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庆的灯火将河岸勾勒得斑斓而喧嚣,人潮涌动,她的步伐在熙熙攘攘中显得尤为艰难。月光倾洒,为她那袭月白色绣花小袄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辉,却也难掩她眉宇间不经意间流露的焦急。
忽闻耳边传来一声呼救,她循声望去,是一个放花灯的孩子失足落了水,周边还有两个孩子在河边无措地哭。
她眉头一皱。
其他人应该会救的,她好不容易逃离裴玄,可不能在此耽搁了……
怎么还没人下水救人?
人命关天,看着那孩子在水里挣扎,她怎么能不管。
姜姩转身,迅速脱下身上的月白色绣花小斗篷,扑通一声跳进水中。
入冬的水冰寒刺骨,她会游泳,但在又冷又急的水中救人,还是有些勉强。
她托着孩子在水中游动,只感觉浑身越发疲乏,看着近在眼前的堤岸,她知道自己游不动了。
岸边似乎围了一些路人,但却没人下水施救。她只能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将孩子推向岸边,自己则缓缓向水中沉去。
河水进入鼻腔,窒息感弥漫开来,意识还算清醒,她又要死了,好在这次还算光彩。
正要缓缓合上双目,一只有力的大手将她紧紧抱住,带着她从这混沌的河底,朝水面游去。
头伸出水面的那一刻,她因呛了几口水止不住的咳嗽,泪眼朦胧中,就看着男人模糊的侧脸,男人划动前臂,很快将她拖上岸边。
瞬间围观的人群将她包围,姜姩手撑着地面,呼吸急促地喘着粗气。
却听周围的人声议论不断。
“年纪轻轻的小姑娘,落了水被男子所救,可是清白没咯。”
“瞧那她的衣衫浸了水,被这么多人瞧见,哪里还能嫁得出去啊。”
姜姩低头拉了拉被水冲散开的衣襟,刚想爬起来,离开这社死现场。
却被一件月白色的男款棉袍从头盖了下来,她赶紧用那衣服将自己身体裹住。
“哟?这不是侯府世子吗?”
“世子救了小姑娘,可要替人家负责啊。”
“快瞧瞧这是谁家姑娘,要过侯府的门咯。”
姜姩瞳孔一缩,震惊的抬头看了看面前给她丢来衣衫的男子。
谢晏和一身深蓝色长袍已湿透,他棱角分明的脸上也挂着水珠,一双清澈的桃花眼里看不出情绪。
她心中正想着去寻他,却意外溺水,也能被他所救,这就是cp的引力吗?无论如何都能走到一起。
谢晏和蹲下身,将她身上的宽大衣服盖到头顶,然后扶她起来,带着她疾步穿过议论纷纷的人群。
姜姩被衣服盖着脸,无法辨清路线,只是一直被他拉着往前走,直到耳边鼎沸的人声渐渐疏远,周围变得一片寂静,他的脚步才停了下来。
姜姩揭开头顶的衣衫,发现自己站在一条窄巷之中,后背就是一堵墙。
谢晏和站在她面前,因为巷子窄得几乎只能一人通行,所以他两人此刻面对面站着,离得很近。
他眉目疏淡,飘逸绝俗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虽不知娘娘为何在此,但子舒救的只是落水之人,换做他人,子舒亦会相救,望娘娘……”
“我出宫就是为了见你,我从庄子上回府也是为了嫁你,但姜书雪给我下了迷药将我送到宫里。”
“谢晏和,你和我本就是夫妻,哪怕如今你不记得,我们也是拆不散的,只要我们在一起,一切困难都将迎刃而解,我知道你的满腔抱负,我理解你的举步维艰,我定陪你推翻裴玄的暴政,一起让这个世界向好发展。”
姜姩伸手握住谢晏和的双臂,竟激动的落出眼泪,将她准备了许久的话,一口气说了出来,眸子中盛满了期待,望着眼前的谢晏和。
谢晏和向来不喜与人有任何肢体接触,此刻看着眼前的少女,一双杏眼泪水汪洋的望着他,一头湿漉漉的秀发,不经意散落几根在双鬓,显得略发仙姿佚貌,竟也忘了将她的手推开。
他淡漠的眸子此刻涌上一丝同情。
“宫中太医医术高明,娘娘的癔症还需早些医治,免得胡思.....”
姜姩皱眉,他觉得她有病。
他话未说完,只听巷外忽然响起了一阵的脚步声。
“快找!姩贵人万不能丢!”
官兵们的声音由远及近传来。
姜姩瞬间脸色苍白,她冰凉的手指捂住谢晏和的嘴。
接着一手抓住他的前襟,往自己身上使劲一拉,谢晏和没有防备的被她拉到身前,姜姩肩膀蹭着墙面,整个人几乎躲进了谢晏和怀里。
又黑又窄的巷子里,两人的身体微微触碰在一起,少女柔软的身体带着湿水的微凉,触觉越发清晰立体,谢晏和只觉得心跳忽然如擂鼓,滚烫的呼吸气流从少女耳尖传去,他微微皱眉,身体不觉地往后仰,想拉开点距离,却见她轻轻抬头,杏眼泛红,瑟瑟发抖着小声道:
“裴玄来抓我了,帮我。”
谢晏和波澜不惊的眸子猛地一震,一时竟失神般伸手缓缓将她娇小的身躯环抱,这一刻他感觉全身的血液开始沸腾,呼吸越发急促起来。
似是不用看大夫了,他没有隐疾,此刻,他觉得整个人快要燃烧起来。
那群士兵路过巷子口,朝里看了看,发出阵阵怪笑,便草草离去。
听着他们渐渐走远,姜姩长呼一口气,僵硬的身体微微挣了挣,却发现谢晏和搂得很紧,她抬头朝他看去。
就见他正低头凝视着自己,四目相对一刻,空气忽然晦暗不明,一丝虚幻沉醉的情绪失控般发酵,谢晏和眉梢紧绷,一向清冷的眸子里翻涌起阵阵暗流,他不由自主的低下头来,缓缓向怀里的姜姩靠近。
她感受着他炙热强烈的呼吸,一时也愣了神,眼看着两张唇就要碰到一起的那一刻。
右手手背突然传来撞击般的剧痛,许是十指连心,跟着心口一阵刺痛。
是裴玄。
姜姩的脑海中忽然闪现裴玄的脸,昨日他也是这般温柔缱绻地看着她。
她猛然侧头,躲过了谢晏和的吻。
男人晦暗的眸子瞬间清明,他恍然清醒,立刻松开怀里的姜姩,身体往后连着退了好几步,长呼一口气,红着脸看着有些尴尬的姜姩,无措的搓了搓手,然后为难的缓缓开口说道:“子舒冒犯了。”
随即,他又偷瞥了一眼眼前的少女,依旧觉得楚楚动人,令他难以自持,顿时心中升起一股厌恶。
裴玄近来做的这些荒诞之事都是因为眼前这个女子,而一向清矜的自己,竟也一时被她迷惑,差点做出背叛妻子之事,祸国妖妃,的确可恶。
两人沉默之刻。
巷子外再次传来人声,官靴来回,车马纷乱,这次人更多了。
“城门已关,今日找不到娘娘,皇上要全城陪葬!快都给我搜仔细了!”
一个官兵粗犷的声音隐隐传了过来。
姜姩听后,面色一凝,她手指微微颤抖着,拽紧了拳头,淡粉色的小嘴紧抿着。
谢晏和冷声一笑:“娘娘的一条命贵过全城.....”
话音未落,就见她抬头大步朝巷子外走去。
谢晏和瞳孔微缩,看着少女娇小的背影,走的如此毅然果敢,心中的偏见不禁有些撼动。
是啊,她连一个落水小童的生命都如此珍视,怎会放下全城百姓的性命于不顾,是他低估她了。
“皇上在哪儿?”
她的声音冰凉,目光沉沉望着那些士兵。
官兵们纷纷让出一条道,姜姩一路走去,便见到先前热闹的街道,喜庆氛围全无。
河堤边的七彩灯墙、灯树已陷入熊熊烈火之中.
摩肩擦踵的街道上已空无一人。
手持刀剑的官兵们将百姓围圈在路两旁,孩子、女人们因为恐惧不时发出痛哭惨叫。
入眼之景,犹如炼狱。
姜姩眉头紧皱,两朵气愤的红晕染在脸颊之上。
她沿着河堤,一步一步向拱桥走去。
血色圆月之下,一个身着墨色大氅的细长人影,怀里抱着一件月白色绣花小披风,手里捧着一包桂花糕,立在拱桥之上。
男人垂眸,朝她望来。
他清隽的脸上,神色阴沉得可怕,狭长的眼尾泛着猩红,暴戾的杀气从他周身散发出来,他从未有过这等感受,心中好似被人牢牢钳住,一片混乱。
向来独孤求败、无所畏惧的暴君,竟好似有了致命的弱点,他无法接受。
只见裴玄疾步如飞从拱桥上下来,横冲直撞,朝姜姩而去。
“姜姩!朕今日要杀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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