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愈在妹妹跟前俯下颀长身姿。
萧盈歌微微一笑，伏上他宽阔背脊。
他走的很稳当，那一长条青石路径，一步一步至倾斜的大红花轿前。
萧盈歌将小脑袋贴在兄长背脊，滚出了几滴明澈滚烫的泪水，隔着衣裳，萧愈并未觉察。
只是萧盈歌坐定花轿，萧愈转身看她时，发现她双目红红的。
“小妹姓萧，是萧家人，侯府是你的家，什么时候想家了，随时都能回来。”他嗓音温和的不像话。
也正是这句话令萧盈歌泪崩。
“……嗯。”
萧愈有些心酸，他见不得妹妹哭，将大红的金龙彩凤轿帘放下，遮住了她的哭面。
“我妹妹就交给你了，好好待她。”萧愈转身，看向一旁站定的秦策。
秦策轻笑，“放心，大舅哥。”
正欲上马，忽见个宫车快速驶来。
里头露出个太监脸来，秦策认得此人，是皇帝身边的掌事大太监。
“秦都尉别急着走！”他撩开车帘，伸长了手臂如是道了一句，见秦策立在那里，松了口气，露出笑道，“杂家来的晚了，不过也算赶巧，正好给农都尉和郡主献上一句恭贺！
“另外还有一件大喜事，您是才华横溢的状元郎，又因治理西北漠地有功，陛下已经口谕您入秘书省，为秘书少监了！这是封赏文书。”
秦策接过文书，目中不起波澜，端的是宠辱不惊。
向着宫廷方向就是一拜。
“臣今日大喜日，只怕无法入宫谢恩，还请公公替我周全。”
“那是自然，陛下吩咐了，许您婚假，一个月后回京上任！”
“多谢！”秦策笑，贴身守好文书，朝着公公拱手，纵身便上了马，这动作着实潇洒，又引得一片惊呼。
萧愈驻足目送妹妹妹婿远去，招呼宾客开始了侯府宴席。
长安码头，大济河畔。
任由谁也没想到那艘华贵无比的船是用来迎亲的。
有人跟随状元郎的接亲队伍抵达河岸，只见悍马上的男人翻身落地，站在船中落下的舷梯上，那大红花轿微微倾斜，秦策朝里伸出手。
萧盈歌瓷白的玉手放在丈夫手心，低着身子下花轿，被萧策引着上了船。
“这艘船，叫迎歌号？”她抬眼看着翻上字眼，目中亮晶晶的。
一干侍从将她的嫁妆抬上来，跟随指引放进船舱……船吃水顿时深了两个度。
“是，歌儿，这船是送给你的。”秦策温声道，目色柔和看着心爱女子。“你喜欢么？”
萧盈歌羞怯的点点头，手握礼扇始终遮住半张小脸，没能挪开。
秦策目色愈深，抬手轻轻抚开那扇。
而今回程路途遥远，许多婚事上的规矩他们是不必守着的。
瞧见萧盈歌扇后的小脸，秦策微愣，旋即笑出了声。
笑的胸膛共振，谁都能听出他的愉悦。
“怎么了？”萧盈歌眨眨眼。
掏出随身带的小铜镜一照，不由惊叫一声——她的妆容花的厉害！
大抵是方才哭花的。
立马又抬起折扇，只差把整张脸都遮住，偷偷的去瞪秦策。
“很丑嘛！”
秦策止住笑意，骨节分明的指穿过扇面捏了捏她的小脸，“不丑，很可爱。”
“下令出发吧，女主人。之后我带你熟悉熟悉你的船。”
“好，”萧盈歌也不矫情，往那船舵一站，一袭艳丽红装，愣是被她传出英姿飒爽之感，她插着小腰，抬高了手，“开拔——”
开拔，去往她第二个家。
……
早早送走了宾客，萧愈终于露出疲倦神色，缓缓在客堂旁的小室坐下了，目色失焦也不知在想什么。
奴仆有条不紊收拾着凌乱桌面，谁都没去打搅他。
郡主出阁，他们任谁心里都觉着缺了一块儿，更别提侯爷了。
“少将军，真是您啊？！”忽闻勤伯惊喜的声音。
萧愈抬眼去瞧，只见沈折宴大步踏来。
他看了他一眼，露出个轻笑，“我以为你不会出来了。”
沈折宴是来的最早的，昨晚上夜半就到了。
他不肯现身，只躲在暗处瞧着，瞧着秦策骑着高头大马，将他心爱的女子娶走……萧愈有那么一瞬间的担惊受怕——沈折宴的性子，抢亲这种事是做得出来的。
盈歌走了他也没出现，萧愈也不去叫他，今日他们没什么话说。他以为他会默默离开长安，不成想现在跳了出来。
沈折宴闻言扯了扯唇。
“等你娶妻，我会来祝福你。”
他方偷喝了一盏喜酒。
苦啊，真苦。
不过也罢。
他这样的人本身就没法给人幸福。
嫁个文官多好，还是状元郎。
因为蒙受秦家照顾的缘故，沈折宴几番耐下跟秦策暗中照面的打算，今日是他初见对方。
再多的感触也被他压在心底——只觉得是秦家的人，也会不会错。
“西南边境可还安定？”萧愈斟了茶，递给沈折宴一杯，把玩着那精致茶盏，他淡淡问。
沈折宴是了解他的。
“怎么？”他两条英气的墨眉已经轻轻拧起了。
“北方，鞑子有异动。”
这里的‘鞑子’是蔑称，意指鞑靼一族。
沈折宴正了正身形。
“探子发现鞑子这两年一直在暗中操兵，扩张兵马，且有向我朝北方压境的趋势。”
“陛下是何态度？”沈折宴从桌面起身，勾了圈椅坐下，神色严肃的看着萧愈。
萧愈并未立即答复沈折宴，他按自己的思路将话说下去，“鞑子抓到我们两个探子后，对周遭的室韦部落和回鹘部落开战，这二者合力不及鞑靼，败的落花流水，部族被并给了鞑子。其余临近部落皆噤若寒蝉，无有抵抗者。”
他们说话无需讲的太明白，对方都听得懂。
鞑靼开战室韦回鹘，是做给大盛看的。
明明两年前，鞑靼还被室韦部落压着打，而今竟然翻身，反击了数个部落。
可见其兵力大有提升。
萧愈这才答复沈折宴的问题，“陛下向来仁爱治国，开战会殃及百姓。”
这话说的颇委婉了。
“但是到非战不可的地步，陛下必会召你和伯父回京。”
“好。”沈折宴寒星似的眸子抬起，“多谢告知，告辞。”
萧愈摆摆手。
沈折宴便连茶也没喝，飞身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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