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房里,苏卿窝在一个稍微干净点的角落里,眼睛一动不动,不知在盯着什么。
而这干净的角落,也是相对于其他的地方而言,即便如此,她依旧能够听到耳边有各种虫子的叫声。
半晌,她移开了眼,抬头,入眼的却是一大片乌云,不见了那温柔如水的月光。
凄凄地一笑,苏卿复又垂下眸子,却是两行泪水从眼里直接滚了出来。
昨夜,她还能看着那月色,兴致一来,写上一首诗,填上一首词,传入市井里,便又是一段佳话。
然而,时过境迁,仅仅一日的光景,她便一个人呆在了这有些慎人的地方,成为了一个阶下囚。
便是看看那月色,也只能透过有着栏杆的小天窗。偏偏今夜又是夜色全无,尽是一片漆黑。
时到此时,她才知道,原来自己真的有一天想看看那月色都会变得如此的奢侈。
幽幽地叹了口气,想到白天发生的一切。
她后悔吗?
不,她不后悔,她爱他,即便是这样了,她还是爱着他。
只因为,在她的心里,有一个属于她和他的梦……
但是,她也恨,恨那个女人,那个一来便夺走自己光环,夺走他的目光的女人……
将头埋进双膝里,现下这个光景,也不知能不能出去了。
但是,就算是不能出去,便是死了,那又怎样?反正他心里的人不是自己。
而且,她已经活不长了不是吗?
只是,她心里依旧想将那个藏在自己心里这么久的事情说与他听……
一阵悉悉率率的声音从牢房顶端传来,苏卿抬起眼,眯了眯,却是看到屋顶的那几根栏杆居然慢慢的被弄开了。
有着惊恐的张了张嘴,想要叫唤,却是不知道想到什么,又闭上了。
有些希冀地望着那里,如果是自己想的那样就好了。
不得不说,苏卿是一个极为大胆的且心思缜密的女子。
但是,她忽略了一点便是与她合作的那个男人的心狠手辣。
她只想着若是自己不说出来,便还有一线生机,那个男人便要顾忌自己。
却是没想到别人会有更加万全的方法。
“苏大小姐?”来人站在缩在墙角里的苏卿的面前。
苏卿抬头看去,从声音与微微显露出来身影,却是只能看到来人的轮廓,依稀是个壮硕的男人。
“你,是他派来的吗?”
不知怎的,苏卿突然在这个男人身上感受到了一丝危险,不由稍稍挪了挪身子。
“他?是啊。”来人迟疑了一下,继而点了点头,哼哼一笑,接着又往苏卿靠近了一步。
“你,你先别过来……”苏卿眸子闪了闪,摆手道。
“老二,怎么还没解决?”
正在苏卿有些惊恐想要叫出声时,牢门外又传来一个有些嘶哑的声音。
“你怎么就过来了?那些人都解决了?”
靠近苏卿的男人回头看了看,似乎颇为懊恼。
“有我的迷药,这牢房里,除了这个女人,不到明早,是别想醒过来了,放心吧。”
接着,便是钥匙开动门锁的声音。
苏卿惊恐地看着两个靠得越来越近的男人,终于明白似乎自己想错了什么。
“还不动手?”后来的男人似乎有些不耐烦,说完,就要上前去。
“啊……救命啊……”
出于本能,苏卿看到走上来的黑影瞬间叫出了声,却是整个牢房里只有自己声音的回荡,与男子嘿嘿的笑声。
“等等,别急啊,老大。”那原本先进来的男人一把拉住那老大的胳膊。
“老大,你知道这女人是谁吗?”说到这里,男人还象征性的吞了吞口水。
“管她是谁,解决了才是正经。”说罢,就要上前。
“等等,这可是苏大小姐哎,皇城第一美人,第一才女啊,老大,反正……嘿嘿。”
“不行,必须赶紧处理出去了才是,等拿到银子,那红楼里有的姑娘等你去开苞。”
苏卿听着两人的交谈,脸都开始煞白了,嘴唇死死的咬在一起。
为什么会这样……
“老大,一会儿就完事,你不也说了你已经下了药了嘛,也不差这一会儿。你不知道,这女人刚刚那声音,我听得就像一只猫爪在挠痒痒一样,还有,还有那肌肤,我现在都觉得白得晃我的眼……”
那人兀自兴奋地说着,另一个人似乎有些松动。
“那好吧,我到外面去给你把风,你快些完事,完事了就解决了她,听到没有?”
说完,便有一个黑影瞬间走了出去。
“苏大小姐,我可是想你想了不止一天两天了啊……”
男人淫笑着走了过来,苏卿想逃,却哪里是男人的对手。
男人就像猫抓老鼠一般看着她将身子往后移开,也不动。
待到她就要起身时,直接一个箭步冲上去,抓住苏卿的脚踝,猛的往下一拉。
“还想走哪去,赶紧过来让我爽爽才是正经,说不定,爷一时高兴,放你一条生路……”
难道她今晚真的就要……
刚上了牢房房顶的周子煜看着静得有些吓人的牢房心里不由一突。
该不会是二哥的人已经动手了吧……
然而,当他就要下去的时候,却是看到了那让他目眦俱裂的一幕……
“住手!”
一声大喝,使得那已经将手伸入苏卿腰腹的男子停顿了一下。
“你小子谁啊?大爷的事你管得……呃……”
男人回头叫嚣一句,却是连话都没说完便被一剑刺入了喉咙,顿时倒在地上,死不瞑目。
“啊……”
看到那个人喉咙里不断冒出血,苏卿哪里见过这幅场景。
捂着嘴强制不让自己叫出声来,身子连连后退,连自己身上的衣物被撕碎都顾不了。
微微叹了一口气,周子煜将身上的斗篷脱下,罩在苏卿的身上,然后抱着她。
“别怕,是我。”
“你是……”
微微散去的乌云投射下了两三点月光,看到那双不可一世的桃花眸子,苏卿不由愣住了神。
“好了,有什么等下再问,我先带你离开这里。”
在苏卿看不见的角度,那双桃花眸子里的落寞一闪而逝。
而在外面等了一会儿的另一个黑影,见这么久老二还没有出来,不由低低地骂了几句。
不知怎么,今夜他总有一股不安的感觉,也不知是自己多想了还是怎么的。
老二的这个毛病,走哪犯哪,怎么说他都改不掉。
嘴上虽骂着,男人摇了摇头,吐了口痰,却还是转身朝里走去,“老二,老二,你怎么样?”
声音安静得有些异常,男人眉头一皱,老二干这事一般动静挺大啊,莫非今日转了性不成?
只一进去,哪里还有什么人,男人心里一惊,巡视一遍,才发现地上躺着一个人,不正是老二吗?
倒吸一口冷气,男子颤抖的将手放到他的鼻间,却是感觉不到了任何声息。
铜铃一般的眸子瞬间被怒火占据,这个老二不是别人,是他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
现下,突然惨死在这里,他怎么会不愤怒!
“老二,等着,大哥一定为你报仇!”男人疯了般冲出牢房,却是没有看到任何人影。
管他还有什么命令,别说是银子,哪怕便是拼了他这条性命,他也要将害了老二的人找出来,碎尸万段方才能解他的心头之恨!
“主子,不出你所料,牢房那边确实有动静。”王宣恭敬地立在周子默身旁,回复着他所见到的事情。
“可有打草惊蛇?”手指在桌上敲了敲,周子默的眼里闪过一丝了然的光。
二哥的手段他又怎能不清楚?
做事,自然是永绝后患才能让他安心才是。
就像,对待自己那样,不是吗?
“不曾,只是发生了点意外……”似乎有些犹豫,有些怀疑,王宣说这话时明显有些底气不足。
毕竟,这算是没有按照主子的意思去做了。
“怎么了?”眸子落在王宣的身上,不怒自威。
“在那两个人进去后,属下本想过去的,却是发现又来了一个人,而且,那个人似乎是,萧王爷。”
有些忐忑的回答,他不知道自己这事做得对不对。
“老五?”
周子默敲打手指停顿了一下,继而嘴角牵起一个若有若无的笑意。
“你的意思是老五救走了那个女人?”
“是……”
“好,这下,便更有意思了。”周子默抚掌一笑,朝王宣投过去一个赞赏的眼神,“这事,你做得不错,可有派人跟上?”
“属下派幽影去跟着了。”
被周子默那赞赏的眼神看得王宣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激灵,他怎的总觉得他的主子越来越……
嗯,可爱了。
只是,这个词他是怎么也不敢说出来的,只能在心里诽谤几下。
要知道,以前他们可是在心里诽谤都不敢的……
“好。明日一早,你便带人开始去搜,记得,莫要心急。”
最后四个字,周子默说得很是清晰,王宣一愣,继而点了点头,他懂了。
“对了,主子可要见见另一个人?”
“他可有说什么?”
站起身子,走到窗前,看了看那摇晃的叶儿,不知想到什么,周子默嘴角突然露出一丝笑意。
“他说要与我们合作,只要能够帮他兄弟报仇,只是,他说他也不知道那人到底是谁,那边似乎做得很是隐秘。”
“他当然不会知道那人是谁。”
低低一笑,周子默重新坐回椅子里,眸子一闭,骨节分明的手指在桌上点了点。
“先留着他,事后给他一个痛快便是。”
“对了,派寂影带人去将这里面的人带出来。”
接过周子默递过来的纸,王宣眼里闪过一丝疑惑,却还是恭声应道。
“此事,必须万无一失。”末了,在王宣快要出门的时候,周子默再度吩咐。
王宣眼里闪过一丝凝重,能让主子这么叮嘱的事情必然不简单,那人也不知是谁,能让主子这么看重。
想了想,不由加快了脚步。
更何况,主子要派出的人可是寂影……
闭上眸子,周子默想起那个小东西与自己说的话,不由幽幽叹了口气。
九日的时间,于他来说,却也是够了。
只是,他的小东西怎的就这么傻呢?
瞒着自己不说,还伤了自己,若是自己真的没有想到这一层,若是自己真的误会她,那她……
想到这里,周子默又是一声叹息,脑海里浮现她那受伤的手臂,不由黯了眼神。
这也是自己没有保护好她不是吗?
心里突然一阵抽痛,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痛从何而来……
似乎,小东西还从未真正的和自己表明过她的心意……
夜风擦着苏卿的脸颊,依然呆滞的她却是没有感到半丝的疼痛。
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到了哪里周子煜将她放下,回身走去。
“别……”
突然间,苏卿抓住了周子煜的袖袍一角。
“放心,我不走,我去点个火折子。”
拍了拍她的手,周子煜的眼里闪过一丝内疚而心疼的光。
黝黑的一片突然有了光芒,苏卿不由眯了眯眼,待得眼睛适应后,咬了咬唇,身子也瑟缩了些。
“这是哪里?”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苏卿拢了拢身上的斗篷小心翼翼地问道。
“别怕,这里是我的一处宅子,二哥……还有他们都不知道的,你放心便是。”
苏卿抬眼望去,入目的只是一些最为简单的家什摆放着,别说是奢侈,这里在她看来,只能是简单。
似乎感受到了苏卿打量的眼光与疑惑,周子煜微微一笑,“这里也就是我有时候烦闷时住上一两日,爬上房看月光倒是自在。”
回过头,看了看站在火光里的周子煜,烛光摇晃,让她觉得他这个人突然都不真实起来了。
这个,是她所知道的那个平日里放浪形骸,无所事事的萧王爷吗?他还会有烦闷的时候?
“我给你放了热汤,你稍稍沐浴一下罢。”
眸子落在苏卿瑟缩的身子上,周子煜心里有过一阵后怕,若是自己晚到一步……
“唰……”
一听到周子煜的话,刚才的一幕赫然出现在了脑海里。
苏卿抑制不住的整个身子都抖了起来,眼里满是惊恐,被夜风刮得有些红润的脸,瞬间又白了下去。
“别怕,别怕,没人能伤害你了,没事儿……”
径直走上前,周子煜将苏卿的身子拥在自己的怀里,轻轻拍了拍。
哪知,苏卿却像是一只炸了毛的猫,瞬间猛然推开了周子煜,周子煜一个不慎,竟是直接被推得坐在了地上。
待得明白自己做了什么后,苏卿的脸更白了。
“对不起,我,我……”
想要解释,却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眼里都开始有了泪水。
“没事,水就要好了,快去沐浴吧。”
愣了一下,周子煜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拍自己的衣袍,朝苏卿微微一笑,不甚在意道。
当苏卿的身影消失在自己视野里时,他才收回自己的目光,闭上眼,将那丝留恋与无奈也收了回去。
停在木桶边,看着水里的倒影,眼泪终于抑制不住的倾泻而出。
水里的那个人,发髻乱了一头,还粘上了几根杂草,身上披着一件黑色的斗篷,这样的人,真的还是她吗……
坐在木桶里,用力的搓着自己的身子。
想到那一双恶心的手在自己的身上游走过,就恨不得将那触碰过的地方都用刀割下来。
从来没有害怕过的她,在今夜是真的怕了……
不知自己在水里泡了多久,直到传来敲门声,苏卿才重新抬起头,脸上一片湿润,也不知是泪水,还是木桶里的水。
“好了便出来罢,水也该冷了,莫要着凉了。我给你放了一套衣服在你后面那个房间里。”说到这里,声音一顿。
“现下也不好去找,那衣服是我的,你先将就着穿吧……”
听到这些话,苏卿突然觉得不真实起来,为什么来救她的人会是他?
“你,为什么要救我?”
出来后,周子煜已经燃起一个炉子,看着那跳动的火苗,苏卿终究是忍不住的问道,声音却是有些忐忑。
扯出一个微笑,周子煜的桃花眸子一眯。
“你先告诉我,你为什么要与我二哥合作?”
“我不想嫁给你二哥,我想当璟王妃。”
微微一愣,苏卿回答道,这个是她最想做的事情,到了现在,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
“为了他,你可以什么都不顾,连自己的安全都不要了?”
不知为什么,苏卿总觉得今夜的周子煜与平日里有些不同,但哪里不同,她却又说不上来。
点了点头,却是只能苦笑一声,安全吗?
自己的性命……
“我救你,是为了帮二哥减轻罪过。”
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周子煜说出这样一句,定定地看了她几眼,然后转过了那双盈盈的桃花眸子。
听了周子煜的话,苏卿不知道该说什么,动了动嘴唇,最终只能从嘴里说出两个字,“谢谢。”
火苗不时蹿一下,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在这样的夜里显得格外的清晰。
“你,为何会这样喜欢我三哥?”突然,周子煜抬起头,看向苏卿,眸子里有一探究竟的光芒。
“为何这样喜欢你三哥?”
苏卿一愣,继而低低一笑,眼里都有了不与平日里一样的色彩,似希冀,似迷恋。
“那是因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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