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0章 他所怜悯的人世
季厌笙被萧族婢女捞上玉舟，那几个蛮荒逃犯被婢女血洗，死相极为凄惨。
他眉梢一挑，问：“不知你家主子，是萧族哪位贵人？”
他虽是妖后养子，但好歹是出身于妖族王室，身份尊贵不言而喻。
婢女小心地道：“奴家主子是我萧族圣女，圣女已差人为您安排好房间，您若是缺些什么，可直接吩咐。”
季厌笙提不起劲来，不知怎的，他以前分明是个纨绔，招猫逗狗的事情没少做，以前没少叫妖后头疼，可这次一睁眼就是在山林中，他敏锐地发觉，自己心性上好像有了些变化。很难说清那份转变是因何而来，可心情莫名苍凉，总觉得空落落的，仿佛遗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但不论怎么想，都想不起来。
在玉舟上好吃好喝地度过了两日，直至这日晚间，玉舟在萧家祖地降落。
触目所及，那些年轻的萧族弟子恭敬至极，有萧族长老疾步迎来，“圣女！”
那些人行了个礼，而季厌笙惊鸿一瞥，瞧见了那位声名赫赫的圣女阁下。
萧族圣女是个至尊道体，听说是个先天圣人，当年一出生便引发天地隐形，群星摇碎，唯一盏冷月悬空高照。
萧氏族长只这么一个女儿，独生爱女，千娇百宠，不但地位尊贵，其天资更是了得，据传三岁能文五岁能武，不过十几岁的年纪就已声名远扬，曾一人一剑平定一方兽潮，当世能与之匹敌者实在少有。季厌笙以前生活在妖族领地，但说起来，他和这位萧族圣女并不是一代人，他今年才十九，可对方……如今应该已经一百多岁了吧？
曾听人说对方不但天资过人，容貌也是绝美，只不过他从未见过，仅仅只听过一些传言而已。
尤其早在三十年前，这人就闯入了太荒秘境，那地方在天澜大陆这九天十地乃是出了名的危险绝命，历来试图闯关者不少，但能完完整整从太荒秘境走出的绝对少有。
另外季厌笙还听说过一件事，九天十地区域划分壁垒鲜明，合计犹如十九个小世界。
比如，仙界、神界、魔界、妖界，以及凡人之地，冥府地狱等等。
这萧族为仙界之首，但听闻与神界谢家私交甚好。
而萧族圣女，与那位神界少尊谢演之，曾是旗鼓相当，多年来没少被人拎出来相提并论。
只是不知为何，多年前萧族圣女只身闯入太荒秘境，神界少尊谢演之也突然消失于人前，已有许多年不曾出世，反正季厌笙自己是从未见过的。
但也算正常，修仙问道，逆者长生，修为越高，闭关的时间也越来越长，动辄几十上百年，弹指间便是沧海桑田。
季厌笙就这么住在了萧家祖地，仙界之中处处皆是仙气儿，灵花异植数不胜数，他身为妖后养子，这身份注定了是一位贵客。
若是往常，以季厌笙那纨绔心性肯定早就坐不住了，这萧族实在无聊了些，他更爱走马观花，更爱四处溜达，他是个喜爱玩闹的性子，从前顽劣，没少惹妖后头疼。
但不知怎的，时间一日日地过去了，季厌笙反而觉得，不对劲，太不对劲了。他干什么都提不起力气，有时看着这山河失神，无端端地想着，这山河这般好，尚未破碎，尚未饿殍满地，尚未浮尸万里，他竟因此而心情激荡。
“我到底是怎么了？”
他皱着眉，实在不明白，这份悲凉的心境，仿佛看遍了世情冷暖，看遍了悲欢离合，分明是风华正茂的十九岁，却有了古稀之年的悲观。
该怎么说？是怜悯吗？
他对这个人世，突然有了从未有过的怜悯。
转眼就已是数月，萧族附近有一个地方，名叫万丈崖，此处地势甚高，季厌笙自从无意中来过这里一回后，就突然养成个习惯，每隔一阵子总要来这儿坐一坐。
有时带着些糕点零嘴儿，有时是拎着一壶酒，他一下子修身养性，变得一点都不像他。
而万丈崖上，可一览众山小，他并不缺灵石，大把灵石洒出去，买来一面千界镜，透过这镜子可观人世繁荣，可看遍这九天十地。
“真是越来越奇怪，我分明是个很爱出门走动的性子，可如今怎变得像老僧入定了一样。”
此刻懒洋洋地坐在万丈崖上，长腿悬在悬崖下，他瞥了一眼身旁的镜子，又拎起一壶酒往轻抿了几口。
微风清徐，仙雾缭绕。
此时身后传来一个稚嫩又紧张的嗓音，“阿姐，是这样的吗？”
季厌笙回头一看，瞧见了一大一小，那稚童他见过，听说本是一流浪小儿，但走了大运，被萧族圣女带回萧家族地，名叫阿离。
那孩子他见过，当初在飞舟上，对方惴惴不安，看起来仿佛很怕生，而且还饿得面黄肌瘦，简直像个难民似的。
听说凡人之地突发水患，这孩子是萧族圣女从凡人之地捡回来的，估计是水患之下的灾民难儿。
此刻女人一袭白衣，她没再戴面纱，玉容姣姣，清冷温柔，她看着手握一柄灵剑，正认认真真耍着剑招的阿离，唇畔抿出了一抹轻笑，“嗯，对，就是这样，阿离做得很好。”
“真的吗？”听见自己被夸奖，阿离眼神猛地一亮。
阿姐真好，阿姐人长得很美，身份也尊贵，他从未遇过像阿姐这样好的人。
阿姐给他吃，给他穿，让他睡在温暖的被窝里，阿姐还会冲他笑，这世上再没有任何能比阿姐更好的人。
可阿离也不知为何，每次一见到阿姐，他总觉得很慌，仿佛他曾做过什么对不起阿姐的事情，尤其一看阿姐的嘴巴，那简直是慌上加慌，这可真奇怪。明明自从遇见阿姐后，他一直很乖，又或者他其实是害怕阿姐知道？他并不如阿姐想象中的那样天真。
当初在凡人之地，他被一群灾民五花大绑，他小小的一个，不远处是煮着热水的铁锅，他差点被那些凶神恶煞的灾民砍断手脚煮成一锅汤。
后来好不容易逃了，但伤得很重，浑身是血，他以为自己活不成了，可他遇见了阿姐。
是阿姐救了他，阿姐传他修炼心法，阿姐夸他是个好苗子，而他曾悄悄潜回去，他宰了那些人，一寸一寸，割下他们的皮肉，又反过来把那些人熬成了一锅汤。
阿离悄悄地望着他的阿姐，眼神里满是欢喜，又小心地藏了藏，怕阿姐知晓他做过的那些事。
他不愿阿姐厌恶他，不想阿姐 因此讨厌他，他真是太不稳重了，早知道，就不该那么急着报仇了。而女人则是笑，喂他吃了一块甜甜的栗子糕，素手轻抬，纤纤玉指轻揉阿离的小脑瓜儿。
转眼午后。
季厌笙拍拍身上沾的土，他施施然地拎着一壶酒水往回走。
半路上看见几名少年把那个叫阿离的孩子推得东倒西歪。
“你不过是个凡人，就算已经修炼了功法又如何？你凭什么管我萧族圣女叫阿姐？就你这样的癞蛤蟆也敢吃天鹅肉？”
“不过是一个小杂种罢了！圣女看得起他，他才走了大运，他有什么资格冲我等使脸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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