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跟着周砚一起下楼,又上了车。
周砚直接将她送到了医院,温雅有些疑惑,不明白他为什么将她送了回来。
但是她没有多问,开门准备下车。
“温雅。”
周砚忽然喊了她一声,温雅回头朝他看去。
不过他却什么都没说,“没事了。”
温雅默了默,推开车门走了下去,回到病房,护工在旁边的躺椅上睡着了。
她没有惊动护工阿姨,自己走到床前坐下,静静地在病房里待了一晚上。
第二天,医生来给温清海安排治疗,温雅也不懂那些专业的术语,只是看着他们将爸爸推走。
进手术室之前,医生递给她一份手术同意书,其实也就是免责协议。
她有些迟疑,“这个很危险吗?”
医生道,“任何手术都有风险,这是必备的一个流程,你也不用担心。”
温雅接过协议,大致看了下,最终还是签了字。
她焦急的等待手术室的门外心急如焚。
靳南也跑来了,温雅并没有告诉他要治疗的事,不过昨天找他借钱,他大概也能猜到。
“温雅,你也别担心,叔叔肯定没事的。”
温雅看了他一眼,脸上浮现出一丝感激,“谢谢你。”
“你老是跟我这么客气。”靳南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
两人正说着,手术室的门忽然推开,有医护人员走出来。
温雅急忙迎上去,还没来得及开口,那人便说,“谁是病人家属?病人病情恶化,需要签一下病危通知书。”
此话一出,温雅当即愣在原地,犹如晴天霹雳一般,“什、什么?”
靳南也问道,“怎么回事啊?刚刚进去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吗?”
对方似乎也没时间解释,将那份病危通知书交给靳南后又进去了,这份病危通知也不过是为了让温雅知道。
靳南看见呆滞中的温雅,赶忙上去安抚她,“那个温雅,手术还没结束呢,你也别太紧张了,自己吓自己。”
温雅目光盯着靳南,却没有焦距,她喃喃道,“怎么会这样?”
昨天医生还说,手术就算不成功,应该也不会危及生命的,怎么才进去没多久……
不知为何,此刻她脑海里竟然浮现出,昨晚周砚欲言又止的神色。
会跟他有关吗?
他没有理由这么做。
温雅不断的在脑海里自我安慰,或许只是手术中出现的小意外,手术还没有结束,这只是正常情况。
医院里做手术经常会出现这种情况,医生下了很多次病危通知,但是手术都成功了。
靳南在旁边说了很多安慰的话,可温雅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压根没听见他在说什么。
在靳南的眼里,温雅的状态很不好,看起来很吓人。
时间也不知道过去多久,手术室的灯灭了。
温雅猛地抬起头,死死盯着手术室大门。
看着医生神色凝重的走出来,温雅一颗心沉了又沉,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还是靳南开口问,“怎么样啊医生?手术成功了吧?”
医生叹了口气,沉默弄着说了两个字,“抱歉。”
温雅眼前一黑,她努力掐住自己的腿,才避免晕过去。
她直直的盯着医生,颤抖地开口,“你不是跟我说,没问题吗?”
“你在跟我开玩笑是不是?”温雅期待从医生脸上看出他在开玩笑,可最后她失望了。
她猛地朝手术室冲进去,还没跑两步,里面便有人推着床出来了。
和床上,赫然是一张白布。
温雅不相信白布下躺着是自己的爸爸,她颤抖着伸出手,捏住白布,却久久不敢掀开。
靳南走过来,握住她的手腕,神色复杂地开口,“温雅,要不还是别看了。”
这话像是一根刺扎进温雅的心中,像是在说爸爸真的已经死了。
她忽然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忽然掀开白布。
看到那张熟悉的脸,温雅彻底失去了所有的力气,直直的跪了下去。
这是假的,是幻觉,是做梦,这些自我催眠的念头在脑海里徘徊,唯独不肯接受爸爸死了。
她苍白着脸抬头,用祈求的目光看着医生,“手术还没结束,你们继续啊。”
温雅的沙哑的可怕,甚至连她自己都听不清,“你给的方案,那么长…这不是才第一轮吗?后面呢?你继续啊!”
医生沉默,只是叹息。
温雅疯了似的扑向医生,抓住他的裤脚,哭着哀求,“求求你了,你继续手术吧,你救救我爸爸,你救救他……”
“就算是让他变回原来的植物人也可以,你把他变回去吧,我不手术了,不治了……”
靳南在旁边拉着她,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的声音引来不少围观的人,最终医生让人将尸体推下去,说了些让她节哀的话。
温雅踉跄地追上去,却发现自己双腿使不上劲,走两步便摔倒在地上。
“别走,再救救他……”
“他还活着啊!”
“温雅,你振作点。”靳南将她从地上扶起来,此刻的温雅就如同烂泥一样,仿佛一碰就能碎掉。
温雅望着远去的一行人,视线越来越模糊,绝望之色浮现在脸上。
终于,她不堪重负,眼前一黑,彻底晕了过去。
她做了一个很长的梦,不同于之前的噩梦,这次她做的是个美梦。
梦见她跟爸爸回到了岭城,老家的房子还在,爸爸正在锄地,跟她说种的蔬菜过两个月就可以吃了。
温雅期待的看着那片土地,守着地里的蔬菜生根发芽,长成葱绿的蔬菜。
果然,什么手术,京城,周砚,周家,谭莘,都是做梦。
这里才是真的。
她沉浸在梦里,和爸爸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可总是会有一些乱七八糟的声音从别处钻进梦里的世界,她想听不见都不行。
“她没什么问题,就是受了太大的刺激,沉浸在梦里不肯醒来。”
或许是梦里的两个字,触发了什么关键,让温雅看见周遭的景物正在一点点淡化,一点点褪色。
在地里劳作的爸爸,身影也逐渐变得透明起来。
“不,不要……”
温雅猛地朝地里的身影狂奔而去,她伸长了手,企图抓住那道身影。
只要抓住,就不会消失了。
“爸爸。”
就差一点了,她欣喜的张开手,朝那道人影抱去。
然而,当她抱住爸爸的一瞬间,那道人影瞬间消失了,她抱住了空气。
“爸爸!”
温雅猛然睁开眼,入目的是雪白的天花板,和浓郁的消毒水味道。
她重新闭上眼,试图再次回到所谓的真实世界中。
然而半个小时过去了,五感越来越清晰,梦里的世界也越来越模糊,她再也回不去了。
良久,她缓缓睁开眼,眼泪顺着眼角滑落。
“她醒了,应该没事了,不过最好还是不要刺激她。”
“你先出去。”
听见这道声音,温雅缓缓转头看去。
正是周砚站在她面前,正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温雅伸出手,抓住男人的衣角,她红着眼,死死盯着周砚。
“我爸爸呢?”
周砚握住她的手,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你需要休息。”
温雅好似没听见他的话,执着的问,“我爸爸呢?”
周砚没说话,沉默就是他的回答。
眼泪再次掉了下来,温雅缓缓松开他的衣角,好似眼里所剩无几的光也都随眼泪消失了。
这么久以来的坚持,全都在这一刻化为了齑粉。
脑子里紧绷的那根弦,也轰然断裂。
“是你吗?”
“为什么?”
周砚叹了口气,“别胡思乱想了,手术时出了意外。”
“意外?”温雅忽然笑了起来,“又是意外,反正什么到了你们嘴里,都可以变成意外。”
周砚盯着她看了许久,转身走了出去。
只不过又进来两个女人守在温雅的房间里,不知道是怕她想不开,还是怕她逃走。
温雅昏迷了三天,她的梦也只持续了三天。
但是这三天,是她这七年来,最开心的时光。
温清海的还在医院的停尸间里,她去看了,饶是再怎么幻想,在这样温度极低的环境里,即便没死也冻死了。
在经历过极度的绝望之后,取而代之的反而是平静。
她甚至觉得,如释重负了。
这世上已经,没有什么值得她留恋了。
反正这个世界糟糕透了,见识过黑暗之后,她早就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光存在。
一切都是假象,普通人只是他们这群权势之人的玩具罢了。
所有的普通人,都不过是在为他们服务而已。
宋琦那么拼命的融入他们这个圈子,也不是为了摆脱自己玩具的身份么。
她很平静的处理了温清海的后事,抱着父亲坐上了回岭城的火车。
这次周砚居然没有阻止他,只不过那两个女人一直跟着她。
虽然她们一直没有说过话,但就像两只鬼魅缠着,温雅无视了她们。
她一直以来的梦想,就是带爸爸回家。
温雅抚摸着手里的盒子,嘴角扯出一抹自嘲,这也算做到了吧。
在去家里的路上,她路过了阿容的家门口,却意外的看见了意想不到的人。
谭莘。
失踪已久的谭莘竟然坐在阿容家的门口,只不过坐的是轮椅。
她眼神空洞的望着某处,甚至没发现温雅的存在。
温雅朝她走过去,喊了她一声。
谭莘空洞的目光落在她脸上,不,准确的说,是落在她旁边的位置。
温雅这才发现,谭莘似乎看不见。
“你是…”谭莘的声音颤抖了起来,“你是温雅?”
“是我。”
谭莘忽然笑了起来,只不过笑声有些渗人,“你是来看我笑话吗?”
“你怎么变成了这样?”
“我怎么变成了这样?呵呵呵,你问的真好,你去问周砚啊,难道他没告诉你吗?”
“他真好啊,把我送来这里,还帮我把老公都找回来了,呵呵,你看,他把我后半辈子都安排好了。”
像是为了印证她的话,温雅听见里面传来温友傻乎乎的声音。
紧接着,温雅看见阿容也出现在了屋里,不过阿容看见她,又立马钻回了屋里。
谭莘还在自言自语,像是找到了倾诉之人,有说不完的话。
她的腿断了,眼睛也瞎了,根本逃不出这个鬼地方。
先前她诬陷温雅将她卖给了温友,现在好了,她真的卖给温雅了,并且这辈子都只能被困在这里。
温雅平静无波的看着她,没有同情,也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
说到最后,谭莘表情变得狰狞起来,她开始咒骂。
“周砚是个魔鬼,他不是人,温雅,你早晚也会跟我一样,你们都不会有下场!”
“真可笑,你做坏事的时候,怎么不这样诅咒自己?”
谭莘显然有些神志不清了,对温雅的话置若罔闻,自顾自的咒骂周砚,咒骂温雅,将她所能想到的人全都骂了一遍。
温雅转身离开,回到家里的那片废墟,徒手挖着地面的泥土。
她不吃不喝,不眠不休挖了一天一夜,十指被磨得血肉模糊,终于,她挖出了一个坑。
她将父亲的骨灰放在坑里,将泥土一点点回填,很快便垒砌了一个土包。
又搬来旁边的石板当做墓碑,之后的几天,她就蹲墓碑前,用石头在上面刻字。
那两个女人在不远处守着她,除了一日三餐送吃的来,几乎没有任何交流。
温雅墓碑没有刻完,自然不会让自己饿死。
一星期后,她看着眼前雕刻完成的墓碑,伸出满是泥泞的手指轻抚着墓碑。
她在心里默念:爸爸,我们一家人很快就会团聚了。
在这里待了七八天,她头发凌乱,身上脏乱不堪,在外人看来,就像个疯子一样。
这天夜里,趁着夜色,她睁开眼,看了眼那边坐着的两个女人。
她们睡着了。
温雅站起身,悄然离开了这里,她来到了阿容家。
她敲了敲门,三更半夜,里面的人根本不敢起来开门。
温雅又喊道,“阿容婶,开门。”
她在外面喊了好久,无力的阿容实在是受不了,终于开门了。
看见蓬头垢面的温雅,阿容吓了一跳,大喊一声“鬼啊”就要将门关上。
温雅抓住门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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