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都听你的,只要能救活他们,一切都听你的。”鲁夫人激动道。
秋岚珺点头,挥了挥手:“您先出去吧!留下四个丫鬟,稳婆也留下,帮我打下手。”
路大夫忍不住了,急的从屏架后冲出来,瞧见床上光着身子的妇人后,又赶忙退了回去,“小岚,你不要胡闹了,赶紧退回来。”
秋岚珺连头都没回道:“人命关天,我无法坐视不理,师傅见谅!”
原本已经要走的鲁夫人听了这话,疑惑的看向路大夫,又看了看正从药箱里往外拿东西的少年。心想既然到了这一步,也不必再顾忌什么,不如直接请路大夫出手,岂不胜算更高?
既然是这少年的师傅,那医术定然也在这少年之上。
然而还不等鲁夫人开口,路大夫便先堵了她的嘴。
“夫人莫言,我可没这本事。”路大夫心里是又气又急,真后悔今儿带这小子出来。
若不是念他那日为他解围,帮了他好大一个忙,这才对他有求必应。
可谁成想,这小子竟然得寸进尺,连这样的祸事也敢随便揽下。
妇人血崩,这可是必死之症,连他都不敢出声,这小子竟然仗着识得几味药,会扎几根针,就敢强出头了?
鲁夫人皱眉,“你是他的师傅,你没这本事?”鲁夫人的声量提高了几分,心肝儿又开始颤了起来。
这小子不会是在诓骗她吧!
秋岚珺背对着她,却仿佛感觉到她的疑虑。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我再无知,也不会拿人命开玩笑。”秋岚珺将东西一样样的翻出来。
鲁夫人听了这话,悬着的心突然就稳了三分。
不知为何,她想起这个少年清亮认真的眼神时,会忍不住的愿意去相信他。
鲁夫人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由丫鬟扶着出去了。
路大夫的药箱很大,装完他的东西后,还空出许多空间,她便自己做了个小隔板,将新打制的手术刀钳之类的用具装在里边,另有些她费了不少力气特制的缝合用的肠线和蛟线。
作为一个专业的外科医生,这些东西若没有,她都不好意思给人瞧病。
哪怕用不上,她也必须备着。
这不,今儿就用上了。
还别说,她真挺怀念在手术室里挥汗如雨的感觉。
将刀钳之类的工具泡进酒里后,丫鬟们也陆续就了位。
秋岚珺站在床前,一面命人将产妇移个位,好让自己能视野清楚的同时又方便操作。
她大约讲了手术中的注意事项。
在她嘴里轻轻淡淡说出来的话,听在丫鬟和稳婆的耳里,就有如晴天霹雳般吓人。
稳婆的嘴唇哆嗦了几下,终究头一个开了口。
“这,这人还没过去,就,就要剖腹取子——是不是,是不是有点太残忍了?”
秋岚珺斜了她一眼,淡淡道:“等人过去了,还剖什么腹?取什么子?那时候就是一尸两命。”
“可这也太——”稳婆见惯血腥生死,可这样活生生剖人腹取人子的事,还是头一遭遇上。
眼前的少年年纪也不大,瞧着倒是眉清目秀的模样,心怎的这样冷硬又狠辣。
稳婆的身子哆嗦了几下,终是将嘴边的话都给咽了回去。
鲁夫人都同意了,她还说什么?
只是鲁夫人竟然会相信这少年的鬼话。
剖腹取子后,还怎么母子平安?
这不是开玩笑吗?
不过主家都不说什么,她一个请来的稳婆,还有什么好说的?
秋岚珺净了手,取了锋利的手术刀便直接在产腹的小腹处划了一道口子。
当时就有一个丫鬟晕了过去,另三个丫鬟吓得面如白纸,身子抖如筛糠。
这种状况也在秋岚珺的意料之中,本就没打算指望她们什么,只是需要人操作开张器,用以撑开腹部刀口,以便后续操作。
这原本就是助手要做的事,她来到这个世界后,没有了从前用熟的助手,只能临时抓壮丁,抓到谁就是谁。
依目前的状况看,这几个年轻的丫鬟是指望不上了,能给她顺利的递递东西就很不错。
“你来做。”秋岚珺将目光锁定稳婆。
在目前看来,稳婆是最镇定的一个,想来能做好。
稳婆的心跳的飞起,很想和那晕过去的丫鬟一样倒下。
可偏偏她还站在这里。
“再犹豫,孩子就保不住了。”秋岚珺沉着声道。
稳婆的手一抖,眼睛瞥向鲁家大奶奶的脸。
大奶奶的胸口还在起伏,人还活着呢!
似是看出稳婆的顾虑,秋岚珺忙道:“她死不了,你只管听我吩咐行事,保证母子平安。”
稳婆迅速看向眼前满嘴大话的少年,抖着声道:“你口口声声说要保母子平安,可你做的事,却是杀人夺命之事。”
秋岚珺皱眉:“杀人夺命?我杀了谁?又夺了谁的命?”
稳婆指着鲁家大奶奶腹部触目惊心的刀口道:“你这一刀下去,大奶奶还有命活?这不是杀人夺命又是什么?”
秋岚珺道:“我这一刀已然切下,她死了吗?”
稳婆冷哼:“不是迟早的事?连喊痛都不行了,任你宰割,还能活命不成?”
秋岚珺将开张器放好,淡声道:“我用银针暂时封了她的痛穴,这才没有喊痛,你以为她死了?”
稳婆一愣。
本想驳斥他口出妄言的,可又想到先前那血崩之势生生被他用银针阻断,驳斥之言便又说不出口。
“还不过来!”秋岚珺的声音突然沉了三分,威严之势毕露,就像她从前在手术室里呵斥那到屡犯同错的小医生似的。
稳婆被她这一斥,还真将她给镇住了,三两步来到秋岚珺的身边,按着她说的拉住开张器。
接下来的操作,稳婆就算是见惯血腥,也差点没忍住要吐出来。
秋岚珺的速度很快,还没等丫鬟们回过神来,孩子便已经被她从子宫中取出。
“剪!”秋岚珺淡声吩咐。
原本眼冒金星的稳婆这才眼前一亮,瞧见一身红通通皱巴巴的孩子在秋岚珺的手中扭动着小身子。
伺候孩子她不擅长,但稳婆擅长,便干脆将孩子给稳婆去处置,她则埋头给产妇里外三层的缝合刀口。
她的缝合术是很好的,只是可惜没有那么趁手的工具,效果自然无法像从前那般完美,但也比普通医院的妇科医生要强多了。
孩子洪亮的哭声突然从产房里传出去,外头鲁夫人紧绷着的弦立时松了两根。
“快,去瞧瞧!”鲁夫人扯住身边的丫鬟,由丫鬟扶着,脚步匆忙的进了屋里。
老太太面色阴睛不定,转目朝一边的妈妈道:“你去外院跟大爷说一声,让他好生安抚赵家。”剖腹取子,小的活了,大的定然是死了。
不要让赵家人知道后生出什么事来才好。
老太太连看一眼孩子的心情都没有,心里烦透了。
别人家孙媳妇生孩子,欢欢喜喜的。
她这孙媳妇生孩子,却生出这样的事来。
这时鲁夫人进了产房,正巧瞧见稳婆抱着刚包好的孩子往外走。
路大夫也从屏风后出来,冲到稳婆跟前去看那孩子。
孩子还没睁开眼睛,却能看出来精神头还不错,是个健康的孩子。
路大夫心里震惊,强忍着不去看产床那头的情况。
稳婆朝迎面而来的鲁夫人道:“恭喜夫人,是个小公子。”
鲁夫人心里高兴,看了孩子一眼后,却也没忘了床上生死不知的儿媳。
“素儿她,她怎么样了?”鲁夫人朝稳婆问。
稳婆一脸难色,不知该如何回答。
鲁夫人见状,心立时凉了大半截。
这时又听稳婆说道:“小大夫说大奶奶没事。可我瞧着,瞧着怪吓人的,夫人还是自己个儿去看看吧。”稳婆也不知该如何形容现在的状况。
虽然她愿意相信那小大夫说的话,可刚刚剖腹取子的惨状,她全看在眼里。
若说那样还能活命,她真的没办法相信。
鲁夫人现在也顾不得那许多,由丫鬟扶着,快步走到床前,一眼便瞧见那小大夫手拿着一个怪模怪样的钳子,钳子尖头处夹着一根银针,那银针牵着线,正将儿媳被切来的刀口一点点的缝起来。
就像是衣裳破了口子,用针线缝补一样。
“这——这——”她不知说什么好,腿已然软绵绵的没了力。
秋岚珺缝好最后一针,打结剪线,动作干脆利落。
她立直身,缓了缓脖颈的酸痛和腰肢的僵硬,随即侧目瞥了鲁夫人一眼。见她眼里流露出对产妇真切的心疼,不由温声笑道:“夫人莫慌,这位奶奶没事,待会收拾好我再收针,到时就会醒来。”
鲁夫人眼前一亮,一把抓住秋岚珺的手臂,急问:“当真没事?”
秋岚珺点头:“当真没事。”
鲁夫人的眼里立时涌出泪来。
秋岚珺又道:“只是这刀口必定会留下疤痕,三年内切不可再孕,否则对产妇有极大的风险。”
鲁夫人不是傻的,略略深想便知这其中道理,自是没有不应从的。
一应善后做好后,秋岚珺又写了两张方子,让人去煎药。
这种地方,要什么没什么,于刀口恢复十分不利,很容易感染。
她能做的,就是将风险降至最低。
“我要开始收针了。”
秋岚珺刚说完,坐在屏风后发呆的路大夫立马来了精神,探了半颗脑袋出来,盯着背对着他的秋岚珺看。
屋里站着不少人,四个打下手的丫鬟,一个抱着孩子的稳婆,以及鲁夫人和扶着她的两个丫鬟。
这时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秋岚珺以及昏迷不醒的大奶奶赵氏。
虽小大夫说赵氏不会有事,只要收了针,赵氏就会醒来。
然大家伙对小大夫的说辞并没有全然尽信。
毕竟一个人经历了开腹后,还能好端端的活着,实在让人难以相信。
鲁夫人最是紧张,眼珠子死死盯着赵氏的脸,手里紧张的绞着帕子,几乎就要将帕子给绞烂了。
一根,两根,三根...
当秋岚珺收针至第十二根时,赵氏的眼睫毛颤了颤,摆在床侧的手指也动了一下。
守在床边的丫鬟采荷看的真真的,惊的差点叫出声来。
这时秋岚珺又收了两根针,用来镇痛的七根银针便全数收齐了。
赵氏恢复了痛觉,立时便感觉到伤口的疼痛,虽未完全清醒,眉头却先皱了起来。
秋岚珺刚将银针全数取下,赵氏的眼皮便缓缓睁开。
“大奶奶,大奶奶您醒了?”采荷哭着叫道。
赵氏迷惘的眼神渐渐清明起来,眼珠转了转,最终落在床边的采荷身上。
“孩子,我的孩子。”她想起来了,她在生孩子啊!怎么睡着了呢?
采荷抓住赵氏的手,抬袖擦了把眼泪和鼻涕:“大奶奶,您生了个小公子,好着呢!”
赵氏苍白的面上立时泛出喜色,“你,你没骗我?”她明明听见稳婆说她要血崩了。
血崩,便是要死了啊!
可她非但没死,孩子也好好的?
莫非是在做梦?
鲁氏见她虽然虚弱,却没有人之将死的那般光景,心里的大石终是落地,赶忙让稳婆将孩子抱过去:“素儿,孩子在,在呢!”
鲁夫人跟着上前,守在床边的采荷赶忙让开位置。
赵氏瞧见睡的正香的孩子,挣扎着要起身。
这时一只手从鲁夫人和稳婆之间伸出,一把按住赵氏的肩头,将她给按了下去。
“你躺好别动,可别将刚缝好的线给崩坏了。”秋岚珺刻意温着声,比她从前在医院时不知温柔多少。
眼前这女人,可怜。
古时候的女人,尤其是这样有钱有身份人家的女人,身上但凡留下一点疤,便很难再得丈夫喜爱,将来在这后宅的日子,怕是难熬。
赵氏不懂这小大夫在说什么,只是感觉小腹处疼的很,刚刚那一动,更疼了。
避在屏风后的路大夫见赵氏醒了,衣裳也穿的齐整,被子也已盖上,便再也忍不住,匆忙就走了出来。
“让开让开,我来瞧瞧。”说着便将稳婆和鲁夫人一齐挤开。
他真是好奇死了,这小子的本事要逆天啊!
也不管人家愿意不愿意,他伸手就扣住了赵氏的手腕,细细诊听。
越诊越奇。
这妇人脉象虽然虚弱,却很平稳,一点凶险都没有啊!
这这这——
路大夫看向小药童的眼神复杂极了。
这小子,还道他只是识药方面有些天赋,没想到竟然是个深藏不露的家伙。
这样惊奇的医术,他这般年纪,究竟是从何学来?
这时外头突然传来吵闹声。
“我姐姐好端端的一个人嫁到你们家,说没就没了?你们究竟对我姐姐做了什么?”
青年男子凶悍的声音响起。
“你姐姐是生孩子难产而死,我们能对她做什么?休要在此胡闹!”老太太不耐烦的声音响起。
“难产?前些日子瞧着还挺好的人,怎么说难产就难产了?你们究竟有没有给我姐姐请大夫?”青年男子不依不饶的。
老太太更是不耐道:“大夫还没出来呢,你若不信,自己进去看。”
产房里,赵氏皱起了眉头,眼里的光芒渐渐暗下。
鲁夫人朝身边的丫鬟使了个眼色,丫鬟会意,快步走了出去。
“赵二爷来啦!”丫鬟笑眯眯的上前。
赵二爷见丫鬟还笑得出来,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怒道:“瞧瞧,瞧瞧,我姐姐才过身,你们就——”
丫鬟忙打断赵二爷的话,道:“赵二爷说的哪里话,大奶奶好着呢。”
赵二爷愣住,眨了眨眼,又扭头看向老太太。
老太太杵着拐杖跺了跺,怒道:“你胡说什么?这种事能瞒得住?”
丫鬟笑道:“奴婢有没有胡说,老夫人和赵二爷进屋看过便知。”
赵二爷心里一阵拔凉,像是被人用冰水从头浇下般。
这丫鬟说的如此笃定,显然堂姐是没死了。
没死,他就讹不到钱了。
讹不到钱,他就还不了赌账。
还不了赌账,他就——
他就不敢往下想了。
这时秋岚珺和路大夫走了出来。
路大夫依然走在前头,秋岚珺提着药箱低眉顺眼的走在后头。
两人跟着丫鬟去账房取诊金,看也没看院里的老太太一眼,扬长而去。
原本定的是十两银子的诊金,拿到手却是五十两。
路大夫美滋滋的揣好银子,带着药童小岚出了鲁家。
走到一处人少的巷子口时,路大夫实在没忍住,拉着小岚进了巷子里。
“你跟我说实话,你这医术从哪里学来的?”
路大夫今年四十岁,从小就学医,家里世代行医,听说祖辈还出过御医。
他的医术算不得拔尖的好,可见识过的却不少。
像小岚这种大胆的手法,他可从来没见过。
秋岚珺笑笑,“我师傅是世外高人,不喜欢我提他的名字。”
这话她跟路大夫说过几次,每次拿出来堵他,总能堵住他的好奇心。
路大夫:“...”
默了好一会,路大夫才幽幽道:“我怎么就没遇着这样的师傅呢?”
秋岚珺笑道:“好了,今日我费了这么大力气,诊金可得分我一些。”
路大夫想到荷包里的五十两银子,心里顿时乐开了花。
路氏药房在三台县开了两年,生意奇差,有时好几天都开不了张。
这一出诊便赚五十两银子,可是他从前一个月都赚不来的。
“那是自然,分你十两。”路大夫一脸豪气的道。
秋岚珺挑了挑眉,没说什么,心里却狠狠的鄙视了他一番。
真TM小气,他做了啥?
不说三七分,怎么着也得五五分吧。
想到路氏药房现在的艰难,她收起心思,笑道:“十两就十两,咱们吃顿好的去。”
从王妈妈她们那里搜罗来的银钱全都置办了手术工具,如今没剩几个钱。
路氏药房生意不好,吃的自然也就一般,她可好些天没见着荤腥了。
路大夫这会也饿了,想到前儿张大夫在他面前炫耀百味楼的酒,当即拍板:“好,咱们就去百味楼,也尝尝桃花酿的滋味。”
二人拎着药箱就去了百味楼。
百味楼是三台县最大的酒楼,也是最贵的酒楼。
路大夫来三台县开药铺两年,统共也就来过一次。
主要是太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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