椒房殿外秋风渐起,梧桐树落了满地橙黄。
女童模样的胧月调皮地踏在落叶上,蹦蹦跳跳地进殿。
“母后,敬母妃有东西给你!”
陵容笑着将女儿拉到身边来。
“今天跟着敬母妃学了什么?累不累?饿不饿?”
胧月捡了芙蓉白玉盘中的奶油松瓤卷酥吃。
“敬母妃教看账,胧月不累,就是看得眼睛疼。
母后,叫小厨房给胧月做个蟹黄虾盅。”
陵容摸了摸她的头,“单只蟹黄虾盅也没意思。
你想吃蟹,就让小厨房置个螃蟹宴来。”
胧月一蹦三尺高,在陵容怀里扭来扭去。
几句“好娘亲,娘亲好”,哄得陵容心花怒放。
胧月一面等螃蟹宴,一面和碧眼的波斯猫玩。
陵容打开了胧月带回来的字条,字条上写着一个“安”字。
旁边六角如意百合花漆盒里,还有几张字体各异的“安”字。
陵容将字条收起,点燃了丢在博山炉里。
“母后,惠母妃她们给母后写的字条是什么意思?”
陵容对着女儿慈爱一笑,“是未起风波,天下太平的意思。”
她拔下金簪,拨了拨博山炉内的灰烬。
“等会儿别着急去你敬母妃那。母后带你去看看父皇。”
胧月摸着波斯猫不肯说话。
陵容微微蹙眉,“月儿不高兴?”
“治儿去么?”
“治儿还在读书呢,得等晚膳的时候才能回来。”
胧月抓着蒲扇似的尾巴放在波斯猫的嘴边。白毛碧眼的波斯猫仰头躲开,闪身跳到地上去。
“父皇变了样子,和从前不像。
仪元殿总有胧月不熟悉的母妃在。就算去了,父皇会把我打发走的。
要是治儿在就好了,父皇喜欢治儿。”
胧月幼时也曾受过皇上的真心疼爱。
如今病入沉疴,情欲如魔。
他的执念只剩下治儿和各式各样鲜活妩媚的女子肉身。
泓儿大了,皇上的抬一贬一,让他对于天家的亲情和残酷有了自己的理解和考量。
但胧月怎么不失望于父皇的转变?
陵容忽然感觉亏欠了女儿。
“父皇喜欢胧月呢。
不过父皇病了,精神不济,所以不能陪胧月很久。
咱们午后就去,不止要带上治儿,还带上你哥哥和渭儿他们。”
午后,仪元殿内。
皇上在罗汉榻上给治儿讲诗,陵容和眉庄、敬淑妃等人带着孩子们静坐在另一侧。
两处人,一南一北,泾渭分明。
“疾风知劲草,板荡识诚臣。
勇夫安识义,智者必怀仁。
治儿,你可知道这诗讲的是什么?”
予泓微微颔首,假装不知道父皇教弟弟这样的诗的含义。
至于治儿。
他年幼,又有一半时间都是坐在皇上腿上陪他在仪元殿批奏折度过的,故不知道什么叫紧张。
治儿摇头晃脑道,“儿臣不知。
父皇讲给儿臣听,儿臣肯定能记住。”
陵容走过去,点点治儿的鼻子。
“小小年纪,竟说大话。
也不怕被你父皇笑话。”
皇上喘着粗气笑,“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
治儿小小年纪就有如此智慧,怎么是说大话?”
陵容抱治儿放到地上去。
“皇上要考究孩子们的功课也不用这般细致。
单这个小的就花费了许久,等泓儿、渭儿的功课考究完,皇上今日便不能休息了。”
皇上瞥了一眼对面的几个孩子,尴尬道,“是朕一时兴起,忘了时辰。”
他刻意转了话头,“许久不见雪盈,朕着人去召说是病了。
怎么回事?”
敬淑妃恭顺地回禀说,“其实是一桩喜事。雪盈妹妹遇喜了。”
皇上大喜过望,“真的有了?”
他颤抖地支起身,费力地向榻边挪去。
陵容似有担忧地扶住他,“皇上慢些,不急这一时。”
皇上推开陵容的手。
“雪盈几个月了?这等大喜的事怎么不早让人来禀?”
眉庄侧着身子凉凉道,“雪小媛刚诊出有孕就胎像不稳。好几个太医都说让孕妇卧床保胎,不然十有八九保不住的。
皇后娘娘也是怕皇上担忧才不肯说。”
皇上止住了动作,仿佛被人浇了一盆冷水。
“哦。”
他重新靠在飞龙出云的蜀锦倚枕上。
“容儿,若注定保不住,也无需太费心了。”
此时,予润的蹴鞠球从手中滑落,一直滚到罗汉榻下。
予润挣开乳母的怀抱,径直跑到榻边捡球。
皇上循着予润的身影看了一会儿,笑说,“朕许久不见予润,倒长高了不少。
来,抱给朕瞧瞧!”
眉庄略有不愿,“稚子不懂事,别扰了皇上。”
“眉儿说的什么?太不像话。
小厦子,给朕抱来。”
予润是个乖巧的孩子,小厦子抱他,他也不挣扎。
眉庄紧张地站起身,而陵容不动声色地从袖子里抽出了一条新帕子。
皇上摸了摸孩子的脸,又捏了捏孩子的手。
“你们将润儿养得很好,朕该好好赏眉儿。”
眉庄语气冷漠,“份内之事罢了,皇上不必说赏。”
皇上起初还喜意洋洋地看孩子,但时间越久,他的脸色越不对。
“泓儿他们都过来!”
陵容将帕子卷在手掌上,“皇上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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