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瑜一边听着卢淮书说话，一边思索着方才自他口中而出的那几个人名。
皆是些看似八竿子打不着的人物，若是说哪个更可疑些，一时之间，也实在是难以想象的到。
只是若说疑问，崔瑜现下倒是确然有一样。
“不知表兄可曾见过并无血缘关系，相貌却有几分神似的人？”
这疑问源自于今日皇宫的庆功宴。
四老爷嘱托在先，崔瑜也没有溜去接触那些个西戎贵族的想法。
因而看到传说之中，那个初出茅庐，便帮着西戎汗王平定诸多部落，令西戎左将军阿史那绍布视作心腹大患的万俟羚的真面目，还是今日的献俘仪式。
出乎她预料的，这位颇得西戎汗王信任的少年将军，长相却与他们见到的其他西戎人不甚相近。
相较于面部粗犷，五官深邃的西戎人，那个万俟羚长相温润，如今又卸了刀枪，若是忽略他身上所穿的西戎服饰，倒更肖似中原人士。
而且，崔瑜总是觉得，那万俟羚眉眼之间看起来似是有些眼熟。
倒不是说她曾经见过这个西戎将军，而是好像在哪个时刻，曾经瞥到过与万俟羚形似的眉眼。
而据她了解，这个前世叱咤草原数年的万俟将军，是西戎某个小部落的首领的幼子，数年前，那个部落为如今的西戎汗王所吞并，万俟羚也便随之归顺于西戎汗王麾下。
照理说，不论是前世的崔皇贵妃，还是今生的崔四姑娘，都应该与万俟一族毫无交集才是，那这熟悉之感，又究竟是从何而来。
卢淮书既然已经因着前事，对这位表妹有所改观，此刻自然不会认为崔瑜是用心不专，在说些无关紧要的顽笑话。
再添上此刻讨论之事，以及宫宴上面，那张放在西戎贵族之中，很是显眼的面庞，卢小大人当即反应过来。
他蹙眉问道：“你是说，觉得那个万俟羚有些眼熟？”
崔瑜并不诧异于他的敏锐，随即便点头道：“是，可我也确定，在此之前，我并不曾见过那位万俟将军本人，更不曾见过万俟部落的族人。”
“据我所知，西戎的那个万俟将军生母并非西戎人士，而是当年万俟部落的首领掳掠的中原女子，”卢淮书思忖着道。
“如今算起来，也应当是二十几年之前的事情了，那时番邦虽然也时常犯境，但幸得诸位将军戍卫，并未令战火燃及腹地，自然便也没有世家小姐落于外邦贼人之手，即便是万俟羚母族有人幸存，且仍旧身在中原，也不应当是与你相识之人。”
卢淮书提醒道：“你再仔细想想看，是不是在冬州百姓之中，看到过长相与那万俟羚相似之人。”
崔瑜低眉细想，可却也只得遗憾摇头。
“我只能确定，那张与万俟羚长相相似的脸，并非是此次在冬州期间见到的。”
至于之前的那六年，对于现在的崔瑜来说，实在是相隔了太多的岁月，若是让她拨开尘封已久的记忆，在那遥远的岁月里面，去搜寻一张不甚熟悉的脸，实在并非是简单之事。
卢淮书面上更显肃然。
若是先前曾经在冬州遇到过，却不慎忘记，那倒也罢了，可若并非是在冬州遇到的，这事情便复杂的多了。
一个不幸被蛮族掳走的边疆女子，所生的子嗣，却让侯爵府的姑娘觉得眼熟，若说只是凑巧长的相似，那未免也太过巧合了些。
卢淮书想了想道：“此事我也记下了，若是当真另有隐情，只怕其中的水也是浅不了的……”
若再往深处细想，同样是牵涉到了中原与西戎，若是那诞下万俟羚的女子，还与这京师的某个勋贵大族有关，那么着其中的牵连……
“陈年旧事，若是处理的干净，未然能够留给我们查到线索的机会，不过总归也是个线索，那时祖父正在内阁当值，此番见到祖父，我也会一并向祖父请教，看他有无注意到可疑之处，不过——”
卢淮书认真道：“在这期间，也请表妹多多留心细想，若是能够忆起那与万俟羚相似之人的身份，自然便再好不过了。”
崔瑜自然认真应了。
“既然如此——”卢淮书拱手一揖，“事不宜迟，我这便回府收拾行囊，待我到清淮府面见祖父之后，再做打算，还请表妹保重，也照顾好姑母。”
崔瑜便福身还礼，“表兄放心，舅母那边，我与母亲也会时常过府，陪着说话的”。
夜风拂过卢小大人青色的衣袖，已然行出六七步远的人却又倏然转过了身。
“先时因着误解，对表妹多有严苛，不妥之处，待此事终了，为兄定然登门谢罪，请表妹责罚。”
崔瑜讶然看着不远处那个驻足转身，认认真真的向她请罪的人。
怪道前世之时，即便太子受这位太子太师诸多严苛教诲，可也并未起过任何的不服之心。
卢小大人原本便是待人待己，皆是一视同仁的国朝肱骨啊。
可还不待崔瑜感慨完，那拱手赔罪的卢小大人，便已然恢复了往日的严肃模样，亦兄亦师的道：“不过学海无涯，表妹既有天资，更加不可辜负，思虑此事之余，还是不要耽误学业为妙。”
方才还满心感慨欣慰的崔四姑娘，立时化作了学堂进学的学生，学着前世太子殿下对着这位太子太师恭敬恭谨的模样，有模有样的行礼道：“谨遵表兄教诲。”
不知怎么，卢淮书倏然便觉得此刻的表妹有些假了。
但是崔瑜面上的表情，分明却又是认真至极的模样，他只好当作是自己受眼前的浑水所困，因而生出了错觉。
为了不再犯如先前一式的错处，卢淮书压着心里面的怪异之感，朝崔瑜点了点头，这便去向四老爷和四太太辞行，又道明了自己即将因公去往清淮府的事情，这才转身离开。
“我瞧着……”四老爷望着侄儿的背影，低头对妻子道，“这也不像是西席先生与学生相处的模样啊，莫非……瑜姐儿改主意了？”
那裴家小子与自己，可真便是同人不同命了，若是女儿与侄儿情投意合，只怕崔家与卢家的这桩亲事，便真的是再也没有人可以阻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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