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
不是凌云峰想笑话顾城。
他是真没忍住。
其他人也是一样的表情，强忍着笑容，十分煎熬。
顾城脸色红一阵白一阵，他千算万算，准备好了一切，第一次下乡调研，想要树立亲民爱民形象，没想到却被一个大字不识的老农撅了。
记者那边还没察觉，仍在认真细致地工作状态中，奋笔疾书，埋头苦干。
还是韩星宇有眼力见，用胳膊肘怼了记者一下。
记者一脸懵地抬头，压低声音，“韩处，别动，忙呢！”
韩星宇无语地翻了个白眼，“这个不用记。”
记者有些犹豫。
来之前，韩处长可是专门请他们吃了饭，每个人都发了大红包，让他们务必把工作做得详细、认真、细致，一定要让新市长满意。
这调研刚开始，就不记了？
那领导不让记，那就不记吧。
记者们停下了动作，专注地看顾城表演。
顾城此时真想亖。
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了，可他妈的这附近到处都是矿坑！
好在作为顶级官三代，养气功夫从小到大耳濡目染。
哪怕心中一万头草泥马奔驰而过，他还是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管理好表情。
然后装作不经意地瞪了苦苦憋笑的凌云峰一眼。
狗东西憋笑憋得都浑身发抖了！
玛德！
顾城深呼吸一口气，挤出一副和善的笑容，再次向老农民问道。
“老乡，矿企一年给村里多少分红啊？GDP能达到多少？人均收入怎样？”
众人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一旁的蔡晓楠，人都快背过气了！
确定问的是人话？
老农民磕打磕打烟斗，又狠狠吸了一口，皱眉问道，“啥P？”
“GDP，就是计算企业生产、收入、支出的指标。”顾城耐着性子“亲切”地解释道。
老农民顿时一股火上来了，气得胡子直抖，抄起烟斗就要打人。
“我看你是放屁！你这个领导就不能说句人话？”
“还给村里分红？你咋净想美事呢？你这么能耐咋不上天呢？凭啥你躺在家里，啥也不干，人家就给你钱？你以为人人都是你们干部呢？不上班，在家躺炕上搂着婆娘睡觉，也有人给开工资！”
“那矿工，是拿命赚钱！矿上全停工了，我们喝西北风，要饭呢！”
一看老农民气得吹胡子瞪眼要动手，几个人赶忙拦下他。
“大爷，这是刚来的领导，他不熟悉情况，您别生气。”
“老刘头，你别犯浑！打到领导，你是要坐牢的！”
老刘头听到村干部呵斥，更加火大。
“那我还非打他不可了！矿上停工那么长时间，也没人给个说法，正好把他打了，我进去吃国家饭！”
“你们当官的不给我安排个工作，我就进里面去吃！”
顾城身边的几个都是市政府办公厅的工作人员，平日里天天坐办公室写材料，斯斯文文的，手无缚鸡之力，哪里拦得住一身虎劲的老刘头。
老刘头被顾城气得冒火，抄着烟斗呜呜轩轩地就扫到了顾城，把他精心弄好的发型给弄乱了，金丝眼镜也被扒拉掉地了。
偏巧韩星宇不让记者记录，记者都拿着相机、手机，站在各个角度，咔咔就是一顿拍，无死角地把刚才画面记录得整整齐齐。
蔡晓楠愁够呛，她工作能力再强，工作经验再怎么丰富，也没见过这种场面，这让她怎么弄？
她只能硬着头皮给顾城道歉，“顾市长，真是不好意思，您‘四不两直’调研，我们也没个准备，老刘大爷是个直肠子，认死理，这事怪我，没提前跟他说一下，嘱咐两句。”
“您别跟他计较，别生气啊！”
顾城再怎么锱铢必较，也不可能当众跟一个老矿工过不去。
尽管脸色阴沉地快要滴出水来，心里愤怒到达了极点。
但他还是忍住气摆摆手，“没事，我怎么可能跟群众计较。群众是我们的衣食父母，群众工作不到位，是我们的过失。”
几名记者被韩星宇勒令删除照片，正一个个站在一边望天。
此时，韩星宇赶忙给他们使眼色。
赶紧记录啊！
领导讲话金句频出，此时不记更待何时？
韩星宇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几个记者偏偏就是没领悟上去。
气得想呕血。
仰天长叹一声，苍天啊，要命啊！
顾城也待不下去了，他挤出一副笑容对蔡晓楠说道，“蔡书记，您不要多虑了，‘四不两直’就是为了看到最真实的基层，听到最广大群众的需求，了解问题，解决问题，大家有什么样的反应都正常。”
他又很核善地对老刘头说道，“老乡，你放心，我不会介意的，你好好的，我们走了，不打扰你休息了！”
老刘头被众人拉着，一听他要走，登时急了。
“你还不跟我介意？我都没说你呢！你不是来了解问题，解决问题的吗？你解决啥了，你就要走？我还没工作呢！”
顾城脑瓜子嗡嗡地，尽管他血压不高，也没有心血管疾病。
可此时嘴唇颤抖，脸色发白，血液上涌，心率加速，他感到自己像一座活火山，随时在喷发的边缘！
韩星宇很有眼力见，知道顾大市长这会儿八成已经气得说不出话来了。
从旁解释道，“刘大爷，您的意见和想法，我都记下了，回去我们研究后，会给您反馈意见，尽量满足您的诉求。”
蔡晓楠也劝慰道，“刘大爷，您放心，县里正在着手矿山生态公园项目建设，等到一开工，你们有干不完的活！就怕你身体吃不消，这几天你抓紧休息，好好保养，等着到时候大干一场吧！”
“你这姑娘人好，你说话我信。”
蔡晓楠之前就是大成乡乡长，后来又成了乡党委书记。
这些年，她的足迹走遍了大成乡。
许多乡里乡亲的都认识她。
凌云峰也适时说道，“刘大爷，你跟谢老爹一个组的吧？他都提前申请退休了，您也研究研究退休呗，然后再卖个矿泉水什么的，在工地附近做个小生意，人也清闲些。”
老刘头这才注意到凌云峰，眼睛一亮，“凌局长！大恩人，您怎么来了也不吱一声！快快请坐，我给您倒茶去！”
凌云峰笑着摆手，“不忙不忙，晌午了，你也赶紧吃饭吧，我们就是来转转，这就走了。”
“凌局长，好容易来一趟，在家里喝点呗！俺们几个老家伙，早就想感谢您了，要是没有您，我这把老骨头早就交代了……”老刘头声音哽咽，抹起了眼泪，“当官的不拿我们的命当命，不拿我们当人，是您让我们活下来，有了尊严，我们就想请您吃顿饭，表示感谢……”
“您言重了，快别这么说。”
一时之间，凌云峰也有些感动。
顾城不愿看这场面，刚才他被羞辱的画面还历历在目，转眼这老死头对凌云峰就变了脸。
他打断道，“老乡，您忙吧，我们得走了，还有别的任务在身，下次再来看您。”
众人狠狠松了一口气，终于要走了。
顾城也憋着满腔怒火，黑着脸朝外面走去。
今天真是晦气！遇到凌云峰就是他玛的晦气！！
几个人刚走出几步。
老刘头突然喊道，“那位领导，你站到！”
顾城一惊，所有人戒备地看向老刘头。
老刘头可不管顾城脑袋瓜子冒没冒愤怒的火焰、点没点燃仇恨的狼烟。
他只管他想问的，“你们来看我，就没带点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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