖”了个彻底。
她指了指正站在崔瑜身后的玉弦，笑嘻嘻的道：“为着投四姑娘的欢心，奴婢们可没少在玉弦姐姐身上费银子呢，便请四姑娘看在奴婢们对您一片孝心的份儿上，多帮着劝劝我们姑娘吧。”
看她是这样的神情，崔瑜反倒放了些心。
几个丫环又陪着逗趣了几句，便退出了屋子，只将这处地方，留给崔珍和崔瑜姐妹两个说话。
“我知道那封信是有心之人故意放在那里，特意让我瞧见的，”不待崔瑜说话，崔珍便直接开口道。
轻轻薄薄的一张绢丝丢在绘芳园里面，随便哪阵风，便能将它给吹走了。
可是，却偏偏便是正正好好的出现在了逛园子的崔珍眼前。
若说这不是有心之人，故意而为的，那又去哪里，才能够寻到那么凑巧的事情呢。
只是，崔珍看着那方绢丝上面，用朱砂写着的东西。
脑子里面，便不由自主的回想起了幼时父亲与母亲之间的争吵，还有自己，因着父母不合，因着叶姨娘和崔琬的挑拨，又受到了什么样的诘问。
“柔娘只不过是个孤弱女子，若不是你欺辱她太甚，她的婢子，又怎么会有胆子替她哭诉主母的不是。”
“好歹你们也有多年的主仆情谊，你即便是再瞧不起她的出身，觉得与她共事一夫，是你天大的委屈，可她却到底也是为崔家诞育了血脉的妾室，你又何苦这样处处刁难，处处苛责于她，竟然半点儿都没有正头太太的胸襟？”
“你莫要再冤枉柔娘了，你虽然不念着她伺候你我之时的尽心，可是，她却时时记着你这个旧主的好处，她何曾对我说起过你的半句不是，但你对她太过不公，这明辉堂里，自然是有旁人看在眼里，为她不平的。”
“大哥和三弟、四弟自然是没有什么房中人的，可是，你怎么不瞧瞧大嫂和两位弟妹是什么样的性子呢？她们何时像你这样，当着旁人的面，便下自己夫君的面子？”
“我旁的通房、妾室，你说遣散便遣散了，我又何曾指摘过你善妒？”
“柔娘是与你一起长大的旧仆，她是什么样的情况，你最是知道不过了，只因着她侍奉了我，你便狠心将她的老子娘全部都送回了韦侯府，如今，你还要赶她走，难道韦家会接纳她吗？”
“你让她一个孤孤单单的弱女子，如何在外头立足？你莫不是成心想要逼她去死不成？你为何非得如此狠毒呢！”
“你为何又向母亲说起了柔娘的不是？”
“柔娘人前对你从无不敬，人后对你也是从无抱怨，你以为我昨日为何会来探看你？我告诉，那是柔娘对我说，她请安时看着你身子似有不适，劝说着我来看你的，可是你呢？你便是这么对待她的？如今，她被母亲责罚，生生晕倒在了烈日之下，你满意了？你开心了？”
“几匣珠宝罢了，你若是喜欢，日后有人出海办事，我再托他们采买便是，柔娘出身低微，从来没有见过那样的东西，我便将这些给她了，你又不缺这个，为什么非要跟她争抢呢？”
“你看看珍姐儿，便是因着你处事偏颇，为人善妒，她才有样学样，指摘庶母，不敬庶姐，你便是这样教养女儿的？”
“你有什么不满，大可以跟我说，为什么要让珍姐儿去寻琬姐儿的不是？琬姐儿她性子随了柔娘，从来不争不抢，对珍姐儿这个妹妹，更是处处礼让，你到底还有什么不满意的？难道非要将你我之间的事情，将两个女儿都牵扯进来不成？”
“好好好，你是正头太太，她是妾室姨娘，她没有你尊贵，在你面前，也只有称奴跪拜的份儿，那你好歹也拿出些正头太太的胸襟来，难道琬姐儿便不是你我的女儿了？怎么你有了好料子、好头面的时候，便从来都不想着琬姐儿呢？”
“韦氏，我何曾觊觎过你的嫁妆？我只不过是让你一碗水端平些，起码这府里面分到各房的东西，不要珍姐儿有，瑜姐儿也有，到头来，却还要瑛姐儿这个堂房的长姐，回过头来贴补琬姐儿吧？”
“我知道之前那次的玉佩，是你娘家兄弟给珍姐儿的，我也没有让你掏自己的私库，去给琬姐儿操办些什么，可是，你为什么要让珍姐儿去琬姐儿眼前炫耀呢？”
“琬姐儿是个可怜的孩子，她知道自己是妾生的，跟府里其他的姐妹不一样，因而不论受了什么样的委屈，她从来都不肯说，只肯自己一个人躲起来，偷偷的掉眼泪，你不心疼她，难道还不准我多心疼她一些吗？”
“你莫要再胡搅蛮缠了，你瞧瞧珍姐儿穿的，再瞧瞧琬姐儿穿的，我掏银子给柔娘，让她给琬姐儿裁衣裳、打首饰，那还不都是因着你这个做主母的失职？我这还不是为了不让旁人说咱们崔家苛待庶出的姑娘，若是珍姐儿也缺那个，我自然也会掏银子给她做的。”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既然你觉的珍姐儿委屈了，那我回头也给珍姐儿添置一份便是了，何苦为了这样的小事，惹的她们姐妹之间，又生了龃龉呢。”
“韦氏！琬姐儿有的，我不是都给珍姐儿添置上了吗？你为什么还要让珍姐儿去寻琬姐儿的不快呢？”
“她们分明是一家子的姐妹，珍姐儿是做妹妹的，却日日去寻琬姐儿这个姐姐的麻烦，惹的琬姐儿天天以泪洗面，你觉的这样很好看吗？便不担心旁人看笑话吗？”
“珍姐儿，你怎么又将琬姐儿惹哭了，你便不能学学琬姐儿的温婉大度吗？为父真是对你太失望了。”
……
可是，崔珍想，她不是那样的，母亲也不是那样的，叶姨娘还有崔琬，更不是父亲所以为的那个模样的。
只不过，人的心若是偏了，便不论看什么，都是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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