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黑咕隆咚,悄然无声。没有预料中的眼泪滂沱,江雅秋吁了一口气,刚把房门关好,就听见小小的卧室里传出男人的声音,放下的心立刻又悬到半空。小小没有睡觉锁门的习惯,江雅秋按住门柄,悄悄打开一条缝。小小背向门而坐,电脑屏幕散发的微光里,她的身影稍显单薄。音箱中传出耿绍谦的声音:“苏小小,你没义气,我托你带的礼物也不拿走,说是好哥们,这点忙都不帮。”
小小直着眼瞪他半晌,突兀的问:“绍谦,你知道我是谁?”
“废话,”耿绍谦没好气说:“你除了是苏小小还能是谁,难道会变成江雅秋。”
“当初你说要与我做好朋友,是只因为苏小小这个人,还是别有所图?”她问得有些急切。
“你有财,还是有色,我能图什么?”绍谦奇怪,摸了摸脑门,“是你出了问题,还是我出了问题,怎么今晚你怪怪的?”
小小的眼泪突然漱漱往下掉,绍谦吓一跳,相处这么久,每天只见她嘻嘻哈哈、没心没肺,从来没有想过她居然也会哭。呆了好一会儿,他才反映过来,急道:“小小,我说错了,我错了还不行么,你温柔美丽,德才兼备.....”把所能想到的赞美挨个说了一遍,最后总结性的说:“总之,看见你就觉得开心,所以想做你的好朋友,这句话绝对是真的。”
“真的?”小小噙着泪问:“那你会不会娶我?”
“不行、不行”绍谦拚命摇头,“这辈子除了雅秋,我谁也不娶。”
“如果,我有很多钱,能带给你权力和势力呢?”
“神精病,我又不卖身,”绍谦愤愤,“我可是有节操的人。”
不知怎的,小小悲从心中来,哽哽咽咽抽泣出声。“喂,喂——”绍谦叫:“你别哭,好不好?”她哭得越发伤心。绍谦苦恼的搔了搔脑袋,“你就这么想嫁我?”他一咬牙,一副取义成仁的样子,“好吧,我娶你就是了!可我事先说明,我对你只有哥们的感情,没有男女那种情。”
小小反倒“嗤嗤”的笑了起来,“谁要嫁你了,自作多情!”
能哭能笑,看来是没事了,江雅安下心,无声阖上门。已经是凌晨三点,又是一个不眠之夜,她开始煮咖啡,浓郁的香气随着升腾的水雾飘散,让人精神为之一振。小小打开了卧室的门,倚着门框怔怔看她,脸上泪痕还没有干透,宽大的白色睡袍在她娇小的身体上,显得空荡荡,整个人却生出一种楚楚可怜的动人韵味。
江雅秋微笑问:“喝咖啡吗?”
小小甩一甩头,让自己更清醒一点,略略曲卷的长发,如微风中的海浪般,轻轻起伏。走到江雅秋身旁坐下,她揉一揉有点红肿的眼,“我闻到咖啡的香味,以为是错觉,没想到真的是你回来了。”
“总裁打电话给我,”江雅秋低垂眼帘,为小小倒上一杯咖啡, “说绍谦明天要走了,让我回来送送他。” 对着这么一双纯净的眼眸说谎,真是一种罪过。
双手捧住江雅秋递来的小杯盏,咖啡的温度传出来,冰冷指尖逐渐变暖,小小说:“秋姐,绍谦喜欢你。”
江雅秋抬头瞟她一眼,看见她一脸的认真,不由笑笑,低头继续往自己的杯中注入咖啡,“他还年轻,等到他足够成熟,就会明白他所执着的喜欢,只不过是对少年时代美好回忆的留恋与依赖,小小,人总会长大。”
小小沉默,在杯中放入一片糖,用小巧的银勺慢慢扰动,踌躇片刻,问:“秋姐,你的恩人,就是你走之前对我说的过那个恩人,他要你做什么事作为回报?”
江雅秋喝一口咖啡,轻言细语:“小小,你十四岁的时候,我就已经见过你,在圣.弗朗西斯科。”事隔多年,她依然记得那个阳光灿烂的午后,杜修宇站在二楼的巨幅落地玻璃前,专注望着楼下花圃,一个学种花的小女孩跟在花匠后面窜来窜去。他那样一个人,平日里既使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说,仅是简简单单站着,就足以令人心生敬畏。然而,那一刻,他眼中的温情足以让灿烂阳光失色,看着女儿,仿佛看着他珍爱的全部世界。“她是我最珍贵的宝贝,当我不在她身边的时候,希望你能为她做些什么。”江雅秋说:“这就是我的恩人所要求的回报。”
小小双手抱膝,小巧的下颌抵在膝盖上,出神了许多,才轻声说:“上次听你说起你的恩人时,我就觉得他的行事作风与一个人很相似,却不愿意深究。真希望别人对我的好,只是因为我这个人,而不是因为他,可是——,”她顿一下,无奈一笑:“显然,我永远也脱离不了他的庇护。”
“对不起,小小。”除了道歉,江雅秋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毕竟一切都是事实,没有杜修宇,她根本就没有机会认识苏小小。
“秋姐,不必说对不起,”小小摇头,“你只是善意隐瞒而已,就如我向你隐瞒身份一样,没有恶意的欺骗——”她哽咽一下,眼眶泛起红晕,那一切不过是欲擒故纵的手段,她这个傻瓜,却在这种手段的操控下心情跌宕!
“怎么了?”江雅秋扶住她的肩,柔声问:“发生什么事了?”
“长这么大,我第一次喜欢一个人,”她说着,眼泪又开始不受控制的落下,“他却是为了利益目的而接近我,不喜欢就不该招惹我;不招惹我,我根本就不会认识他;即使认识他,也不过是点头之交......”眼泪越落越急。江雅秋静静陪在她身边,能哭出来总是好事,渲泄过后,才能彻底放开。终于哭够了,小小举起手,狠狠拭去眼泪,发誓般:“我决定,永远不喜欢他了。”
江雅秋忍不住笑,年轻真好,哭一阵笑一阵,什么事都能过去。轻抚一下她的脑袋,“想开了?”
小小点一点头,“想开了,我要离开这儿,明天就走。”
“不行。”江雅秋一口拒绝,“杜先生说你们的约定是一年,没满一年之前,你不能离开;否则,就算你输,要无条件接受杜先生为你安排的婚姻。小小,我虽然喜爱你如同自己的妹妹,但也不能违抗杜先生的意识,到时候,你别见怪,我不得不把你押上礼堂。”
“唔!”小小觉得头痛,捂着脑袋,说:“老爷子手下的人都很能打,他有没有派人训练过你?”
江雅秋点了点头,“我空手道黑带四段。”
“啧,”小小咂舌,“真狠,自己的女儿不舍得拿来训练,就训练别人的女儿,没人性。”
江雅秋啼笑皆非:“小小,杜先生的女儿只有一个,就是你。”
“唉——”小小长叹一声,又抱住脑袋,“我知道,如果你押我上礼堂,我肯定打不赢你。”
“我也不想这样。”江雅秋笑着摊一摊手,“杜先生的为人你最清楚,一诺千金,只要坚持过完一年,你就自由了,他再也不会干涉你的生活。”
“可是,可是——”小小期期艾艾说:“耿绍昀已经知道我是谁。”
“那么,他有没有欺骗过你,逼迫过你?”
“没有。”小小老老实实的回答:“他很骄傲,根本不屑于欺骗我,如果不喜欢,他绝不会说喜欢,如果说喜欢,就肯定是真的喜欢。”
“那你怕什么?”江雅秋循循善诱,“既然已经过了大半年,还有五个月,为什么不坚持下去。难道想让杜先生为你安排另一场联姻吗?总裁不会骗你,在他身边总比面对那些花言巧语的花花公子安全。”
小小沉思不语,江雅秋看着她,暗暗叹息,到底是父女,当小小认真沉静时,在她脸上便可看见与杜修宇相似的冷峻,拍了拍她的肩,“好好想一想,坐着想不通,就躺着想,想好了,明早和我一起去为绍谦送行。”
机场广播已经播报过一遍登机通知,耿绍谦还恋恋不舍的拉着江雅秋话别。不远处,在他看不见的角度,小小看清了江雅秋眼底的忍耐。喜欢一个人不是错,不喜欢一个人也不是错,她谁也帮不了。眼角的余光瞄见耿绍昀举步向他们走去,小小急忙叫:“总裁。”虽然什么也不能做,至少要帮绍谦多争取几分钟,耿绍昀止步回头,她说:“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和你商量。”
耿绍昀走回到她身旁,“什么事。”
被他锋锐的眼眸一扫,小小生出几分心虚,大脑暂时短路,一时想不出合理个的借口。广播开始播报第二遍登机通知,耿绍昀微微蹙眉,又准备举步。小小情急之下,一句话脱口而出:“我能不能在胜天多留五个月?”他扬了扬眉,看着她,却不说话。小小冷静下来,点一点头:“对,就这样,我还需要在胜天工作五个月才满一年,期满后,请你告诉老爷子,说我们不合适,以后我就自由了。”
“自由?”耿绍昀觉得好笑,“杜修宇的女儿,不应该这么的——”他斟酌词句,“不应该这么的单纯。”
在某些场合,单纯就是白痴的代名词,小小神情微冷,“单不单纯,是我个人的事,好象和你没有关系吧。”
“当然有关系。”他用平淡的口气说:“杜世伯昨晚给我电话,要我教会你一些东西。我只给你三个月的时间,三个月内,如果你的学习成果达不到要求,说明你只适合做温室里的花朵。到时候,麻烦你乖乖回家做你的千金大小姐,以后杜世伯会为你找一门当户对的人家,嫁过去做少奶奶。安安份份让别人供养着,不要再不切实际的幻想什么自由。想要飞,首先要学好觅食的本领,至于现在——” 他摇了摇头,“你连独立生存的能力都不具备。”
小小深深吸一口气,努力保持冷静,“我不需要你教会什么东西,这大半年来,我一直靠自己生存,并没有让老爷子养活我,以后也一样。”
“是么?”他笑:“没有江雅秋的庇护,你确信你能够通过胜天的试用期?”
小小哑然,再一次发觉自己傻,以胜天对员工的严格要求,她的顺利过关怎么可能仅仅是因为侥幸。
看看她因为难堪而变得嫣红的脸庞,他缓和了一下语气:“我答应过杜世伯,无论你是否会成为我的妻子,在他百年之后,我都必须接替他,帮助你、保护你,直至我们其中一个人离开这个世界。希望你在以后的学习中能多用一点心思,我不想一辈子都在照顾一个长不大的孩子,你也不愿意这样,对么?”
“他总自以为是的安排我的生活,却从来不问问我是否需要。而你——”小小愤恨:“这么荒谬的要求居然也会答应,你敢说没有任何利益的驱使?”
“虽然有点傻,还没有傻到无可救药的地步。”他笑容满面的样子风度翩翩,说出的话却不留一点情面,“我没办法拒绝,第一,杜世伯承诺,我将会拥用杜氏企业20%的股权,也就是说,我将会是杜氏集团中仅次于你的第二大股东;第二,没有杜世伯,就不会有今天的耿绍昀与胜天集团。照顾你一辈子,是他对我投资后,所要求的回报。”
小小冷笑,略带嘲讽:“好大一笔投资!”
他不以为意的笑:“一切投资不都是为了你么?怕你吃苦,帮你找个可以依靠一辈子的丈夫,你不领情;想让你学会执掌家业,自己又不舍得教,只好让别人教。这样父亲,你还有什么可挑剔的!”
小小恼怒:“你只不过是一个旁观者,根本就不能明白别人曾经所经历过的痛,有什么资格乱发言。”
“是,我是不明白。”耿绍昀冷酷的说:“我只知道,一个合格的母亲不应该不负责的扔下孩子不管,更不应该让孩子在怨恨中成长。”
“你知道个屁!”小小突然蹦出一句粗话,转身冲出了机场。耀眼的阳光猛然刺得双眼发痛,泪水一下子就涌了出来,她匆忙低头,几滴水珠跌碎在大理石地面上。暖洋洋的阳光里,她却觉得冷,抱紧双肩,慢慢在机场外的石凳前坐下。
她的母亲,一个多么美好的女子,小小至今清晰记得她的怀抱温暖馨香,常抱起年幼的女儿轻轻拍打:“宝贝,宝贝......”悦耳的声音如春天里最轻柔的风。父亲的生死兄弟赵晓峰笑嘻嘻说:“嫂子是我心中永远的女神,这辈子没机会了,下辈子做我老婆,好不好?”
“嗳,想都别想。”另一边,父亲在叫:“云若这辈子是我老婆,下辈子也是我老婆,下下辈子,还是我老婆。”母亲看着他,温柔的笑,即使是百炼钢,也会溶化在她温柔的笑靥里。那时,父母的感情真好!
什么时候开始不再幸福?舅舅去世时,母亲哭得很伤心,从此再也不会对父亲温柔的笑。终于有一天,母亲离开了父亲,也离开了她;时隔半年,母亲被强行带回家,父亲拿起一个针筒,母亲被他的手下所钳制,不能动弹。她不哭不闹,静静看着他,当他亲手把透明的液体注入她纤细的手腕时,大滴的泪沿着她美丽的脸庞无声滑落。那时候,看不懂母亲的眼神,只是觉得很悲伤,许多年后才明白,那种眼神,是万念俱灰的绝望。父亲把针筒狠狠砸在了地上,玻璃碎屑飞溅,在母亲的脸上划一道淡淡的血痕。她吓得“哇”一声大哭起来,父亲抱住她,“小小,小小......”一滴水珠落在她头顶,冰冷沁入发间。她问:“妈妈为什么要打针,生病了吗?”
父亲沉默了很久,说:“是。”
她看见母亲流泪,以为是打针太痛,轻抚母亲的手腕,“妈妈,病快点好,好了就不用打针了。”
母亲合上眼,泪水成串沿颊滚落,“把小小带走,再也不要让她看见。”
父亲拉她走出母亲的卧室,迎面跑来的赵晓峰扑上前,冲着他的胸口狠狠一拳,“混蛋,你竟然给嫂子注射毒品。”
她瞪大了眼,八岁的孩子,已经懂得不少事,也知道毒品不是好东西,她以为这是一个误会,赵叔叔对父亲的误会。
父亲没有还手,望着远方的虚空,疲惫而虚弱,“晓峰,我没办法,苏步昌死了,云若永远也不会原谅我,只有这样,她才不会离开我。”
赵晓峰咬牙:“你会害死她,你知不知道,你会害死她的!”
父亲怆然笑:“就算是死,她也只能死在我身边。”宁可让母亲死,也不放手,这就是杜修宇,叫她如何不恨?
一道阴影挡住了温暖的阳光,小小抬头,耿绍昀站在她面前,阳光的晕辉里,他的面容有点模糊,反倒衬托出一种出尘的俊逸。“对不起,”他说:“我道歉。”
“道歉有个屁用。”小小恶狠狠说。
“有个性!”他感叹,“可是,你能不能——,呃,能不能文雅一点?”
“不能!”她说完,却忍不住“哧”一声笑了起来,偶而说说粗话,感觉也挺爽。
小小的眼睛很大,笑起来的时候侧显得狭长妩媚,真正是媚眼如丝。看见她笑,耿绍昀也笑,这个女孩性情很豁达,意识到这一点,耿绍昀觉得愉快。对于哄女人,他没有什么耐心,显然,小小不需要别人哄,让他感到轻松自在。
左顾右盼一阵,小小问:“秋姐呢?”
“她一夜末眠,我让司机先送她回休息。”
小小“哎”一声,从石凳上跳起,“我跟她一起回去。”
“你随我回公司。”耿绍昀转身率先走,“有一些事情需要安排。”
“总裁,”小小站在原地不动,可怜兮兮小声说:“我也一夜末眠。”
他回过头,笑了笑:“我该怎么称呼你,苏小姐,还是杜小姐。”
“我是苏小小。”
“好吧,苏小小,”他说:“杜先生已经答应我,从今天开始直至你离开胜天,他将断绝对你的一切经济支援,也就是说,你在胜天工作的收入将会是你近期唯一的生活来源。江雅秋还在休假期间,她今天不上班没关系;而你,作为胜天的员工,如果无故旷工,你的直属上司将会按公司规定给予处罚,你说,到时我该怎么做呢?”
小小不再说什么,乖乖尾随他身后上车。耿绍昀又一次满意的笑,乖巧的女孩比起骄纵的千金大小姐,自然要可爱许多。
司机不在,耿绍昀自己开车。晚冬的晴天里,似乎已经有了春的气息,阳光透过车顶天窗玻璃,暖暖照在身上,天窗打开一指大小,微风徐徐吹拂过脸庞,小小开始昏昏欲睡。
耿绍昀的声音断断续续传入耳中,飘飘渺渺,一时模糊,一时清晰,“我让人为你安置了一张桌子......以后你就在我的办公室里工作,有些事,我可以教你,更多的事,需要你自己去领悟,不明白再来问我.......”
“哦。”她含含糊糊答应。
“下班后我陪你过去收拾一下,今天就搬到我那里去住。”
“什么?”小小立刻清醒过来,“为什么要搬到你家去住?”
“不、不是我家,是我个人的公寓。”耿绍昀详细的解释:“不和我家人住在一起,只和我住在一起。”
小小的脸一下子变得绯红,太直接了吧,她低声嘟哝:“我可不是随便的人。”
耿绍昀笑:“我也不是随便的人!”
“哦,哦......”小小更加的困窘, “那个,那个——”
耿绍昀瞟她一眼,一缕阳光恰好射下来,映照着她莹白的肌肤,仿佛透明般,绯红的脸庞却浓艳欲滴。古人形容女子美好肌肤的那个词——吹弹可破,用在这里再合适不过,让人产生忍不住想摸一把的冲动。他急忙转开视线,克制住自己不再看她,说:“你父亲不但要求我教你做事,还要我教你处世,让你学会在不同环境下与不同的人打交道。除了时时刻刻把你带在身边,我实在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你我必须在同一屋檐下住三个月,但不会同房,更不会同床。”
“我不同意!”
“不同意?”耿绍昀又笑:“那么,你是要和我同房,还是同床?”
“你这个——”小小连续做了几次深呼吸,才把一句骂人的话给咽回去,说:“我在秋姐那儿住得很好,不想搬。”
“这件事已经有了决定,我只是知会你一声,你不需要发表意见。”
“可是,可是——”小小犹不死心:“我不会做家务,会把你的房子弄得又脏又乱。”
“我请了钟工点。”
小小想了想,又说:“如果我住进去,就会打扰到你和你的女朋友。”
“放心,我从来不带女人回家。”他语气淡薄,但已经没有了商榷的余地。
最后,小小怯怯的说:“万一,万一你兽性大发,向我扑过来,怎么办?”
耿绍昀猛然一脚踩下刹车,小小睁着湿漉漉的大眼睛,一脸惊恐看着他,眼神纯洁柔弱。不知是该生气,还是该笑,有一瞬间,他几乎产生错觉,仿佛她是一只等待被屠宰的小羊羔,而他就是那只兽性大发的大灰狼。“算了,”他说,“你不想搬就不......”关键时刻,想起面前的人是谁,他相信遗传基因的作用,杜修宇最善长迂回战术,他的女儿再差也不可能差到这么白痴的地步。冷静下来,耿绍昀重新启动车子,优雅的微笑:“你放心,真到了那种地步,我一定会对你负责的。”
小小气馁,这个人居然比她家老爷子还强悍,沮丧扭头望向窗外,前段时间突袭而来的寒流冻死了许多花草树木,车道两旁除了枯黄的干草,别无景致,看了一会儿,渐渐的,她眼皮又开始发沉。
突然发觉她出奇的安静,耿绍不由转首看了看,她靠在座椅上睡得正香。前一刻说怕他兽性大发,下一刻就在他的车上放心睡起觉来了,耿绍昀笑着摇摇头,的确不像是杜修宇的女儿,没有继承到父亲的一点心机与手段。显赫的家世,不俗的容貌,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如果没有一个强大父亲的保护,只怕她早就被连皮带骨给吞了。人真是矛盾的动物,比如杜修宇,一方面把女儿保护得滴水不漏,一方面又因为她缺乏生活阅历、不谙世事苦恼不已。
手机响起来,耿绍昀怕吵醒小小,匆忙腾出一只手接电话,“总裁,”江雅秋在电话里说:“小小在您身边吗?”
“她在,睡着了。”
“啊?”江雅秋讶然,却没有追问什么,杜修宇把她训练得很好,从不多事,“总裁,”她又说:“请问,您——,您有没有看今天的报纸?”
“看了,”他淡漠的说:“那又怎样?”
“对不起,总裁,我必须向杜先生报告这件事。”
“随你!”耿绍昀挂断电话,车子在路边停下,他站在车外点燃一支香烟,看着微风把烟雾吹得飘零四散。他并非是忘恩负义的人,但感恩是一回事,派一个人时时刻刻在他身边盯着,而且隐瞒了这么多年,他却未必愿意接受。
转过身,隔着车窗玻璃,他看见小小的睡颜安详恬静,不知道正在做什么好梦,唇畔绽开一丝笑意,她的睫毛很长,眼睛闭合的时候,象一把弧形的小扇子,弯弯的向上微翘, 尖端闪烁着阳光的碎金。突然觉得,她这样的单纯也未必是坏事,教给她的东西越少,是否就意味着他将来撑握杜氏王国的机会越多?耿绍昀被自己的想法狠狠吓了一跳。
小小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被耿绍昀叫醒时,车子已经停在胜天广场。神思困倦的跟随在他后面,一路上迎面碰见不少人,每个人恭恭敬敬招呼一声“总裁,您好!”后,无一例外的会向她客气招呼一声:“苏小姐好!”小小想到一个词,狐假虎威,如果耿绍昀变成老虎,会是什么样子?她充分发挥想象力,不知不觉笑出声。
听见笑声,耿绍昀问:“怎么了?”
“嗳,”小小凑前一步:“你说,我像不像狐狸?”
耿绍昀回头,她半侧着头,眼角微微上扬成一个妩媚的弧度,他赞同的点头:“像,非常像。”
她却喜孜孜:“那也挺漂亮!”
耿绍昀又看她一眼,是挺漂亮,他没见过杜夫人,从容貌上看,小小应该像父亲多一点,杜修宇是罕见的美男子,相似的五官,长在她脸上或许比不上她父亲那般俊朗逼人,但精致秀丽得多,令人赏心悦目。
总裁室很大,小小的办公桌靠近巨幅玻璃落地窗,视野开阔,光线充沛,受够了干燥的空调风荼毒后,偶而还能享受一下自然空气。宽大的办公桌上除了电脑、文件盒等办公用具,还摆了一盆长满尖刺的仙人球,据说这东西能吸走电脑辐射,为她布置办公桌的人显然花了一番心思,小小满意:“你手下的人办事效率真高!”
“该开始工作了。”耿绍昀惜时如金,简短提醒完,立即按下桌面的对讲键,“进来吧。”办公室门被轻轻推开,耿绍昀的私人秘书陈倩一手端着香醇的热咖啡,一手抱着文件,把东西放在他面前,问:“总裁,您还有什么吩咐吗?”
“拿一份今天的晨报给苏小小。” 耿绍昀吩咐。
“不用、不用。”小小慌忙摇手,平日与陈倩关系不错,实在不好意思让她做事。
“苏小姐,”陈倩说:“您要喝点什么吗?请稍等片刻,我会把饮料与报纸一起送进来。”小小变成了苏小姐,礼貌了许多,也疏离了许多。
小小郁闷,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没有郁闷多久,她的注意力就被报纸吸引了,晨报娱乐版的头条“耿绍昀神秘女友浮现”,触目惊心的标题下,是她与耿绍昀的亲密合影,他的手挽在她肩上,低头温柔看着她,她则靠在他怀中,小鸟依人状。再看内容,大致意思是耿绍昀的真命天女终于出现,该女已怀有耿家骨肉,两人婚期将近云云。小小看得脑袋发麻,“这、这是怎么一回事?”
耿绍昀在批阅文件,头也没抬,“怎么,不满意吗?照片拍得不错,你看起来很漂亮呢。”
“不是,不是——”小小急,“你不是说不让刊出吗?”
“我改变注意了。”他说得轻描淡写,“在你父亲给我电话后。”
小小眼神变冷:“他让你这么做?”
“不,”耿绍昀放下手中的笔,抬头对小小微笑:“他叫我暂时代替他看管你,你有手有脚,我怎么看管,凭什么身份看管?如果哪天你不高兴,一走了之,我能把你强行留住吗?万一你大叫非礼,那我岂不是百口莫辩?现在好了,大家都知道我们的关系,作为我未来孩子的妈,我看管你合情合理,你吵也好,闹也好,在别人眼中不过是情侣间闹别扭而已,没有人会多管闲事。”
“你——”小小气极,恨不得一拳打掉他可恶的笑容,难怪,难怪一路过来,大家都知道她姓苏,刚才还在纳闷,自己名不经传,怎么突然有这么多人认识她;难怪一向交好的陈倩会对她恭谦疏离,敢情是把她当成未来老板娘了。手握紧又松开,松开又握紧,反复几次,才克制住自己的怒火,展开一个甜甜的笑靥,娇滴滴喊:“耿世兄——”
耿绍昀打一个寒颤。
她眨着漂亮的大眼睛,楚楚可怜,“你有办法澄清的,对不对?帮帮忙,澄清这件事,不然我以后怎么嫁人呀,我保证乖乖听你的话,好不好嘛,耿世兄。”话没说完,小小心里先呕了好几遍,装痴卖娇,下足了血本,事后一定要连本带利讨回。
耿绍昀却不为所动,气定神闲:“只要你还在胜天一日,我就是你的老板,你应该叫我总裁;至于世兄,等你离开胜天后,可以这么叫我。”
“那你到底帮不帮我澄清这件事?”
“没那个必要,我们自己知道不就行了,何必在乎别人怎么想。”看见小小握紧的拳头,他笑着摇头:“别冲动,虽然我从不打女人,可真要动起手来,肯定是你吃亏。”
小小牙都快咬碎了,想找一句最恶毒的话狠狠打击他,绞尽脑汁还是没有找到。办公室里的电话响起,耿绍昀按下接听键,陈倩动听的声音传出:“总裁,美国长途。”
耿绍昀看着小小,笑得意味深长:“接进来。”
电话刚接通,赵晓峰宏亮的声音立刻响起:“绍昀,你够猛,居然不经过宇哥同意,就把生米煮成了熟饭。”
“赵叔叔——”小小扑到电话机前。
“小小?”赵晓峰大笑:“恭喜你,要当妈了,呀,小丫头终于长大。”
“赵叔叔,没这回事,”小小急得语无伦次,“你别胡说,我没有——”
“别急,别急,你说没有就没有。”赵晓峰急忙按抚她,“不用害羞,年轻人嘛,一时冲动也没啥大不了的。”
“叔叔,叔叔——”小小欲哭无泪,愤恨的指责耿绍昀,“都是你,我冤死了。”
耿绍昀无辜的摊一摊手,“关我什么事,是你自己说怀了我的骨肉,让那些娱记给听到,我可什么也没说。”
“绍昀呐——”赵晓峰说:“宇哥现在气得不想和你说话,让我替他转告你几句话。”他咳两声,清清嗓子:“下面是宇哥的原话,耿绍昀,老子让你照顾女儿,没叫你把她照顾到床上去,是个男人你就负起责任,一个月之内和我女儿结婚,别让我外孙做私生子,不然,哼哼,老子阉了你。”
小小听着听着,笑逐颜开,“赵叔叔,老爷子真这么说?”
“嗯,嗯,差不多吧,我只不过稍加修饰了一下而已。”
“我知道了,赵叔叔再见。”不让耿绍昀有任何辩解的机会,小小迅速挂断电话,盯着他直笑。
明媚的阳光透过玻璃屏壁,温洋洋照耀着办公室,耿绍昀却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笑什么?”
“你知不知道——”小小笑得更加诡异:“知不知道太监最怕听到的是什么歌,最想唱的是什么歌?”
他不懂她的意思,“什么?”
小小哈哈笑:“太监最怕听的歌是《一剪梅》,最想唱的歌是《把根留住》,”亲切拍了拍他的肩,“好好学着唱,很快就用得着了。”
总算明白她的意思,他笑了笑,不紧不慢说:“下月初九是杜世伯五十大寿,我已经定好去拉斯维加斯的机票,顺便帮你也定了一张机票,见到你,杜世伯自然会明白一切。”
“不去,不去,”小小猛摇脑袋,把他先前说过的话copy了一次:“没那必要,我们自己知道不就行了,何必在乎别人怎么想。”
“别人怎么想,的确可以不在乎,但那个人是你父亲,你不在乎,我却不能不向他证明清白。”
“清白,嘿嘿,清白,”小小斜睨着他,刻薄的挖苦:“久经沙场,历尽沧桑,居然还保持清白之身,可真不容易啊!”
他也不生气,平静看她片刻,笑:“如果你想坐实了那个名,我也不介意生米煮成熟饭。”
“切,想都别想。”小小不屑,“我才不要劈腿的男人,脏死了。”她转身向门口走去。
“现在是上班时间,你去哪里?”
“去医院,买也好,骗也好,总之要弄张堕胎证明书来给老爷子看,就说是你逼我的。”她打开门,站在门口对他幸灾乐祸的夹了夹眼,“学好唱《一剪梅》哦!”
耿绍昀啼笑皆非,好歹一个大家闺秀,也不知道她从什么地方学了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他任由她离去,不作任何阻拦。
小小站在电梯里寻思,先回江雅秋那儿美美睡一觉,再收拾行李一走了之,管他什么掌管家业,管他什么学习为人处世,让老爷子和耿绍昀去烦吧。她不过是一个小女子,没什么雄心壮志。电梯很快到达一楼,站在电梯口,远远就听见接待大堂传来的喧哗声,小小好奇的凑过去看热闹。
一个眼尖的人看见她,“苏小姐!”镁光灯立刻闪烁成一片白芒,记者把她团团围住,“苏小姐,你能接受我们报社的专访吗?”“苏小姐,请问你是什么时候和耿先生交往的呢?”“苏小姐.......”小小低头避开镜头,用尽全力,也无法突围出去。终于,胜天大厦的一队警卫跑过来把她带出包围圈,护着她避入总裁室专用电梯。
耿绍昀还在批阅文件,看见惊魂未定的小小跑回来,毫不意外的笑:“这么快,我还没有学会唱那两首歌呢。”
脑袋里似乎有灵光一闪,小小瞪着他:“你故意的,明知道下面有狗仔队,却不告诉我。”
他既不承认也不否认,从座椅上站起走到她面前,递过一份卷宗,“你已经浪费了不少时间,现在开始认真看这份文件 ,看完后告诉我这家子公司的营运状况。”
小小正考虑要不要接过卷宗狠狠砸在他脑袋上,陈倩端了一杯咖啡进来:“苏小姐,喝杯咖啡压压惊。”
小小冲她感激的笑笑,还没来得及接过,耿绍昀就说:“陈小姐,去换一杯白开水来,孕妇不适合喝咖啡。”
“是,总裁。”陈倩端着咖啡忙不迭走了。
“我终于明白老爷子为什么这么欣赏你,”小小咬牙切齿,“你和他是一样的人,一样的恶毒。”
他面不改色,“谢谢夸奖。”
“我永远也不爱上你这种人,就算老爷子逼我嫁给你,我也永远不会爱你。”
他可恶的笑:“真巧,我也永远不会爱上你,就算娶了你,也不会有所改变,扯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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