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余辉映照出一室昏黄的光阴,笑笑坐在地上摆弄他那一大堆玩具,偶而抬头冲守护身旁的母亲笑一下,笑容灿烂如盛开的向日葵,纯净无暇。她席地而坐,双手抱膝,下颌抵在膝盖上,眼前的小人儿一颦一笑,百看不厌,他是她暗无天日生活中唯一的一缕阳光。沈嘉恒又一连数日没有归家,她享受这难得的安宁生活。
房间的门被轰然推开,沈嘉恒倚靠门框,醉态熏然,“原来在这里,我还以为你跟人私奔了呢。”
她警惕的把笑笑护在身后。
他脚步虚浮,摇摇晃晃走到她面前,俯身困惑看他们母子,浓浓的酒气扑面而来,“小小,这个小孩子是谁。”
笑笑扑闪着乌溜溜的眼睛,乖巧的喊:“爸爸。”
“嗯,”沈嘉恒茫然点头,“是我儿子?”他伸手想去拉孩子。
她急切挡住他的手,“你喝醉了,我扶你回房休息。”
他顺手拉住她,手指紧紧扣住她的手臂,握得她手臂生疼,“小小,”他低沉的声音仿佛在呢喃,另一只手抚摸她的脸庞,拇指来回摩挲她的唇,“你是爱我的,对不对?”
她紧抿着唇不说话。
他的手下滑至她的颈项,猛然收紧,厉声说:“说话!”
“妈妈,”大概是母子天性,笑笑不谙世事,却懂得回护母亲,扑上前一口咬住沈嘉恒的手,拚命想把母亲从他手中释放出来。
他手一甩,笑笑被扔了出去,地上铺有厚实的地毯,虽不至于摔伤,但毕竟是幼弱的孩子,痛得哇哇大哭。
“笑笑,”她惊唤一声,向孩子冲过去,他紧拽住她的手臂,一个趔趄,两人一起摔倒,他压在她的身上。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话。”他固执的抱紧她,紧密得没有一点间隙,让她几乎喘不过气。
“是,”她望着哭泣的笑笑,面无表情他,机械的说:“我爱你,我爱你,行了吗!”
“我就知道你是爱我的。”他炽热的唇从她脸颊沿颈项一路滑落,温柔留连锁骨间,衣扣被慢慢解开。
她惊慌的揪紧衣领,“别,别在孩子面前......”
“孩子?”他蛮横拉开她的手,迷乱的眼中渐渐有了暴戾之色,“对,我想起来了,你欠我一个孩子的生命,你得还我一个孩子。”他毫无理智撕扯她的衣裳,笑笑的哭声不断传来,耳畔是他如同野兽般的喘息,她绝望作无用的挣扎:“放开我——”
“惜若,惜若——”她从梦魇中惊醒,耿绍昀熟悉的脸庞近在咫尺,她恍恍惚惚看着他,半天不能反映过来。
“你在梦里哭,不停的喊......”
她茫然张望四周,哦,这不是以前的沈府,她现在自由了,置身于杜家纽约的别墅中。夜已经很深,壁灯散发出幽幽冷芒,冷月的清辉透过窗外枝叶茂密的木棉树,斑驳落在地面上。曾经无数次从噩梦中惊醒,一如眼前的情形,漆黑如墨令人窒息的寒夜,漫无边际让人绝望的孤寂。白天里,她用铜墙铁壁把自己武装起来,每每在这死一般沉寂的深夜里惊醒,所有无助与脆弱就会不受控制的倾泄。
耿绍昀轻柔擦拭她脸庞上的泪水,温暖的手指不经意碰到她冰凉的肌肤,“小小——”他低低叹息。
冷冷的夜,冷冷的月光,他看她的眼神似乎是痛惜,她贪恋这唯一的温暖,无暇顾及眼前的人是谁,本能向着温暖的来源依靠过去,天知道她多想要一份坚实的依靠。
他搂住她,轻抚她微微耸动的肩,她的脸埋入他的胸膛,温热的泪水一点一点洇湿他的胸口。一切仿佛又回到了许多年前,他对她情愫初萌的那一夜,她还是那个伏在他胸前痛快哭泣的小小,两个相依入眠,仅仅是睡觉。她睡得极不安稳,常常在梦中惊悸,他拥着她,像哄一个小孩子般,温柔抚慰,让她一次又一次安然入睡。
杜惜若一觉醒来,看见温暖的金光散落满室,长久以来,能安安稳稳的睡一觉,于她而言已是一种难求的奢望。她惬意的伸了个懒腰,某种迹象从脑海中闪过,随即略有自嘲的笑着摇了摇头,不过是一场梦罢了。
“笑什么?”耿绍昀颀长的身影突然挡住了她面前的阳光,伸手拂开她额前一缕碎发,“梳洗一下,到楼下吃早餐吧,笑笑一直嚷嚷着找妈妈。”
她抬头,呆怔看着耿绍昀,他刚从浴室出来,乌黑的发间还缀有水珠,在晨光里泛出晶莹的光泽。一身简洁的休闲衣装,随意洒脱,比清晨的阳光更加夺目。“你怎么会在这里?”她不解的问。
“昨天晚上我送笑笑回来,你在客厅里睡着了,看来这段时间你被繁重的工作给累坏了。” 他唇边含着温和的笑意:“所以没有叫醒你,直接把你送回了卧室。”
“哦,是这样。”原来昨夜的一切不是一场梦,她有些不悦,不明白别墅的管事怎么会任由别人出入她的卧室。
察觉到她的不悦,他解释:“过去的三年,我经常住在这幢别墅里,而且,他们知道我是笑笑的父亲。”
她用平淡的语气提醒:“但我们并不是夫妻。”
他默然注视她,她依然是坚冰之下不可接近的杜惜若 ,昨夜的温情在她冰封的淡漠中,荡然无存,仿佛那只是他的一场绮梦。长久的缄默后,他转开脸,平静的说:“对不起,我很抱歉,以后,我会注意。”他离开了她的卧室。
她觉得烦躁,取出一支香烟点燃,烟草的气熄让心绪渐渐平复。她没有烟瘾,在那段被软禁的日子里,心里隐藏着仇恨,却又要小心翼翼的不能显露出来,便学会了籍由烟草的麻醉作用放松情绪。
最初分离的一段时间,她每一次想起他,心就不受控制的抽痛,那种刻骨铭心的痛楚与绝望,很让人难受;于是,她努力的克制自己不去想他,渐渐地,真得很少想起他;再到后来,就算偶尔想他,除了一片麻木的冰凉,别无感觉。心如死灰,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女人,没有男人爱她不要紧,但一定要懂得自己多爱自己一点。她向来所信奉的恪言,经历了这么多事,才真正懂得该怎么做。
杜惜若走下楼的时候,耿绍昀还在,淡然瞟了她一眼,低头继续喂笑笑吃早餐。看见母亲,笑笑兴奋挥舞小勺子:“妈妈,妈妈——”沾在勺子上的牛奶四溅,其中一滴溅在了他自己脸上。
杜惜若大笑张开双臂:“笑笑,过来让妈妈抱一抱。”
笑笑扑入母亲怀中,她狠狠亲一下孩子粉嫩的脸蛋,好几天没见到孩子,她贪恋的汲取孩子身上带着奶味的馨香,“笑笑,想不想妈妈?”
笑笑搂住她的脖,柔软的唇在她脸上蹭了蹭:“笑笑想妈妈。”
她的心变得跟晴空里的云朵一般,又轻又柔,飘飘然。一生中做得最正确的一件事,就是当年留下了这个孩子,她生命中仅余的一缕阳光。
耿绍昀看着他们母子,微微出神。杜惜若眼眸一转,落在了他身上,“你是不是有什么事要告诉我?”
耿绍昀笑一下:“你的心思越来越缜密了,确实,我昨晚来本是想告诉你,赵叔已乘昨天下午的班机离开纽约。几年前他一时兴起,在得克萨斯州置下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农场,现在竟成为安享晚年的最佳选择场所。他让我转告你,那里地域开阔,气候宜人,而且与世无争,累了的时候,随时欢迎你去他的农场稍作歇息。”
“哦,”她眸中闪过一抹温暖的色泽,“小彤呢,也去农场了吗?”
“不,她去罗马了,说是去寻找艺术的真谛,也许过不了多久,我们就会见到一位名叫赵彤的大艺术家。”
“为什么不留下她?”
他端起红茶喝一口,淡淡说:“你明白的。”
杜惜若拿餐巾替笑笑擦了擦嘴角,笑眯眯说:“宝贝,吃饱了吗?”
“饱了。”笑笑从母亲怀中窜下来,“我想出去玩。”
“去吧,去吧,消化一下,长得快。”她轻轻拍了拍笑笑的小脸,吩咐保姆带他去花园。
餐厅里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她正色看他,“耿绍昀,”三个字唤出口,她松了一口气,重逢以来,她几乎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他,喊“耿先生”似乎有点别扭的刻意,喊“绍昀”,以他们现在的情形,又有点生硬。就这样,一直不尴不尬的含糊着。
他静静看她,等着她说话。
“我们之间不可能了,不要再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你是笑笑的生父,我不希望有朝一日,我们彼此怨恨。”
他神色平静,不冷不热说:“难道,你现在就对我毫无怨恨了吗?”
她张了张口,却无话可反驳,突然觉得疲惫,抬手按在太阳穴上,言不由衷:“或许,我们可以做朋友——”
“我不是绍谦,不会和女人成为铁哥们,”他说:“我和女人的关系可以是亲人、情人、拍档、陌生人......唯独不是朋友。”
“那么你和小彤算是什么关系?”
他神情自若,“我可不可以荣幸的把你这句话理解为吃醋?”
杜惜若眨了眨眼,断然否决:“不可能。”
他反倒笑了起来:“我做我想做的事情,接不接受是你的事。”他放下茶杯,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草地里打滚的笑笑,“其实,你对我不是没有怨恨,只不过,我于你还有用处,对不对?你说得对,我毕竟是笑笑的生父,想让我做什么,交待一声就行,不需要拐弯抹角,玩弄心计。”
“好,”她爽快答应。
“傅传玉那件事——”
她含讽笑:“你是不是也想发挥一下你的正义感,谴责我的心狠手辣?”
“不,”耿绍昀摇头:“如果我是你,我会当作众多元老的面当场处决她,你刚上位,那些叔伯前辈未必全都服你,需要立威;处决后,再让人好好安置她的后事,所谓恩威并施。而不是应承放她一条生路,再逼她走投无路,这样容易让别人病诟你没有信义。”
“让她死得太痛快,岂不是便宜了她?”
“结果都一样,不是吗,何必在乎过程。”
“我和你不同,”杜惜若冷笑:“你只在乎结果,我却过程和结果全部在乎,任何人欠我们父女的,在我没有连本带利讨还之前,想死都不行。至于那些叔伯前辈,只要不碍事,面子上我会给予充分的尊重,如果一定要成为我的绊脚石,我只好一脚踢开。”
“你确定每一次都能顺利踢开绊脚石,而不伤到自己的脚?”
“不是还有你吗,”她狡黠一笑:“难道你会袖手旁观?”
“是,我不会。”他笑着说,眉宇却不由自主微微蹙起,深邃的眼眸中隐隐有一丝惆怅,他和她之间,只这样了吗?
纽约总部的事务暂告一个段落,杜惜若把笑笑托付给耿绍昀,随即回国。蔡文涛来接班机,一见面就没好气:“我说,你一个女人逞什么强,好好在家照顾孩子,有空做做美容、逛逛街。冲锋打拚从来是男人的事,有绍昀那样的男人为你撑住天,你怎么就不懂得充分依靠,安心享受生活呢?”
杜惜若把行李扔给他,不屑的“嗤”一声,“男人要是靠得住,猪都会飞上树了。”
“这叫什么话?”蔡文涛认命的替她拿着行李,一边向停车场走去,一边说:“好男人有的是,因为一次无心的过错,就把别人全盘否决,未免有失公平。做人有时候不能太过于固执,你还年轻,难不成准备孤伶伶过一辈,到了晚年连个说话的伴都没有。”
杜惜若瞪他一眼:“天下男人除了耿绍昀都死光了?”
“经历了太阳的光芒,你还看上萤火虫吗?”说着话,已经走了车旁,蔡文涛颇有风度的先为她拉开车门。
杜惜若不以为然的撇一下唇角:“什么太阳的光芒,顶多是一根小蜡烛。”转身上车,“砰”一下拉上车门。
蔡文涛啼笑皆非,转到另一侧拉开驾驶的门,上车启动,“我是站在铁哥们的立场给你一点善意的忠告,要换作别的女人,我甩都懒得甩她。”
杜惜若想起耿绍昀的话,不由笑:“有人对我说,他和女人什么关系都有可能,唯独不可能成为铁哥们。”
“男的?”
“嗯。”
“这个当然,如果不是欠了你太多钱,我也不可能和你做铁哥们,我们的铁哥们关系是建立在金钱的基础之上。”
杜惜若转头看他:“什么意思?”
“你知道真正的铁哥们是什么样子的?有难同当,有福同享,有酒同喝,有床同睡。男人和女人做铁哥们,要么是男人身体欠安,要么是女人没有一点女人的味道。否则,嘿嘿——”他单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对着杜惜若比划了一个“S”型的曲线,“面对着这样一个形状的铁哥们,朝夕相处,不到床上去培养感情,还真对不起——”
看他一脸不怀好意的笑,杜惜若暴打他一拳,“混球,”
蔡文涛敛起了笑容,一本正经说:“惜若,我和绍昀从中学时代开始相识,一起打球,一起泡妞,一起出国求学,十几年的老朋友,他的性情,我算是比较了解。他很受女人欢迎不假,但自从和你在一起,确实是对你一心一意;你不让他碰别的女人,他答应了你,就肯定会做到。既使被我们这一帮狐朋狗友强拉出去鬼混,他也不肯逢场作戏,当时我们都笑他是二十四孝未婚夫。几年前,你在结婚的前一天不知所踪,他托我帮忙打听你们父女的消息,要知道,他这个人向来沉稳冷静,天塌下来,照样能不动声色,那次,我是第一次看见他惶恐不知所措的样子。”他暗暗瞄杜惜若一眼,见她神色淡淡,不置可否,继续说:“远的不说,就说上一次笑笑住院的半个多月,他处处顺着你,竭尽所能照顾你母子,老实说吧,当时局面一片混乱,我本根派不出什么多余的人手,在医院保护你们母子的人,全部是他一手按排,怕你不肯接受,还要顶着我的名号;你却对他冷冷淡淡,爱理不理;他那样的人,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天之骄子、世人景仰,如果不是十分喜欢,以他的骄傲,怎么可能会一直留在那里看你的脸色,忍声吞气。”
杜惜若剜他一眼,“什么叫忍声吞气,我有这么恶吗?别忘了,笑笑是他亲生儿子,他留在医院,是为了照顾儿子。”
蔡文涛笑:“你还真不了解男人,当年顾湘湘也声称怀上了绍昀的孩子,你看他在乎过吗?首先在乎孩子的母亲,才有可能在乎孩子。想嫁他的女人多得是,有了女人,还怕没有孩子?或许,你又会认为他对你不同于其他的女人,是因为你的钱。你们杜家固然财大势大,但他们耿家毕竟豪门世家,这一辈子难道会缺钱,用得着低声下气讨好你吗?再说了,如果真的是冲着钱去接近你,在为你掌管杜氏企业的这三年,以他的能力,别说一个杜氏企业,就是十个杜氏企业也足够被淘空了,何必巴巴的守上三年,兢兢业业发展你们杜家的事业,然后,连带你父亲作为报酬送给他的股份一并双手奉上到你的面前,却还不能博得你一笑。人一辈子难得遇到一个全心全意待你的人,绍昀虽然犯了一个大错,但是如果你肯给他一个弥补的机会,他一定会加倍珍惜你,下半辈子肯定被你吃得死死,你说东,他不敢往西,你说站,他不敢坐,哈哈......”想象意气风发、潇洒从容的老朋友从此低眉顺目做贤夫良父的样子,他止不住畅快大笑,人生实在太美好,遥想当年,吃喝玩乐加泡妞,耿绍昀处处把他比下去,现在终于有机会出一口气,他更加卖力促成破镜重圆,煽情的说:“惜若,必要的时候,要懂得向生活妥协,给绍昀一个弥补的机会,等于给你自己一个幸福的机会,给笑笑一个完整的家,只要你幸福,我这一辈子就别无所求了。”
杜惜若掏了掏耳朵,凉凉说:“说完了没有,说完了就专心开车,我还没活够,不想英年早逝。”
“你这个女人——”蔡文涛气结,说了大半天,他自己都觉得被感动了,她居然没有半点反映,“要换作我是绍昀,一个女人而已,不领我的情,我立马转身离开,天涯何处无芳草。”
“这么洒脱?”杜惜若斜睨他,似笑非笑:“真想得开,为什么要跟楚杰抢女人?”
蔡文涛一脚踩下刹车,眼神猝然变冷:“我没有跟楚杰抢女人。”
杜惜若沉默看着他,目光冷静锐利,显然洞悉一切。他渐渐气馁,仿佛严霜后的枯叶,焉了下去,半晌,他闷闷说:“我先认识舒娅,当时逃难,不能带着她,没想到等我回来,她和楚杰......”
杜惜若叹一口气,“我想,你应该很清楚,没有楚杰相助,既使有我的支持,你也未必能有今天;而那个女孩,在你危难时收留你,为你跑腿送信,是你的救命恩人;如果她喜欢你,我无话可说,可是,现在的情况是她和楚杰两情相悦,你何苦横插一脚,惹得大家都不开心?”
蔡文涛苦笑:“道理大家都知道,做起来却很难,总之,你可以放心,我不会和楚杰为敌,让你难做”他重新启车子,“你要去哪里?回西郊别墅,还是公司?”
“先去离园吧,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去拜祭舅舅了。”
到达离园时,天空飘起了细雨,杜惜若让蔡文涛在车里等她,独自一人进了离园。苏步昌的墓前放着一束百合,花枝略有枯萎,但没有残败,大概放置了数日时间。她转眸向旁边看去,毗邻的王雪蓉陵墓前是一束乃馨,再过去是一座新起的陵墓,墓前也放着一束百合花。
杜惜若拿起舅舅墓前的百合花走了过去,站在新墓前,认真审视碑上所刻的字——“王雪莲之墓”,她冷冷的笑:“傅传玉,都说人死万事休,你害死我父亲,却还要让他死都不得安宁;你们欠我们父女的债还没有还清,别以为你一死,就一了百了,我要让你同样死也不能瞑目。”她甩手,把花束狠狠砸在傅传玉墓碑上,“你不是最重视亲情血脉吗?你们王家的血脉永远不要妄想延续下去。”
转过身,她看见淡薄烟雨中沈嘉恒挺拔的身影,他没有打伞,雨丝飘落在他乌黑的头发上,凝成点点细小的水珠。
她傲倨的微扬起下颌,一双深幽的大眼睛毫不掩饰深切的恨,冰冷逼视着他。沈嘉恒只是微微一笑,仿佛面对一个任性的孩子,一种无可奈何的纵容。
他抬步踏上墓阶,从杜惜若身前越过,把手中的花束依次放在母亲和傅传玉的墓前,手中还剩下一束百合,看一眼被杜惜若砸在傅传玉墓碑上的花束,他自嘲一笑,最终把剩下的花束放在了傅传玉墓前,“我阿姨是怎么死的?”
她看着他微笑,有一种残忍的快意,“我父亲怎么去世的,她就怎么死的,只不过死得更没有尊严罢了,你不用急,这一天很快会轮到你头上。”
雨丝沾染在她浓密欣长的睫毛上,渐渐汇聚成很大一滴水珠,随着睫毛轻轻翕动滴落下来,如同晶莹的泪滴。他有短暂的恍惚,记得孩子从她身体里剥离的那一刻,她呜咽着痛哭出声,不知道是缘于身体的痛楚,抑或是别的原因。她滚烫的泪水曾经熨热他的掌心,当时他只觉深切的恨意和无望的痛楚。
他不自觉抬起手,想为她拂开粘住颊畔的一缕湿发。她骇然后退一步,眼中流露出浓郁的厌恶。疲惫的感觉再次如浪潮般席卷全身,他缓缓收回手,“你不用害怕,我不会你怎么样。”顿一下,又轻笑一声:“现在只有你我两个人,如果我真想怎么样,你害怕也没有用。”
她轻蔑的说:“不是怕,是恶心,一想到被你碰触,我就觉得恶心。”
“好,”沈嘉恒点头,“够绝情,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百日夫妻情似海深,何况,我们现还是合法夫妻。”
“夫妻?”她冷笑:“未婚夫随时有可能弃我而去;丈夫随时有可能变成别人的丈夫;父亲永远是父亲,不离不弃;别的先不说,就凭你和傅传玉合谋害死我父亲,要是我还能若无其事的和你做夫妻,情深意切的和你谈夫妻之情,那我能算得上是人吗?”
他垂下眼眸,若有所思,雨越下越大,隔着雨帘,彼此的眉目逐渐变得模糊。她转身准备离去,他突然问:“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在秋姐发生车祸那天,我就猜到了。”
他有些意外,随即失声笑:“不愧是杜修宇的女儿,我以为我的耐力够好了,没想到你更能忍耐。”近二年的时间,她该是恨透了他,却能不动声色的一味示弱,装作一无所知,不露丝毫破绽。
“的确,忍耐得很辛苦,多少个夜晚,我听见你在我身旁呼吸的声音,恨不得立刻掐断你的气息。”她握紧手,指甲掐住手心,“可是,我不得不忍耐,笑笑需要我照顾,父亲的仇等着我去报,我必须先让自己活下去。”
曾经的小小,是那样的爱憎分明,从来掩藏不住任何情绪,而她,早就不再是原来那个明媚纯净如阳春的苏小小。
“所以,你说,你死都不会爱我,宁可死也不会要我?”
“爱?”她唇边漾起一丝笑意,仿佛是悲凉,“我很幸庆,虽然曾经一度心动于你的假象,但从来没有爱过你。你和耿绍昀是我最好的老师,从你们开始,我才真正走出父亲为我构筑的水晶城,才明白人世间本该是怎么一回事。只是,付出的代价太大了。”
他静默望她,曾经心动,果然曾经心动,倘若老天或者说是杜修宇,当年肯多给他一个机会,人生或许完全不一样。他突然上前两步,用力拥抱她一下,她猝不及防,正想使劲推开他,听见他低沉的声音传入耳中:“小小,人生如果可以重来一次,我一定不会让自己再走错,可惜,人生不可能重来,从今以后,我会牢牢记住,你是杜惜若,不再是我曾经所深深爱恋着的小小。”他松开手,转身大步离去。
走下十来个阶梯,迎面撞见快速奔跑上来的蔡文涛。看见沈嘉恒,他急促止步,森冷的目光紧盯住他,手伸向别在腰际的手枪。沈嘉恒半侧过身,望了身后的高阶一眼。蔡文涛顺着他的视线,看见立在高处娇小的人影,青黑的天空下,狂风扯起大片的雨幕,仿佛天地间只余她一人茕茕孑立。
蔡文涛莫明觉得心酸,几步冲到她身边,关切喊:“惜若?”
杜惜若对他温和一笑,摆了摆手:“我没事。”转眸远眺,沈嘉恒的身影消失在离园大门口。
车子开得极快,一路漫无目的向前疾驰,停下来时,才发觉竟回到了当初特意为她安置的宅院。沈嘉恒遥控打开大门,车子徐徐驶入庭院。自从她和笑笑被蔡文涛接走,这幢房子就一直被空置着。几个月没人打理,庭院里花枝凋零,杂草丛生,一派荒凉的景象,唯有花圃里生命力极强的仙人掌长成了半人多高,阴森森的尖刺交错。
沈嘉恒下车,慢慢踱入屋内,孤独的脚步声在空旷大厅里回荡。他突然有一种想哭的冲动,曾经以为会拥有一个属于他自己的家,终究是与幸福失之交臂,在阴暗里成长的生物,果然不配拥有阳光。
他走上二楼,推开主卧室隔壁的婴儿房,“哗”一声拉开低垂的窗帘,雨天微弱的光芒映照出婴儿室温馨的浅蓝色墙壁,壁上画满各种可爱的卡通图。做梦都要一个与她共有的孩子,得知她怀孕时,他亲手布置了这间婴儿房,满怀希望等待着小生命的降临。甚至妄想着,从此花好月圆,幸福美满。世间的确有报应,只是报应落在了那个无辜的小生命身上,失去孩子的一刹那,他只觉得万念俱灰,曾最为在意的身家利益、权势富贵也变得微不足道了。
沈嘉恒在婴儿床边的摇摇椅坐下,微闭着眼轻轻摇晃,依稀间,仿佛看见小小站在门边的阴暗处,她从医院回来没几天,他恳求她:“小小,我真的爱你,就算我有千万不是,你已经报复了我,一切都过去了,你试着学会爱我,好吗,我们好好的在一起生活,我把一切还给你。”
她冷漠的扬起脸,一字一句说:“我死都不会爱你,宁可死也不会要你。”
沈嘉恒猝然睁开眼,怆惶四顾,空空的房间里,只有自己的影子相伴。他大力站起身,摇摇椅剧烈晃动。他快速冲下楼,启动车子驰向绝色酒吧。
酒吧领班看见他,满脸笑容的迎上前:“沈先生,好久没来了,您一个人吗?”
沈嘉恒说:“给我开一个单间。”
“需要找人陪您吗?”
“不要。”
他一下子点了好几种酒,自斟自饮。他一向自律,从不纵情声色,所有不良嗜只是点到即止。现在却很想肆意放纵一天,明天的事情明天说。墙上的液晶大屏幕里放着缠绵绯恻的情歌,他以前并不喜欢这种无病呻吟软绵绵的调调,此刻倒也觉得无所谓了。一瓶接一瓶喝下去,眼前的物体都在晃动,他知道自己喝多了,但不想停下。身体软绵绵滑下沙发,他躺倒地上,无力站起来。包厢的门被推开,有人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轻盈的脚步踩上厚实的地毯,没有一丝声音,慢慢走到他身旁,屈身抱住他,温柔的喊:“嘉恒,嘉恒——”
反手搂住这具温暖柔软的身体,醉意沉重,他低低的呢喃:“小小,痛——”
几滴温热的水滴落在了他的脸上。
宿醉醒后,头痛欲裂,沈嘉恒手支住额头,茫然打量周身的环境,一间狭小的卧房,墙壁及门的色泽比较陈旧,房间收拾得很整洁。卧室的门轻轻打开,他看见一张熟悉的脸庞,讶然说:“是你?”
顾湘湘放下手中的牛奶杯,艰涩一笑:“很失望?”
沈嘉恒翻身下床,捡起散乱扔到床边地上的衣服穿戴整齐,拿出钱包,把里面的现金全部取出来放在床头,“昨夜辛苦你了。”
她目不转睛看着他的一举一动,然后无力靠着门慢慢滑落地上,低下头,抱紧双膝。他的脚从她眼底下越过,向外走去,“不必付钱的,”她说:“你昨天喝醉了,什么都没做。”
他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能给你的,我都给了,选择怎么样生活,是你自己的事,跟我没关系。如果你认为作贱自已,能让我心怀愧疚,那就大错特错了。”
提出分手的时候,他把圣苑山庄的豪宅留给她,并留下大笔存款,足以让她安稳过完这一生。作为曾经的金主,他足够大方,任谁都会认为她应该懂得进退。只是,心底那一股寒意时时冻得心髓发痛,她战栗着把自己抱得更紧,如同初生的婴儿一般蜷缩成一团,“我只想问你一句,你到底有没有真心爱过我?”
他低低笑了一声:“你看我这样的人,会有真心吗?”
“果然,”顾湘湘苦涩喃喃:“我早该想到,如果真心爱过,哪怕只有一点点,你也不可能主动要求我爬上其他男人的床。”眼泪成串的坠落,她酸楚的说:“我却真心的爱着你,从你帮我解围的那一刻起,我再也没办法回头;味着良心所做的一切,小部份是为了替我母亲报仇,更多的是因为你,为了让你达成心愿,让你开心,我的世界,你就是全部。”
他终于回头,仿佛有点感动, 走近几步,双手扶起她,“湘湘,把圣苑山庄的那幢房子买掉,带上我给你的钱,离开这个城市吧。趁着年轻,找一个真心对你好的男人,或许,你还有幸福的机会。为我付出一生,不值得的,我的心早就没有了,你叫我到哪里去找一颗真心给你?”
“但你却爱她,在你最痛的时候,你喊着的是,小小。”
他的目光陡然变得阴冷,收回扶住她的手,“这不关你的事。”
“嘉恒,”她急切抓住他的衣袖,仿佛溺水的人抓住一根救稻草,“嘉恒,你的孩子不是我害死的。”
“我知道,是她籍由你的手,杀死了自己的孩子。”他把衣袖从她手中用力拽出来:“可是,湘湘,我没办法面对你,只要一看见你,我就会想起你的手上沾有我孩子的血。是我背弃了当初对你的承诺,你恨我吧。”他无所谓的笑笑:“反正,恨我的人已经够多了,再多你一个也没什么大不了。”
他快步走到门边,手按上了门柄。
她在他身后说:“你给我的房子和钱,我都替你保管着。她已经知道一切,肯定不会轻易放过你,万一,我是说万一,有朝一日你走投无路时,总会有一个地方给你遮风挡雨,虽没有大富大贵,但温饱无虞。我总是,会在那里等你。”
“如果真到了那一日,我宁可去死。”他打开门走了出去。
顾湘湘全身脱力般跪坐地上,双手掩面,眼泪从她指缝间渗出。
复仇的网铺天盖地撒开,早在杜惜若去纽约之初,成浩和江雅秋得到耿绍昀帮助,加上杜惜若调集各方势力联手打压,华丰的流通股价直线走低。与此同时,有媒体爆出华丰总裁沈嘉恒与杜家大小姐婚姻出现状况,杜氏家族中止为华丰担供货款担保,股市里的价格动荡激烈,华丰股票持有者人人自危,争先恐后清仓,愈发拉低了股价。成浩和江雅秋趁机大量吸纳,等杜惜若从纽约回来,已顺利成为华丰的第二大股东。她没有给沈嘉恒任何喘息的机会,在她示意下,华尔街杜氏银行停止为华丰银行提供低息贷款,华丰集团的欧洲事业线和美洲事业线明里暗里相继遭受种种打击,市场份额急剧萎缩。短时间内,华丰内部流动资金匮乏,并面临银行逼仓。
月底举行的股东会议,杜惜若增选成为华丰集团董事局成员。会议接近尾声时,沈嘉恒宣布这一消息,目光缓缓从她脸上掠过,没有丝毫表情。杜惜若笑靥如花,向他伸手:“总裁,以后我们要多多合作,为华丰的美好前景共同努力。”
旁边有人呵呵笑着附和:“贤伉俪夫唱妇随,比翼双飞,必定能为华丰的美好前景开拓一条康庄大道。”
沈嘉恒不说话,杜惜若却诚恳的和他握手,“总裁,虽然我们即将离婚,但是公事和私事是不能混为一谈的,对吗?会议已经结束了,您有没有空,我们去把离婚手续办一办吧。”
其他人看情形不对,相续离开,会议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人。杜惜若敛去笑容,甩开他的手,目光变得尖锐:“我给你两条路走,第一,把你手上的股权全部转卖给我,华丰易姓,你还能得到一笔养老的钱;第二,让华丰破产,你一无所有,或许还要负上巨债。走哪一条路,你自己选。”
他乏力靠向椅背,闭上眼,声音里透出浓浓的倦意:“你走吧!”
杜惜若转身推开门,成浩和江雅秋不放心的等在会议室门外,看见她出来,立即跟随她身后一起离开。
归程途中,江雅秋说:“沈嘉恒对华丰有绝对控股权,他并不傻,应该很清楚既使转让了股权,你也没可能放过他,肯定不会主动放弃绝对控股权;如果采用逼迫华丰清盘一途,是最差的一种做法,损人不利已,还要耗费上很大的人力物力,你会损失很大一笔钱。”
杜惜若一手托着下颌,另一只手指尖无意识的敲打扶手:“得设个套子,让沈嘉恒钻进去,报仇赚钱两不误,这年头钱不好赚呐。”
“华丰虽然近期接连受沉重打击,但还没有大伤元气,颇有实力,沈嘉恒也很有能力,真要斗垮他,恐怕要借助耿绍昀的力量;他们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表兄弟,中间还有沈韵心,之前耿先生已经帮过我们一次,不知道肯不肯再帮得彻底一些。”江雅秋瞅着杜惜若,嘻嘻一笑:“要不,你对耿绍昀用一次美人计。”
“唔,”杜惜若笑:“合理开发利用自身资源,是一个好提议。”
前排开车的成浩对着后视镜连连摇头:“你们这两个女人呀——”他突然急速刹车,杜惜若和江雅秋同时往前一弹,又摔回座位上。
“喂,怎么了?”杜惜若恼怒。
“一个女人——”成浩指向车子正前方。
“女人怎么了,没见过女人——”声音嘎然而止,正前方是自家大门,顾湘湘站在大门口,挡住了车道,杜惜若莫明其妙:“她来干什么?”
江雅秋说:“问一下不就知道了。”
看见杜惜若下车,顾湘湘小跑到她面前,扑通一下双膝跪地,杜惜若吓一跳:“又来这套,这次你上了谁的床?”她看一眼身旁的成浩。
成浩慌忙澄清:“不是我。”
江雅秋“哧哧”笑:“是你也没关系。”
顾湘湘难堪的垂下头:“我来是想求你,求求你放过嘉恒,所有事情都是我做的,为了替妈妈报仇,我设计了一切,嘉恒、嘉恒只是被我欺骗利用,请你看在他对你一片真情的份上,放过他吧,一切惩罚由我来承担。”
杜惜若奇怪:“据我所知,沈嘉恒好像已经甩了你吧?你以为这么做,就能让他回心转意?”
顾湘湘仰起脸:“像你这种千金大小姐,根本不懂得什么才是真爱,爱一个人,就该以他的快乐为快乐,以他的悲伤为悲伤,不计较得失回报。”
“哇——”成浩抚着下颌感叹:“怎么我就没碰到这样一个女人。”
杜惜若颌首:“很伟大,可是,你伟大是你的事,我不懂是我的事,我并没有去招惹你,你时不时来招惹我做什么?”
“你要我怎么做,才肯放过嘉恒?只要你答应放过嘉恒,让我做什么都心甘情愿。”
“为了成全你伟大的圣母情怀,我决定把无情无义的坏女人形象进行到底,促成你和沈嘉恒的旷世姻缘。”
顾湘湘茫然看着她。
“你看,你和沈嘉恒倾心苦恋,迫于门第悬殊,他不能给你一个名份。”杜惜若俯下身,面对着她笑颜色逐开,“我把他变成和你一样,让你们门当户对,这样,他就可以娶你了。”
“不、不——”顾湘湘惊慌的想要拉住杜惜若,“他不可能容忍自己卑微的活着。”
江雅秋挡开她的手,冷冷说:“顾小姐,这里是私人住宅区,请你离开,别再打扰杜小姐。”
进了家门,杜惜若径直进入书房,三人仔细研究华丰的内部报表及其名下股票近期走势,试图找出一些方便着手的缺口。一直工作到吃晚饭时间,杜惜若伸一个懒腰:“算了,我还是去用美人计吧。”
成浩走到窗前透一口气,讶然叫:“咦,那个女人怎么还在?”
顾湘湘低垂着头,坐在大门外侧边的石凳上,一动不动,同样的姿势似乎已维持了很长一段时间。
杜惜若接铃把管家叫上楼:“怎么回事?”
“那位小姐说,她是诚心诚意恳求您,在您没有答应她的请求之前,决不会离开。”
“呵,”杜惜若嗤笑:“准备用诚心来感动我,她竟然还把我当作以前那个傻乎乎的苏小小。”
江雅秋皱眉,对管家说:“让她快点走吧。”
“不必了,”杜惜若手一摆,“她爱守在门外,就让守她个够。”她话语一顿,思索片刻,突然哈哈大笑。
江雅秋以为她气晕了头,担忧的扶住她,“惜若,你——”
“我想到了一个好办法,”杜惜若眉稍显一丝冷峻,每每作出狠绝的决断时,她便会不自觉显出这种凌厉神态,“成浩,给楚杰去个电话,让他马上来一趟;秋姐,打电话给沈嘉恒,让他过来把他的女人领走,顺便通知几个媒体来看热闹。”
沈嘉恒始终没有露面,杜惜若看着监控录相,一群娱记围住顾湘湘一边拍照,一边提出五花八门的问题:
“顾小姐,沈家夫妇的婚姻出现状况,是否因为你的插足?”
“顾小姐,你是来找沈太太谈判吗,沈先生知不知道?”
“你确定沈先生会把你扶正......”
顾湘湘狼狈逃离,娱记们追在她身后。
杜惜若按一下摇控,关掉显示器,转头问身后的楚杰,“怎么样?”
楚杰说:“这个女人问题不大,设一个套也不难,关键是沈嘉恒这个人,怎么样才能不着痕迹的引他入套。
“这件事交给我来处理。”杜惜若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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