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獜一下子反应过来, 前不久马克说话时候，那个微妙的停顿意味着什么。
原来不是他多心。
心里醋海翻腾, 明明是一个好像和秦胜雪更贴近了的早晨, 可现实却又好像并不是那么一回事。
学会忍耐吗？
萧獜抬头看着面前已经准备起身，正在缓慢调试活动的机甲。
从身体到心灵，双重的忍耐。
要忍耐住不被允许的时候, 不去拥抱他, 要忍耐着在心里嫉妒的时候不去多问。
萧獜已经很清楚了，问题的答案自己是不会喜欢的, 如果还要留在老婆身边, 那他, 得忍。
马克本来只是随便扫了一眼, 就看本来还一脸期待向往的小子, 表情瞬间冷酷沉重起来, 就顺着他目光看过去。
纯白的机甲上，那一行字其实很不显眼，嵌在纤细的银色涂装里, 如果不是足够近, 是看不清的, 甚至是机甲完全站起来以后, 都是看不清的。
但明显，这个小alpha看清楚了。
马克心里哦豁了一声，他作为知情人当然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 但他是秦胜雪的副官, 在没有得到允许的情况下, 是不会透露长官的隐私的。
所以马克只是悄悄欣赏萧獜的表情变化, 看他那张冷酷的脸上, 锋利得像是冰刃一样的眼神，变得逐渐冷静，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期间还朝自己看了一眼，然后彻底平静了。
马克：“……”
马克有点儿咂摸过来是怎么回事了，也是气够呛，草，干这份活真是拿名声换钱！
看什么看！
那萧獜的确是不看了，目光重新落在那架机甲上，现在机甲站直了，那行让他生气的字也看不清了。
但他已经知道，无论看不看得见，它就在那里。
萧獜对自己说，没关系，现在在他身边的是我。
机甲里的秦胜雪正在连接机甲的主控系统，精神力对机甲整体熟悉得很快，正常人现在还在佩戴连接装置，秦胜雪却已经开始根据自己习惯调试操作灵敏度了。
就在他调试的时候，一个声音说：“很高兴为您服务。”
是机甲的主控系统在响应。
不是电子音，是真人声，温和的男声，感觉不像是操作系统，反而有点像是个学者。
秦胜雪随便“嗯”了一声，主控系统询问他：“您对这架机甲满意吗？”
秦胜雪本来在看操作台的，精神力的确可以把机甲操作极限化，但无论如何手动操作都是一个机甲师该闭着眼睛都要会的，而要做到这一点，练习和磨合，熟悉自己机甲的每个功能，都不可或缺。
只知道用精神力，一旦故障程度超标，精神力贯通不了，那就好玩了。
听到这句话以后，秦胜雪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来：“费迪南德？”
主控系统有了片刻停顿，才轻轻地回：“是我。”
秦胜雪问：“郁教授帮你弄的？”
费迪南德：“是，感谢伟大的他。”
秦上校噘嘴，的确是伟大的他，把精神力者的思维上传成为智脑，某种意义上的赛博永生。
费迪南德的精神投影出现在他身边，可能是知道不被秦胜雪喜欢，他没有人类的形体，只是绿色的，闪动的光点，这些光点围绕着秦胜雪，闪动着，轻轻触碰他。
秦胜雪：“死都死了怎么还性骚扰？”
费迪南德停住了，光点默默地退开：“抱歉，只是想念的时间太久了。”
秦上校翻白眼，觉得郁教授真是给他找事情，但也清楚，让费迪南德成为智脑是一种交换。
这个犯了罪的天才，留下了所有的智慧之后，换取了来到他身边的机会。
秦胜雪反正是觉得郁教授有点儿太信守承诺了，直接把数据吞了就得了，还真给他送来。
秦胜雪：“你应该很清楚，这对我没有意义。”
费迪南德当然很清楚，十年的时间足够他思考清楚一切。
他声音平静而温和，像是为心上人朗诵书上的句子：“我明白，罪孽不会随着死亡消弭，但愿我能在你手中重生。”
犯过的罪不会因为他忏悔而消失，死亡结束的只是他身体的痛苦，交出所有，才终于来到心上人身边。
秦胜雪表情没什么变化，内心比表情更平静，没有丝毫触动。
对费迪南德这种过于偏科的情感，他只觉得挺荒谬的。
那么多人的生死在他眼里也不过是冰冷的数据，是他测试武器机器性能的参考标准，而相处短短几个月的自己，却是死亡都不能停止的追求。
这样的偏爱并不能打动秦胜雪，他只觉得费迪南德病的不轻，精神力者有精神疾病只会更难治。
秦胜雪摆弄着操作台：“重生是吧？那改个名字吧，费迪南德这个名字我不喜欢，以后就叫一号。”
费迪南德，哦，不一号很容易就接受了，他说：“好的，一号很高兴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为您服务。”
秦胜雪吹了个口哨：“那你可得一直高兴呀。”
智脑了不起？马上就让你不高兴。
秦上校念头一动，机甲又半跪下去，舱门也打开了。
他对萧獜说：“上来。”
秦胜雪说：“一号，接他上来。”
机甲本来应该放下去接人的手没动，像是系统卡住了。
秦胜雪：“一号？”
“不听话吗？”
“不听话的系统要来做什么？”
那些围绕着他的绿色光点，简直要熄灭了。
眼看着秦胜雪要站起来自己下去了，机甲的手才动起来，衔接了驾驶舱，让萧獜走了上来。
萧獜都搞不清楚现在是什么情况，他本来正一遍遍学着忍耐，将那些酸涩的情绪压下去，谁让他喜欢的人就是那样呢，天上的雪总是让人仰望的，能落在他身上，就要学会感激。
而现在，这机甲明显是追求者给他的，为什么要叫自己上来？
萧獜走到秦胜雪身边，手脚都不知道要往哪里放，这里的一切对他来说都太高级，生怕碰坏了。
秦胜雪说：“坐到我身边来，我带你熟悉一下。”
萧獜的心怦怦跳动起来，顺着他的话坐下来。
机甲的驾驶位一般都是单人操作，当然设计时候不会太拥挤，还是要考虑舒适度的，秦胜雪作为omega来说，身材也更纤细一些，两个他坐着都行。
但这宽松的位置，再加上一个alpha就不一样了，两个人紧紧挨着。
萧獜一下整个人都紧绷起来，手脚都有点儿僵硬，还好是已经坐下了，不然他觉得自己可能会同手同脚。
马克在底下看着，觉得自己长官真会玩啊，一等功送的机甲，用来和小alpha调情，啧啧。
刚才还挺酸，现在不酸了吧？
那萧獜的确是想不起来酸了，注意力都在身边的秦胜雪身上。
秦胜雪跟个恶霸一样招呼系统：“一号，关门。”
一号不动。
一旦关上了，整个机甲驾驶舱就是个不大的密闭空间，他的心上人带着个alpha一起在这种地方，他不想关。
“关不关？不关我下去了。”
萧獜一头雾水，不明白这怎么一回事，然后眼看着刚才一切都很丝滑的机甲，不知道为什么，关门的动作竟然有点儿像是贫民区很少养护的车子门一样，一卡一卡的。
秦胜雪问：“还高兴为我服务吗？”
萧獜一直都关注着他，知道秦胜雪问的不是自己，那就是……机甲？
萧獜打量着周围，一圈几乎要看不见的绿色的光点在浮动，搞不清是什么。
一号没有回应，应该是不高兴。
秦胜雪管他呢，要的就是他不高兴，一号不高兴，高兴的不就是自己？
秦胜雪的精神力连接着机甲的操作系统，他问：你在做决定之前，有过这样的觉悟吗？
你仍旧还以为自己是一个alpha吗？
一号仍旧没有回应，机甲好像失去了灵魂。
秦胜雪也就不搭理他，而是带着萧獜一起看操作台，问：“能认得全吗？”
萧獜点头，机甲基础课上标识都学过的，操作按钮可能会根据使用者的习惯调整，但标识却很少会做变动，他看过以后，是都认识的。
秦胜雪说：“操作我看看。”
萧獜愣住，而后才迟疑着说：“我，我还没实操过。”
“我都不怕，你怕什么？没胆子就滚下去。”
萧獜不再犹豫，回想着课上学过的内容，手放到操作盘上，启动了机甲，这不需要智能系统配合。
机甲课最先学的就是手动操作，秦胜雪能看出来萧獜学的不错，虽然没有实操经验，刚才还不太敢上手，但真开始了，就很有模有样。
萧獜在一最初的紧张以后，渐渐进入状态，模拟时候虽然号称百分百传感，但因为知道是假的，所以心情会很放松，不会担心损坏之类的事情发生。
现在碰的真货，真的就很紧张，万一操作失误，萧獜都不确定自己的积蓄够不够给这台机甲补漆。
但等机甲整个动起来以后，紧张就变成了一种兴奋。
没哪个alpha不爱机甲的，第一次实操就能上手这么高级的机甲，对萧獜来说简直就和做梦一样。
秦胜雪就歪头看他，还是第一次从萧獜脸上，看到这种年轻人的神采飞扬。
可能是以前生活不容易的关系，他比同龄人要成熟许多，虽然面对秦胜雪时候，也会有幼稚青涩的举动，但更多时候，还是压抑着的。
现在年轻的灵魂好像整个放开了，绿色宝石一样的眼睛闪动着光彩，转过来看自己的时候，笑得灿烂到有点儿晃眼。
萧獜在宿舍前这块不大的场地里操作着机甲辗转腾挪，就只是这样，就让他兴奋地整个人都肆意起来。
“阿雪，好顺畅！”
萧獜不由自主脱口而出，说完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一下闭紧了嘴巴，偷眼看秦胜雪，看他是不是反感自己这么叫他。
秦胜雪没什么反感的，本来就是自己的名字，私底下喊喊怎么了？
萧獜只要足够聪明，就不需要他提醒什么，当然了，如果是个笨蛋也不要紧，让他接着滚蛋就行。
但现在，秦上校只是说：“嗯，是不错。”
他没有反对，萧獜的心情更飞扬了两分，平地上，机甲都操作地像是要飞起来一样。
马克也不知道里面是谁在操作，就觉得秦胜雪怎么平地上发癫，带小alpha地上瞎转悠都那么起劲？
他默默往宿舍走廊下面躲了躲。
秦胜雪看萧獜就在原地这么瞎转悠，说：“试试飞行模式，这台可以在校内飞。”
他刚才看过，校内的权限都已经开放，郁教授做事就是细致，都不用自己申请，少了很多麻烦。
萧獜眼睛更亮了，启动飞行模式的时候，人都觉得轻飘了。
新人类交通工具在天上飞的很多，日常坐民用星舰旅行也不是什么新鲜事。
但这和自己驾驶机甲的感觉是不同的。
萧獜操作着机甲，一飞冲天，像是一道白色的闪电。
机甲优越的性能让就算是手动模式，也依旧拥有一般机甲难以企及的飞行体验。
萧獜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这种自由的，像是掌握一切的感觉。
他俯视着整个第一军校，身边是自己心爱的omega。
有那么一瞬间，萧獜觉得，人生追求差不多就是这样了，一台自己的机甲，一个心爱的人。
但等他转头看秦胜雪，又觉得好像还不够，得更多一些，还要能给阿雪的东西。
秦胜雪就看本来很兴奋的萧獜，情绪似乎一下退潮了，不由问：“怎么了？”
萧獜抿了下唇，一无所有的时候，对他做未来的承诺，会不会很像说空话？
他手在操作盘上轻轻摩挲，清醒过来。
秦胜雪从来不需要自己承诺什么，他已经拥有一切了。
萧獜在这一刻有些迷茫，明明是身边的人，可怎么那么遥远，或许拼了命都不会有配得上他的一天。
于是萧獜回答的时候，就格外艰涩：“我在想……怎么才能离你近一点。”
秦上校莫名其妙：“这还不够近？我都快坐你腿上了，还想多近？”
萧獜：“……”
不是这个近！
嗯？
怎么感觉机甲好像停了一下？
秦胜雪当然也感觉到了，他勾起嘴角笑，说：“也不是不行。”
他这么说着，人就靠了过来，本来就坐在一起，现在更是脸贴脸了。
萧獜本来已经平复下去的心跳又鼓噪起来，比刚才飞上天时候更激动，他不由就靠近秦胜雪。
omega的香气在这不大的驾驶舱里开始变浓了，萧獜在吻上那心心念念的嘴唇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兴奋得有点儿痛。
他比自己想象中更熟悉机甲的操作键位置，搞不清楚是学得好，还是想要拥抱秦胜雪的念头太强烈，激发了潜能。
总之，萧獜在完全没看操作台的情况下，准确地启动了自动悬停。
然后他的手了离开了操作盘，将秦胜雪真的抱到了腿上。
阿雪没有拒绝他的亲吻，没有拒绝他的拥抱，就这么轻易被他抱到了身上。
萧獜几乎是急不可耐，手就想往秦胜雪衣服里摸，但在真的这么做之前，他忍住了。
他放开那似乎散发着甜香的嘴唇，紧贴着，不愿远离：“还要忍耐吗？”
秦胜雪被小狗乖到了，真不错，这就学会了。
秦上校满意的摸摸他的脸颊：“当然啦。”
萧獜失望地几乎要在他手心里呜咽，但最后还是忍耐，深深贴着他的手掌，闻他的味道。
明明知道这样只会增加煎熬的程度，可还是选择这样做。
秦胜雪几乎要被逗笑了，傻狗，难受还要闻。
他揽住萧獜的脖子，小声说：“但乖孩子可以要一点儿奖励。”
“来，你自己来拿。”
萧獜喉结狠狠滚动两下，手终于忍不住摸进秦胜雪衣服里，压着他纤细的腰，让他和自己贴得更紧更近。
秦胜雪就仰着脖子轻轻地叫，叫得萧獜简直要爆炸，能感觉到omega也有反应的。
萧獜忽然把他抱起来，转了个身，让秦胜雪重新坐回驾驶位上，而不是自己身上。
他在omega腿间跪下，脸贴上来，要做什么不言而喻。
秦胜雪没说话，只鼓励地轻轻摩挲他的脖颈，alpha的腺体退化，但那里依旧算个敏感点。
而就在萧獜要行动的前一秒，机甲驾驶舱在没人操作的情况下，却忽然被开启。
萧獜猝不及防，伴随着系统危险的警告声，直接被机甲的机械臂整个抓起来拖出了驾驶舱！
他们现在离地至少一千米，萧獜如果掉下去，基本只有粉身碎骨一个下场。
秦胜雪眼睛里金光流动，控制住了机械臂的行动，他嘴唇被亲得红润，语气却很冷淡：“不是要重生吗？”
“既然要重生，就要先记得你只是个操作系统，不是个alpha，死人就要有死人的自觉。”
“如果做不到，不会听话，那这台机甲对我毫无意义，性能的升级虽然让我喜欢，但我也不是一定要硬件提升才能所向披靡。”
“想清楚了吗，你是一号还是费迪南德。”
长久的沉默对峙，萧獜低头看脚下，这个高度摔下去，绝对没有生还的可能。
可他现在并不是很怕死，他本来已经要对这台机甲改观了，觉得就算是追求者送的，也的确要承认是台好机甲。
而萧獜现在只想把这台机甲炸了。
怎么会有前任死了都死了还阴魂不散啊！！！
千米高空，风吹得有些凌冽。
许久，几乎要被风吹散的机械电子音响起：“一号很高兴为您服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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