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绍谦盯着面前精美请柬,愁眉不展。耿绍昀、小小以及沈嘉恒三个人从美国归来后的这半个月里,他们的婚变事件一直是娱乐新闻的热门话题。由于三位涉事主角一致保持缄默,使得外界更加好奇,对于婚变原因各种猜测不断,众说纷纭。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原本既将成为耿太太的小小变成了沈太太,已是铁一般的事实。沈家是豪门世家,虽然因为杜修宇刚去世,不适宜举办大规模的婚礼庆典,但一场宴会总免不了,今晚的宴会上,小小将以沈太太的身份正式亮相公众场合。
耿绍谦思索了半个小时左右,终于下定决心,把请柬卷成一团塞入口袋。归国之后,兄长对于在美国发生的事,不提片言只字,只是越来越沉默,眼见他的沉郁,绍谦爱莫能助,唯一能做的仅有尽量小心不提及让他难过的人或事。
走上二楼,耿绍谦见沈韵心坐在轮椅里,守着耿绍昀的书房门发呆。清醒后,她只能依靠轮椅行动,对于这样的母亲,耿绍昀不可能恨得起来,却很少再和她说话。
耿绍谦到沈韵心旁边,半蹲下身躯,“妈,你想找大哥吗,有什么事?”
沈韵心指了指书房的门,嘴唇蠕动一下,没有声音,她还需要一段较长时日,才能完全恢复语言功能。
绍谦了然点头,“我明白,您放心,我会劝大哥,让陈嫂送你回房休息好不好?”他招手示意守在一旁的佣人推母亲回房。
沈韵心焦急摇头,艰难吐词:“不,我——等——”
绍谦叹一口气,“好吧,我先进去看看大哥。”
推开书房的门,就闻到一股呛鼻烟味,房内烟雾缭绕,一缕阳光无精打采探入窗内,照得满室昏黄。书桌后,茕然的身影被重重烟雾包围。绍谦走近前,桌上的烟灰盅里堆满了烟蒂,“大哥,你这样子抽烟法,迟早要得肺癌。”
绍昀抬头看弟弟一眼,掐灭指间的香烟,拿起桌面上一份请柬递给他,“你去出席今晚的宴会,记得替我送一份礼物给她。”
绍谦苦笑,本打算把晚宴的事隐瞒过去,没想到沈嘉恒居然给绍昀单独送了请柬。接过请柬,他看见兄长眼中红丝密布,心中恻然:“大哥——”
绍昀摆摆手,“我没事,你不用劝我,更不用安慰我,让我一个人静一静就行了。”
绍谦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静静站了一会儿,慢慢退出书房。门外,沈韵心眼巴巴望他,绍谦勉强挤出一个抚慰的笑容:“妈,大哥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只是心里难过,需要一点时间而已。”
沈韵心看向紧闭的房门,眼中流露出悲伤悔恨的神色。
虽然尽可能低调,沈家晚宴依然宾朋满座,繁华似锦,富贵如云。盛装打扮的小小高贵典雅,精致完美得如同一座艺术雕像。绍谦觉得陌生,盯着她看了又看,最后叹息:“你漂亮了很多,可我比较怀念那个精灵刁钻的小小,真实生动。”
小小淡笑:“绍谦,苏小小是我父亲精心呵护下的产物,没有了我父亲的呵护,苏小小就消失了。”
“我现在该怎么称呼你?杜小姐,还是沈太太?”
小小垂下眼眸,手中托着一杯酒,殷红酒液倒映灯火,泛出冷冷波光,她说:“你可以称呼我真正的名字——惜若。”
不远处,沈嘉恒正和身旁的人说笑,满面春风,无意中对上绍谦的目光,他微微一笑,优雅举杯致意。绍谦想起郁郁寡欢的兄长,有点气闷,没心情再逗留下去,“我该走了。”
小小并不多作挽留,送他到门口,轻声说:“绍谦,我们仍然是朋友!”
绍谦回头:“还有三个月我就毕业了,毕业后我会回本城医院工作,你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随时可以打电话给我。”他自嘲一笑:“不过,以你现在的身份,可能是不需要了。”
小小笑而不语,眼中有了温暖的神情。
江雅秋受小小委托,陪绍谦去停车场,一路上谁也不说话,气氛沉闷。临上车之际,绍谦忍不住问:“雅秋,孩子、我哥的孩子,她准备怎么处理?”
“她没有提过,我不知道,”江雅秋忧虑蹙眉:“就算她想要,沈先生未必能容得下,毕竟,现在他们才是夫妻。”
绍谦默然,看他上了车,江雅秋转身准备离去,又听见他喊:“雅秋——”
她回过头。
“如果——”他踌躇一下,却说:“如果她准备处理那个孩子,你能不能先给我来个电话?”
江雅秋点头。
宾客直到凌晨三点才散尽,小小卸妆后,坐在梳妆台前心神不宁的梳理满头长发。浴室里传出水流声,沈嘉恒正洗澡。注册结婚以来,他们今晚才开始同居一室。明知这一日迟早要来临,潜意识里,总盼望能迟一点、再迟一点!
双手轻抚上她的肩,小小微微颤抖一下,手不由握紧了梳子的把柄。沈嘉恒俯身,炙热气息吹入她后颈,感受到他的欲望,她的脊背不知不觉僵直。他的唇轻轻刷过她耳畔,柔声说:“累了吧,早点休息。”
她极不自然的应一声:“嗯!”用力狠捏梳柄,仿佛溺水之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般,死死不肯松手,梳柄边缘深深陷入掌心,偏感觉不到任何痛楚。
他张开手臂,从背后把她搂入怀中,她的身体一如他想象,温软馨香,他渴望已久,滚烫的吻烙上她颈侧。
一股恶心的感觉不可抑制涌上来,小小猝然推开他,冲入浴室。怀孕后,妊娠反映虽时有发生,却是第一次这么厉害,排山倒海的呕吐,吐到最后,连胃酸也呕出来了,太过难受,眼泪不停落下,她说过不哭的,再也不哭的。擦干眼泪,她打开水龙头冲刷台盆,缓慢细致,不知道过了多久,浴室外传来“砰”的一声。她张开手,掌心有两道淤血的刻痕,抬起头,看见镜中自己苍白的倒影。许久,走出浴室,沈嘉恒早已离去,满室冷寂无声。
小小扶住床沿,乏力跪坐在地毯上,手掌留恋轻轻抚摸腹部,那里,有另一颗心脏与她的心脏一起跳动。可是,既然不能给孩子一个完整幸福的家,何必自私的把他带到这世上受苦!
第二天,小小让江雅秋陪她去医院,事先没有预约,办手续需要较长时间。江雅秋借机拔通了绍谦的电话:“绍谦,小小在康慈中心医院三楼手术部。”
绍谦立即拔打绍昀的电话。接电话的人是新任首席秘书,礼貌告诉他“总裁召开重要会议,不能受任何打扰”。绍谦没耐心和她多说,扔下电话驱车冲向胜天大厦,不顾秘书和助理的阻拦,径直闯进会议室,满室的人愕然看向他。
“大哥。”绍谦气喘吁吁,用手背擦一把额头的汗。
绍昀正在召开高层会议,见绍谦这副样子,知道必定有急事,立即起身领他走出会议室,问:“怎么了?”
“小小在康慈中心医院,准备做手术......”
恐慌的感觉轰然辗过胸口,他最惊惧的事终究是免不了,几近绝望,犹不死心,“什么手术?”
绍谦咽一口唾沫,补充说:“人流——”
话没有说完,绍昀已经冲向电梯,绍谦紧追后面,“大哥,让我开车——”以往用于玩乐的飚车特技终于派上正当用场,绍谦开着车,穿梭于城市的滚滚车流中,见缝插针、左右逢源。车子刚到达医院门口,绍昀不等车子停稳就跃了下来,绍谦冲他背影喊:“大哥,三楼手术部。”
小小在专用休息室里等待手术,不知为什么,总觉得寒意侵骨,双手紧抱住肩,斜靠沙发一角,双眼微阖。江雅秋陪坐她身旁,看看她平静到近乎淡漠的神情,欲言又止。
休息室的门被大力推开,耿绍昀出现在门口,凌厉的双眸紧盯着小小,气息急促紊乱。江雅秋顿时如释重负,放轻脚步走出休息室,顺手带上门。
他平缓一下呼吸,慢慢走近她,低低的,哀求般:“可不可以,留下孩子?”
小小似乎反应不过来,茫然看着他,没有说话。
护士从门外探进脑袋,“杜小姐,可以做手术了。”
小小站起身,向对面的手术室走去。
“小小,”耿绍昀仓促拉住她,喘一口气,艰难说:“我知道,这个要求很自私,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只要能留下这个孩子,我求你。等他一出生,我就带走他,永远不会回来打扰你的生活。”
她的手覆上他的手,她的手指冰冷,他的手竟微微发发抖,她用力一点一点把他的手捋下她的手臂:“曾经,我也求过你!”
眼睁睁看她走进对面手术室的门,他怆然喊:“小小!”一滴泪突然就跌落了下来。
她脚步一顿,却没有回头,手术室的门在她身后缓缓合上,隔断了彼此间最后一丝情缘,他与她的世界,从此各在天涯的另一方。
不知道怎样走出医院大门,脉脉斜阳把影子拉成了长长一条,踏过一地枯叶,再回首,但见半生苍凉。耿绍昀仰首,高空中,一架飞机掠过,离得太远,只看见一个微小的影子,从云层间穿行过去。
手术室里白晃晃的刺眼,锃亮金属器械泛出寒芒,她的孩子,与她骨血相融的一部份,将被这些冰冷工具从她身体内生生剥离,小小胸口绞痛,不知道她的孩子会不会痛。
医生见她脸色苍白,安慰说:“放松点,手术很快结束。”
她拒绝用麻醉剂,躺上手术台,侧过头,望见窗外一棵高大的木棉树,温暖阳光下,稀稀疏疏结出几个木棉花苞。在南方,只要木棉花开,就意味这一年的天气从此变得暖和,不会再有寒流侵袭。她莫明奇妙想象起孩子的模样,如果是女孩,可以让她在温暖的玻璃里学钢琴舞蹈;如果是男孩,男孩子比较顽皮,还是让他学足球和篮球。
冰冷的手术钳碰触到下体,小小一个激凌,“不——”霍然坐起,看见医生一脸讶然盯着她,她不由惶恐:“手术,结束了吗?”
医生说:“还没开始呢,杜小姐,你不必太紧张——”
“我不做了,”小小爬下手术台,“我不做了——”逃跑似的冲出手术室,迎面撞到守在外的江雅秋,小小急切拽住她的手腕,“带我走,秋姐,快点带我走。”
江雅秋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看她急切惊恐的样子,匆忙扶她离开医院。车子漫无目的沿城道乱转了好几圈,靠边停下,江雅秋回头对后座上茫然出神的小小说:“小小,不能再这样下去,你需要休息。”
小小回过神,想了想,说:“去新区别墅吧。”
别墅是当时为了她和耿绍昀结婚,父亲特意准备的嫁妆之一。她在这里居住的时间并不长,预定婚期前二十多天才从耿绍昀的公寓里搬过来。傅传玉说结婚前的一段时间,两个人不适宜在一起,否则婚姻会不幸福。他们偏没那顾忌,天天见面,结果真被她给说中了。现在算起来,她那时候应该已经怀有身孕,却懵懂不知,经历了重重打击,孩子仍然在她腹中健康成长,如此强盛的生命力,说明他愿意来到这世间,她怎么能狠心夺走孩子的生命!
两个多月没有来过,别墅保持着原来的样子,居然没有积下灰尘,最难得的是,她养的那盆兰花还活着。手指轻抚绿叶,小小问:“秋姐,是你打理的吗?”
“是总裁,”江雅秋说:“他说你随时有可能回来,请了钟点工每天打理别墅,保持整洁。”
小小惆怅转过头,楼下花园里,青草地正吐着新芽,一片清新的嫩绿。想起沈嘉恒为她安置的新家,担心她不习惯和他家人相处,回国之前先派人购置好单独的宅院;天气刚转暖,特意空运过来的郁金香花苗种满了整个花圃,也许过不了多久,就能看见满院郁金香。他待她极好,她不可能毫无知觉。
“秋姐,”小小伏在窗台上,轻轻说:“我把孩子留下来了。”
江雅秋“嗯”一声,并不意外,她是一个极其聪明的人,察言观色,便能猜到七八分,脸上浮起一丝笑意:“既然决定了,就安心养胎,七个月后,生个胖娃娃。”
小小回过头,乌黑清冽的眼眸直直望入江雅秋眼中:“答应我,不要告诉耿绍昀,永远别让他知道有这个孩子的存在。”
江雅秋愕然:“你想让孩子姓沈?”停顿一下,又说:“只怕沈先生未必愿意。”
小小唇角微抿,显出与杜修宇相似的坚毅:“孩子姓杜,是杜家血脉的延续。”
回到家,天色已经很暗,沈嘉恒在大厅里焦急踱步,看见小小,阴郁的脸色缓和了许多:“怎么现在才回来?下人说你一大早就出去了,打你电话也不接。”
小小说:“对不起!”
他怔一下,仔细看了看她的脸色,伸手向她脸庞抚去:“你不舒服?吃了晚饭吗?”
小小本能的后退一步,“嘉恒,我有事要对你说。”
他的手在半空微微一僵,随即垂落下来,牵住她的手,平静微笑:“你不是一向吃饭比天大吗,有什么事,吃了饭再说。”
她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他不动声色看着她,僵持了一会儿,他终于松开她的手,率先往楼上走。
房间里只开了一盏小小的壁灯,他离她远远的坐下,幽暗光线里,神情模糊不清。
小小说:“我怀孕了,已经三个月。”
他不作声,取出一支烟,连按了好几下打火机,才把烟点上。
“我今天去医院,本来是想把胎儿拿掉,可是进了手术室......”她紧紧捏住沙发的边缘,手心中沁出冷汗,捏得上的绒布又湿又腻,“对不起,嘉恒,我不舍得——”
“这么说,”他平缓的声音里听不出情绪:“你下定决心要生下这个孩子了?”
“对不起!”
“你就这么爱他?即使他背叛你,甚至曾经舍弃你和孩子,你还是放不下他,要为他生下孩子?”
“对不起!”
“你只会说这三个字吗?”他骤然发火,一脚踹倒面前的茶几,烟灰盅落在地毯上,辘辘滚到她脚旁。
她捡起烟灰盅,走到他面前慢慢放下,“孩子姓杜,是我的孩子,和其他人没有任何关系。”低柔声音里带了恳求的意味:“嘉恒,请让这个孩子平安出生。”
“小小,”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柔和:“我们还年轻,你以后想要多少个孩子都可以。”
她缓缓摇头,声音虽轻,但很坚定:“我要这个孩子平安出生!”
“顶着沈太太的名份,生下别人的孩子,你把我当什么?”
“嘉恒,我很抱歉,如果你实在无法容忍孩子的存在——”她从手袋里拿出白天拟定的协议书,递到他手中,“我知道,这样做对你很不公平,总之是我亏欠了你,除了上面的条件,你还有什么要求,都可以提出来,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我一定会做到。”
她递给他的是一份离婚协议书,他的眼眸骤然深沉,死死盯着面前两张薄纸,仿佛要把纸张看穿看透一般,她已经在上面签好字,只需要他一落笔即时生效,房间里沉寂得只能听见他沉重的呼吸声。许久,他冷冷嗤笑:“我真是赚大了,别的男人离婚,要给女方大把赡养费,我离婚,女方反倒要给我优渥补偿。”拿起那两张薄纸扬了扬,“这算是什么,赡养费吗,你是侮辱我,还是侮辱你自己?”他按燃打火机,离婚协议书被跳跃的火焰吞噬,化作灰烬无声飘落,“你想生就生吧,”他站起身,向门外走去:“但是,不要再提离婚这两个字,我们要一起过完一辈子,恩恩爱爱,白头揩老!”走廊上方昏黄的灯光打在他身上,形成朦胧光晕,他背向她,半低着头,仿佛不堪重负,疲惫得抬不起头。
耿绍昀终于走了,一走就是三年。听到这个消息,小小正不慌不忙收拾着衣物,
江雅秋说:“总裁以为你把孩子拿掉了,我送他上飞机时,虽然没有表现出来,可我想他应该是伤透了心。”
小小拿起一件量身定做的时装感叹:“没有适合现在的衣服,明天得去买一些宽松孕服装来穿,宝宝和我都舒服。”
江雅秋又说:“总裁让我转告你,三年之内他会为你守住家产,三年后就要靠你自己了。”
小小合上箱子,“新区别墅那边,你都帮我安排好了吧?嗯,还得帮我请几个有经验的月嫂,听说女人做月子时,需要打理的事情可多了。”
“小小,”江雅秋气恼:“你在逃避什么?”
小小淡笑:“我没有逃避什么,过去的事情已成为定局,与其感叹伤怀,不如想想现实可行的事情,何况以我目前状况,应该时刻保持愉快心情,对不对?”
她说得合情合理,江雅秋叹一口气,从她手中接过箱子,“可以走了吗?”小小点头。
车子沿车道绕过花园,小小从车窗往外看,花圃里不少郁金香含苞待放,也许过两三天,就花开满园了,可惜她看不到那个景致。自从那天她明确表示要生下孩子,沈嘉恒再没有回来过,甚至电话也没有一通。报纸上娱乐新闻时有他的消息,不外乎是沈家大公子金屋藏娇,与杜家大小姐新婚不睦。小小并不怎么在意,倒是江雅秋颇有微词,“在拉斯维加斯看他对你体贴入微,赵叔和我还以为他对你多少有几分真情,没想一回来,原形毕露。”
小小不以为然的笑:“我当初嫁给他又是为什么?连我都不明白,怎么稀里糊涂就把自己给嫁了,但可以肯定不是因为爱。”车子行驶出宅院,她回头一顾,大门缓缓闭合,他不回来,大概是不愿意看见她。她没理由住着他的房子,生下别人的孩子。抬手支住额头,她闭上眼喃喃低语:“自己的心态先不正确,有什么资格去苛求别人?”
江雅秋觉得难过,“小小,你难道这样过一辈子吗?”
“当然不是,”小小冲她夹了夹眼,有了几分往日的顽皮劲,“你刚才不是说了吗,三年后得靠我自己掌管杜氏集团,到时候,我要做一个有深度有强度的CEO,聘请你做首席秘书,我们两个美貌与智慧并存的女强人双剑合璧,天下无敌!实在敌不过别人,用美人计也行。”
江雅秋失声笑:“亏你想得出来。”
小小也笑,笑了一阵,她慢慢敛去笑容,诚恳说:“秋姐,你是一个人才,让你像保姆一样留在这里照顾我,浪费了你的才华,我已经发函总部,向董会事推荐你主管亚洲市场,去做你喜欢做的事业吧!”
江雅秋沉默一下,说:“我不放心你和宝宝。”
小小轻松笑:“有什么不放心的,你不都替我打点好了吗,入有佣人出有司机,还有爸爸的一群老友,一个电话,他们随时能照应到。”
“可是,你在这里没有朋友。”江雅秋伸手覆在她手背上,“我会去工作,耿先生前往纽约担任杜氏执行总裁,胜天集团由原先的朱副总裁接任总裁职位,他问过我是否有意向回胜天继续担任总裁首席秘书。小小,让我留在这个城市工作,常常可以看见你和宝宝。”
小小拍拍她的手背,“秋姐,爸爸当年遇上你,真是我的幸运。”
“当年能遇上杜先生,何尝不是我的幸运!”
沈嘉恒醒来时,天色刚蒙蒙发亮,下了床,他开始穿衣服。顾湘湘翻一个身,睡眼惺松,问:“今天是周未,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半个月没回家,我该回去看看了。”
她顿时睡意全无,从床上坐起,呆呆看他,几乎忘记,他结婚了,而她不过是他的情妇,见不得光的地下夫人。
他看她一眼,温和说:“你继续睡,不用送我。”
眼看着他就要走出卧室,顾湘湘焦急喊:“嘉恒——”
他回头,“什么事?”
“我——”她匆忙下床,“吃了早餐再走吧,我马上让人去准备”
她企盼看他,有一种楚楚可怜的神情,他心一软,点了点头。
早餐是西式的,顾湘湘陪坐旁边,捧一杯牛奶慢慢啜饮。
“湘湘。”沈嘉恒放下刀叉,拿餐巾随意拭一下唇角,“今天天气不错,不要总窝在家里,出去逛一逛,看看有什么喜欢的衣服和首饰。”
她低垂着头,一言不发。
察觉她异常沉默,他抬起她的下颌,疑惑问:“怎么了?”
眼泪就要掉下来,她急忙扭头,“没、没什么。”
他皱眉:“你不想让我回去?”
“我哪有这个资格,她才是名正言顺的沈夫人。”她有些悲凉的笑:“而且,听说已经怀有身孕。”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霍然起身向外走。
“嘉恒,”顾湘湘追上去,从后面抱住他的腰,“我只是害怕,怕你再也不会回来了。”脸贴着他的背,汲取他的体温与气息,眼泪止不住落下,“我什么也没有了,只剩下你。”
“傻瓜,”他回转身拥住她,“你为我吃了不少苦,我永远不会抛弃你,可是,湘湘,你要记住,我可以宠你、痛惜你,可以满足你的一切要求,唯独不可以让你干涉我的事,包括我的工作和生活!”
“满足我的一切要求?”她眉间浮起凄楚之色:“你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
他神情微冷:“除了名份,我还有什么没给你?”
她恍惚笑,他给她的的确够多,住豪宅开名车刷金卡,出有司机入有佣人,与以往的困穷相比,简直算得上是天堂了。即使他已经结婚,和她在一起的时间,远比和新婚妻子在一起的时间多得多,她失却的不过是一个名份,该知足了!
沈恒嘉轻吁一口气,捧起她的脸,“乖乖的,别胡思乱想了,我明天来看你。”
回到家里,隐隐觉得不对,环顾四周,似乎少了什么,沈嘉恒问:“大少奶奶呢?”
管家回答:“大少爷,少奶奶让我转告您,她回新区别墅养胎,留了两份重要文件放在您书桌上。”
走进书房,桌面上摆着两份她签好字、盖上私人印章的有效文件,一份以杜惜若个人名下产业担保,让华尔街的杜氏银行提供低息贷款,为华丰集团扩资;另一份是杜惜若发给欧洲市场各相关事业部的函文,要求协助华丰集团开拓欧洲市场。把两份文件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沈嘉恒冷冷笑,他一直想开拓欧洲市场,却苦于资金线不够长以及缺乏关系网,久久不能实现,现在终于拥有机会,而且低风险低成本。他却高兴不起来,她到底是防着他,怕他伤害她腹中的的孩子,以此为条件,换取孩子的平安出生。
桌面上的呼叫器响起来,沈嘉恒按下摇控器,墙面屏幕上出现傅传玉的头像,一脸满意笑容:“嘉恒,我今早收到杜惜若的函文,让我协助你开拓欧洲,你用了什么方法,使得她不惜惹恼耿绍昀也要帮助你?”
沈嘉恒举起手中的文件:“她告诉我,要腹中那个孩子平安出生,然后给了我这个。”
“哦——”傅传玉若有所思:“这么说,不管你同不同意,她一定要生下肚里的孩子,如果平安出生,你能得到不少好处,如果不能平安出生,是不是你们只能一拍两散?”
“差不多!”
“这不是坏事,”傅传玉说:“你可以趁机好好表现,博取她的信任和支持。”
“我知道,”沈恒嘉沉下脸,“但我做不到,太辛苦了!”
傅传玉意外:“嘉恒?”
他沉默,胸口郁结,隐隐作疼。
“好吧,嘉恒,”傅传玉笑,“我先帮你分析一下情况,你认为你现在能够完全控制得了她吗?”
沈嘉恒断然说:“不能!”
“那就是了,且不说虎视眈眈的耿绍昭,首先,死心塌地为杜家卖命的赵晓峰和赵延两个人就很不好惹;其次,杜修宇生前施恩过的那些大人物,又有哪一个是简单的?单打独斗或许你还机会博一博,一旦他们联合起来呢?你可能连渣都不剩,而能让他们联手的人,只有杜修宇的女儿。现在一拍两散,除了前功尽弃,你还能得到什么?”
傅传玉剖析现实,一句比一句犀利,让他无力反驳,“你不会以为杜修宇不在了,杜家所有势力都随之消失了吧?杜修宇三个字就是金字招牌,即使你从杜惜若那里什么好处也得不到,冲着你是杜修宇的女婿这个身份,就有很多人会买这个面子,给你的事业让道,甚至帮你清除障碍。嘉恒,你是一个聪明人,应该知道怎么做才是最有利的选择!”
沈嘉恒静默,往昔一幕幕仿佛一条倒流的河,无声从眼前流淌过去,大排挡前,她回眸一笑;离园里,她每月一次,放在他母亲陵墓前的鲜花;画舫里,她明亮如天上星星的美眸.....如果没有感情,他何必在乎多做一场戏,反正他最擅长的就是真真假假中扮演各种角色。然而,她于他,早已不再是游戏中的一枚棋子,“阿姨,我想问一句,为什么,对于你用一生去爱的人,你可以下得了狠手,甚至他死后,还不放过他的女儿?”
傅传玉眼中显出凌厉凄切的狠绝,咬牙冷笑:“我是爱他,可我更恨他,他宁可死,也不肯给我一个最后与他相伴的机会,既然如此,我就要让他死都不安心。嘉恒,当付出的情得不到回报时,不如抓住点实质的东西,你不是最善于忍耐的吗?”
“我明白了!”他关上通讯器。站在窗前,楼下花圃里,郁金香开得正盛,风吹过,如海浪般起起伏伏,那是他对她的一片心意。他闭上眼,紧捏住拳头,清晨的凉风徐徐拂过脸庞,吹散了满怀烦躁,许久,他再睁开眼,缓缓松开手掌,掌心几乎被掐出血,痛过之后,只余一片冰冷:“我的心,你不要就算了!”
小小倚坐秋千上轻轻晃动,早春的阳光洒落她身上,温暖详和,大丛桃花盛开在身后,花雨漫天飞舞,她轻抚腹部温婉一笑,“宝宝,妈妈唱歌给你听。”
陪护人员提醒她:“杜小姐,沈先生来了。”
不远处,沈嘉恒迎着她的目光,温柔微笑:“小小,我来接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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