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筠琦坐在窗前,看着窗外天上的婵娟。团圆的中秋已过,余留在心中的遗憾,又在此刻翻涌上来。
“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轩辕门还是我的家么?”她沉思,思考将来的路该怎么继续走下去。
托腮凝望,早就忘了自己身在何处。
特意前来找筠琦聊天的灏泽,从窗前经过,挡住了她赏月的视线:“怎么倚在这里,进去。”
将她脑袋一摁,推了进屋。
灏泽也不紧不慢的推门入内,看她仍是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只能装作若无其事,笑了笑:“你这丫头,这么晚怎么不睡?”
筠琦有气无力的从窗边挪回床边坐着:“我要是睡了,你不就白来了?
说吧,是不是为了给某人当说客来的?”
某人,二人心知肚明,这说的是陆笙。
灏泽是越发觉得师妹会咬文嚼字,不禁摇头打量:“某人,某人,那是我们师傅。
他说错了话,做错了事也是在所难免,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不是?
你就当真不愿意原谅咱们师傅?可师傅担心你都急得跟什么似的。
我明白,你委屈、难过、不甘心,可只能说不凑巧,偏偏遇上的是这个唐敏儿,要是别的任何女人,师傅绝对眼皮都不抬一下。
从你晕倒到送到这里,师傅内疚的一句话都不和我说,守着你守着宝似的。我小时候都没有这待遇,你就知足吧。”
灏泽深知,筠琦的赌气源自于师傅误会了她,然而其实是师傅的情绪发泄不对。
“你稀罕你要就是。”她转过脸,无意继续这谈话,“他要是真错了,怎么不自己和我说,要你转达?”
灏泽顿觉极为尴尬,怎么说到现在是他里外不是人了?“师傅倒是想说,你也得理他啊。
好了小琦,你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养病,好好休息。
既然你不愿意我替师傅向你道歉,我会转告,师傅一定愿意自己亲自前来。”灏泽起身过去拍了拍她的脑袋,爱抚的说着。
筠琦嘟嘴表示这又不是她逼着的,怎么好像又变得她无理取闹了呢?“再说吧。”她挑眉表示不在乎,心里却没有这么平静。
灏泽耸了耸肩,无奈转身,却被将筠琦拽住了手。有些好奇,一回头,筠琦已埋了头:“什么时候,告诉我真相?”
真相,大多都是与期待相反,筠琦隐隐约约可以感受的到,仿佛自己的身世,和旧疾都不寻常。
灏泽心里咯噔一下,难道师妹看出来了什么?“什么,什么真相?”为避免自己说漏,只好进一步的绕圈子。
筠琦故作笑容,抬起头来:“我的身世啊,难道不打算和我从头道来?还是真打算瞒我一辈子了,我又不傻。”
灏泽缄默,虽然筠琦此刻的话显得轻松无比,可他清楚,这不过就是表面的轻松罢了。
“也罢,你不说这个,那总该告诉我,我的病吧。
从我有记忆开始,汤药就不曾间断过,就算是出了轩辕门,也必须带上药丸。
我曾经也以为是我身子虚弱的缘故,可后来我发现不仅仅如此。反正我马上和胡大夫浅学,定会对自己的病情有所了解,难道你觉得还有继续瞒下去的必要?”
筠琦的话,再次令灏泽震惊。不知是否因为三个月不见,受了师傅的影响太深,还是见了诸多的红尘俗事,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我想,我有必要带着你去找师傅,把话敞开了说。”灏泽其实是招架不住了,虽然关于病情这一问题,是打算不隐瞒,且遵循师妹的意思,可总觉得怪怪的。
不由分说,拉上筠琦就往外走。
正巧,撞见前来的陆笙:“这么晚,你们要去哪?”
“师傅,我们师徒三人好好谈谈吧。”又伸出一只手,将陆笙一并拉着走回房内,将门窗一起关上后,郑重的看着他们。
陆笙默默看了筠琦几眼,想来也是该坦诚的:“想问什么,你问吧。”
筠琦悄悄的看着灏泽,不知不觉动手倒了茶水:“我的病,是怎么回事?”
问出后,这里安静了许久。
烛光明亮,却照不亮人心。
“灏泽带你回来时,你中了剧毒,靠着蓬一然的医术,安安稳稳的撑到了现在。
可胡前辈说了,那都是不能根治的办法。但他已经研究出一种医治的方法,可以根除你体内残留的余毒。
然而,这是从未得到验证的方法。”陆笙并不添油加醋,也不盲目给她希望,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就解释了。
可在筠琦听来,这简直是不可置信。“我小时候中了剧毒,什么毒?什么人这么残忍,为什么不直接杀死我?”放下手中的茶杯,她显然有些不知所措,“现在,什么意思呢?就是我,我要决定是继续治标不治本,还是赌一把,相信胡大夫?
如果不根治,我是不是很快就……”
有些癫狂般,欲哭无泪。七八岁的年纪,什么人会这么残忍的下毒呢?
陆笙连忙安慰,握住了她的手:“别怕,师傅在。”
筠琦此刻的心中乱成一片,不知该怎么去表达,只是抗拒的松开了陆笙的手,咬唇思索下一句话。
“师妹别这样,你选择什么我们都会支持你,不会不管你的。你会长命百岁,会长长久久、开开心心的活着。”灏泽见他们已有些僵持,只好坐了过去。
“为师不是说过,为师会先你而去,下去为你打点一切。生是君齐书生,死后会带着几个师傅、师祖一起罩着你。”陆笙虽是戏语,却记得这是前不久对筠琦许下的生死之约。
筠琦同样没有忘记,因此还大为激动了一番。不过这次学乖了,并没有表露在脸上:“哦。”轻描淡写的一个字,叫陆笙也不敢多做解释。
“我既然和胡大夫说了,我要了解自己的病,自然也不会半途而废。如果拼一把,我说不定有痊愈的可能。
向着光明和美好前进就是了,难道我的未来都是黑暗的么?”筠琦站起,用一种难以言喻的神情,对他们二人做出了决定。
显然,这是一个非常艰难的决定,实行与否,她都很危险。
可既然筠琦愿意面对,自然也是好事:“好了,很晚了,我要休息了。”
很快,下了逐客令。灏泽本要继续追问一些,然陆笙很识趣的拉着灏泽一起离开她的房间。的确,多留无益,筠琦对自己的过去本就一无所知,自己身中剧毒之事也是毫不知情。
刚才自己那么回答,巧妙的避开了筠琦的其他问题,对于筠琦而言,应是很不满的。
筠琦自己也明白,师傅虽说是自己想问什么他就会答什么,其实不然。
想想身世,至今也不知亲生父母是何方神圣,竟能惹得仇家对自己下这般狠手?如若不然,她还真不愿意认为自己有一对丧心病狂的父母,变着法折磨女儿,又是下毒又是丢弃的。
冷风不知怎么窜了进来,她心中一寒,身子不由得一颤。仇人?是啊,如果家有对敌,父母因自己身中剧毒,迫不得已送往别处也并无可能。
摇摇头,躺在了床上:“我前不久好不容易说服了自己不要去想这件事,不要去查任何关于父母的事情,可为什么总要出现这样那样的意外,推翻了我的决定呢?
如果有一日,我真的不久于人世,我到底要不要明明白白的离开?
我,究竟是什么人呢……”一句句的疑惑,不论是曾经还是现在,她都无法向师傅开口,因为她深知师傅不会告诉她。
曾经以为,只要不提不想,过去就真的过去了。
现在才知,只要离开了轩辕门,外面总有人变着法的围着她,一点一点的透露爹娘的事情。
带着这些千丝万缕理不清的事情,辗转反侧,直到了后半夜才沉沉睡去。
“咚咚咚”,清晨,刚才一抹阳光中适应,依旧徜徉在梦乡中,就听见一阵不请自来的敲门声。
她听得有些不耐烦,好不容易的清修,谁一大早就扰人清梦了?
一掀被子,蹙眉坐起,朝外面大喊了一声:“谁啊,来了!”
就是这样的状态下,极不情愿的坐了起来,挠挠头发,睁开惺忪睡眼,伸了个懒腰。
艰难的从床上坐起,昏昏欲睡的脑袋还有些不清醒。扶着床沿站了一会,走了几步又扶着桌子走了几步。
从里间走到了外间,那速度实在是让人等的着急。
“谁呀?”将门一开,抬起还没有收拾的脸一看,竟然是陆笙。
清秀的轮廓,微抿的红唇,湖蓝的外衣下,是雪白的长裤。他静静的站在那里,在阳光的映衬下,越发的独一无二。
虽说正在冷战期,可她脑中懵的闪过一句话,“女为悦己者容”。
倏地一下,她又觉得自己想错了话,连忙伸手就要关门,以免师傅看见自己发烫发红的脸。
可陆笙倒是没有注意这个细节,只以为是筠琦不愿单独见他,便急了,一手挡住了将要关上的门。
“听师傅说几句话,不耽误你继续睡觉。”他力气颇大,虽然这门便纹丝不动。
她只呆呆站在那里,不回答,也不走。
陆笙这才松了手,也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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