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文兰鸢,就只剩下文兰香了。
可是,后者花银子请人毁掉文兰鸢的名声,算计秦氏缓和文兰鸢母女……虽然她也是为了自己母亲兄长报仇,但做了这么多事情,且不说律法如何判,就是永安伯府应该也很难容得下她。
又怎么可能让永安伯文昌远亲自上门为她说亲?
沈槐书放下茶盏,颇为无奈道:“外人传那永安伯看似重情重义,但在我看来,恐怕也是利益至上。”
这么一说,沈南枝就明白过来了。
不管文兰香做了什么,事情都已经成了定局,改变不了,既如此,不如想办法抓牢同镇国公府的婚事。
文兰鸢不行,就换文兰香来。
不管是他哪个女儿嫁过来,对他来说,都是助力。
在京城这么多世袭世家当中,永安伯府排在最末等,而且已经承袭了三代爵位。
若文昌远再无建树,永安伯府的爵位就保不下去了。
偏偏他几个儿子都很平庸,发展得最好的,也还是靠着家族的关系,才在太学谋了个编纂职位。
所以,沈家这棵大树他说什么也要抱住。
若只是这样,推了便是,也不至于叫沈槐书这般为难,沈南枝不解道:“小舅舅,难道还有什么隐情?”
沈槐书点了点头,他从袖子里拿出了一枚小令递给沈南枝,才又抬手揉了揉太阳穴。
“说来话长,这件事还得追溯到当年的三王之乱,那时你几位舅舅相继战死,你外祖父也已经力竭命悬一线,是老伯爷拼死为你外祖父拖延了时间,才让他撑到了援军,老伯爷对你外祖父有救命之恩,当年你外祖父才赠送了他这枚小令,答应他凭此小令可得镇国公府一句承诺,这么多年永安伯府都未曾提过此事,所以,当初在考虑同文三姑娘的婚事的时候,我也曾想过借着婚事,将来对永安伯府照拂一二,也算报了当年的恩情。”
只是没想到,同文三姑娘的婚事没成了,到头来却还被永安伯府拿着这小令要他改娶文兰香。
那永安伯府文昌远也是个聪明人,口头的承诺或者帮扶,哪里有姻亲来得稳定可靠,更何况还是镇国公府这样重情重义的人家。
而且,他也知道让沈槐书继续娶文兰鸢有些强人所难,才退了一步换成了文兰香。
听到这里,沈南枝都不知道该说永安伯府什么好了。
“可是,小舅舅,”沈南枝好奇道,“不管什么缘由,之前那文兰香花银子请人毁掉文兰鸢的清白和名声是事实,就算最后没成事,她也难逃罪责,除非……”
除非永安伯府不追究,被算计的文兰鸢也不追究,毕竟确实没有造成实质上的伤害,官府也不会拿她如何。
不过,既然永安伯存了继续同沈家结亲的心思,定然是以利益为重,要大事化小了。
至于文兰鸢,她在永安伯府恐怕也已经没有了话语权。
沈槐书点了点头,肯定了沈南枝的猜测。
沈南枝看着掌心里的那枚小令,皱眉道:“救命之恩虽然重要,但也不能让小舅舅搭上自己的婚事,尤其是那样的人家。”
说到这里,沈南枝想了想,又道:“这件事小舅舅不方便出面,我去找大舅母,报恩的方式千百种,唯独这个不行。”
沈槐书摇了摇头:“你外祖父最重承诺,若我拒绝,会叫他为难。”
话音才落,沈南枝已经抓了小令站起身来:“小舅舅,你错了,外祖父肯定更在意你这个人,难怪外祖父说过,比起长安表哥,他更担心你,这件事交给我,你就别多想了。”
说着,沈南枝提步便走。
可走出了两步,沈南枝又忍不住转头看向沈槐书:“小舅舅,你就是考虑太多了,心里装着的只有沈家的上下,旁的便也算了,在婚事上,我希望小舅舅能为自己做一回选择。”
闻言,沈槐书微微一怔,似是没想到沈南枝会同他说这些,旋即他会心一笑:“好。”
见他应下,沈南枝这才放心回了自己的院子。
第二天一早,她便拿着小令去找了大舅母。
镇国公府的人情往来都是大舅母操持的,这样的事情由大舅母出面也最为妥当。
沈南枝这边才同大舅母商议了两句,姜家那边就差了丫鬟过来请沈南枝过去。
因为是以赵老夫人的名义,所以门房那边的也不好做主推辞了,只能把消息递到了沈南枝这边。
沈南枝原是不想搭理的,但转念想到昨晚刘妈妈才下了毒,今天上午又差人来请,她这老爹当真是坐不住了。
沈南枝将小令给了大舅母,便带着秋雨去了姜家。
不同之前几次姜家门房还要装模作样的拦一下,今日一看到沈南枝,两个小厮连忙将她一路请进了前厅。
沈南枝所料不错,姜时宴今日没去户部点卯,此时正坐在堂屋等她。
邀她过来的赵氏倒是不见人影,想来之前也是被沈南枝气得狠了,所以干脆眼不见心不烦。
沈南枝进门,神色冷淡道:“不知阿爹今日找我来,所为何事?”
丫鬟婆子们都被打发了下去,偌大的堂屋只有姜时宴和沈南枝两人。
姜时宴才缓缓开口道:“枝枝,你此前说过,有人送了密信,让我跟你阿娘和离才会献上证据,此事可有眉目?”
换下了官服的姜时宴穿着一袭青色直裰,身上并无半点儿混迹官场的酒色财气,倒是一身浓浓的书卷气息,温文尔雅,一如既往的亲和随意。
只看这外表,丝毫不能将他所做的那些事情联系起来。
但沈南枝知道,赵姜两家的灭门惨案绝对有他的手笔!
之前她还只是猜测,毕竟她派出去的暗卫都还没有找到实质的证据送回来。
但自从上一次她当面用了这个借口试探之后,心虚的姜时宴私下就已经坐不住了。
他暗中找了人去青云两州调查,又频繁地同京兆尹姚谦接触,甚至还差了人去刑部查当年灭门惨案的卷宗……
若是心里没鬼,又何至于此惊慌。
沈南枝派暗卫盯紧了他最近的动向,即使还没拿到那些关键证据,但也将他在朝中的关系网摸了个大概,再继续往底下查,相信很快就能找到更多的足够绊倒他甚至将他那一群乌合之众都一网打尽的证据。
到时候,就算青云两州那边没有进展也没关系。
心里这般琢磨,但面上沈南枝对姜时宴微微一笑:“阿爹不是派了人盯着镇国公府,有没有人送上证据,阿爹应该比我更清楚。”
姜时宴确实安排了人,但没想到沈南枝会直接挑明,他面上有些挂不住,当即干咳了一声:“我也怕那些贼人算计沈家,这一次我和你阿娘和离就是因为被人挑拨算计,才闹到如今这般地步,枝枝,你是我同你阿娘唯一的孩子,阿爹岂能害你?”
这话说的。
确实是他同阿娘唯一的孩子,但却不是他唯一的孩子。
他恐怕从未将沈南枝放在心上,只有他和赵婉生下的姜嫣然和姜清远才是他的血脉。
沈南枝没吭声,姜时宴叹了口气才悠悠道:“我知道,之前因为嫣然的事情,我们父女俩闹得很不愉快,当时我也是一时情急才说了那些话,后来阿爹了解了事情的原委,才知道是错怪了你,嫣然对你做了那些事情,你气她恼她也是应该的,之前阿爹话你不要放在心上。”
沈南枝心底冷笑,但面上也只淡淡道:“阿爹今日找我来,想说什么就直说吧。”
见她态度依然冷淡,姜时宴迟疑了一下,才开口道:“据我所知,镇北王的暗卫个个身怀绝技,追踪查案这种小事自然不在话下。”
沈南枝挑眉看他。
姜时宴才继续道:“我想让你开口,请王爷帮忙探查你婉姑姑和嫣然的下落。”
他还有脸提。
沈南枝没吭声,姜时宴继续道:“就算我知道嫣然是被北夷使臣掳走,但是我们没有证据,这几日我也派了人去北夷使臣落脚的地方,可是依然没有探查到半点消息,我想着王爷手眼通天,又是最了解北夷的,由他出面……”
“我知道,之前嫣然做错了事情,可是她也受到了该有的惩罚,而且她也已经知道错了,毕竟她是你表姐,如今她们母女俩不知所踪,若有什么差池,这岂不是要陷阿爹于不仁不义?”
“你同王爷已有婚约,若你开口,王爷定然不会拒绝,枝枝,可否帮阿爹这一回?算是阿爹求你了!”
让萧楚昀帮忙找他妻女的下落,他倒是好意思提。
这是昨晚用毒不成,改用苦肉计了。
沈南枝还以为他特意找她过来要说什么话。
沈南枝再听不下去了,她站起身来,冷淡道:“怕是要叫阿爹失望了,我同王爷并不熟悉,就算我求到王爷面前,他也未必愿意帮忙。”
说着,她转身要走。
“站住!”
见说软话没用,姜时宴皱眉道:“你都没有试试又怎么知道不行?除非是你打心里不愿意,枝枝,我竟不知道,你这般冷漠无情!”
沈南枝转身继续往外走,连看都懒得看他一眼,更不屑同他争辩。
可她刚走出一步,却听姜时宴又道:“你该不会以为被皇上赐婚就高枕无忧了吧!你怎么不想想,从赐婚的圣旨降下至今,过去这么些时日了,为何钦天监还没将婚期定下?”
沈南枝之前也想到了,但这会儿她不想就此事同姜时宴废话。
姜时宴却还不肯放弃,他继续劝说道:“再怎么说,我也是正三品大员,将来若有变数,亦能护你周全,我毕竟是跟你血脉相连的亲爹,跟沈家人比起来,谁更重要一些,你好好想想!”
沈南枝可以肯定,若真有变数,姜时宴绝对是第一个捅沈家背后刀子的。
上一世也是这般,所以他这些话骗骗旁人还行,沈南枝是一个字都不信。
任由姜时宴在后面苦口婆心,沈南枝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姜府。
看着头顶上乌云密布天际,沈南枝有种透不过气来的压抑和烦闷。
钦天监合八字,看吉时,请期当天就能完成。
可这么多天过去,却迟迟没有下文,就只有一个可能。
此事,是被上面那位压着。
按以往惯例,自赐婚之日起,三日左右就该由钦天监合好八字并列出几个适合婚嫁的日子,再由皇上从中挑个日子。
跟前后脚被赐婚的谢长渊和昭宁公主不同,他们的婚期虽然也未定下,但那是因为谢长渊尚未及冠,按礼制,就算是皇帝赐婚,婚期也要等三个月之后、谢长渊行及冠之礼之后才能定下。
所以,谢长渊就算不想娶公主,就算因为形势所迫不得不先接下圣旨,眼下倒也不急,还有三个月的时间可供她们筹谋。
可她和萧楚昀的婚期算怎么回事儿?
而且,是不是皇帝还有其他谋划?
沈南枝总觉得当日萧楚昀进宫去请旨赐婚太过容易了些。
整件事萧楚昀应该比她更清楚,不过他之前却只字未提,沈南枝也猜不到他是如何想的。
天色越发昏暗,一场暴雨将下未下。
长街上,路人都是行色匆匆,就连两边的商铺也都在准备关门打烊,怕被这场暴雨波及。
沈南枝原是顺着长街随意的走着,可在不经意抬眼间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那人一身黛蓝长衫,如墨的长发高高束起,衬着他整个人都俊美风流。
只是再没有曾经那股意气风发的劲头。
那双清亮的眸子似一潭深水,没有半点儿波澜,跟他整个人一样。
长街上行人匆匆而过,只有他依然岿然不动,只一双黑眸沉着的看着沈南枝。
曾几何时,因为沈南枝的忽略,他都是直接朝沈南枝丢了小石子儿过来,用以提醒沈南枝他的存在。
几乎每次都给沈南枝脑门儿砸得通红,最后换来沈南枝邦邦两拳头。
而现在,他只是这样不远不近地看着沈南枝,守着他们之间该有的规矩和距离。
谢长渊。
谢小侯爷。
看到他的一瞬间,沈南枝都有些意外。
她没想到,谢长渊还会来找她。
沈南枝在他三尺开外站定,还未开口,却先听谢长渊垂眸道:“我是来道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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