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走到酒店的停车场，唐楚倾没带司机，自己开车。
“左舵的，开的习惯吗？”龙琪儿坐在副驾驶绑安全带，随口问道。
“我在伦敦待了那么多年，怎么会不习惯？”他说着，发动了车子。
天鹅酒店是定位商旅的中端连锁酒店，在英国境内有共有二十五家。唐楚倾带龙琪儿来的这家距离泰特美术馆不远，人气很兴旺，入住率很高。
“生意这么好，为何要卖？”两人自酒店出来，龙琪儿问。
唐楚倾笑了笑，没答。他抬腕看了看时间。
“你是不是……想把英国的生意都转手了？以后，不回来了？”龙琪儿知道除了天鹅酒店，唐氏其他在英国的产业也都在竞标拍卖。
“对，不回来了。”唐楚倾这次倒答的干脆，“天色不早了，一起吃个晚饭？”
但他显然也不想纠结这个话题，就接着提议道。
龙琪儿回想了一下，“你之前打工的那家餐厅，是不是在附近？现在，还在营业吗？”
学生时代，每次学校组织游学或课程交换项目，她必然填报伦敦。只为了可以师出有名的来到这个城市，看唐楚倾一眼。
她知道唐楚倾上学的时候，课余时间曾在一家西餐馆弹钢琴。她也知道，他就是在那里遇到了夏伊伊。
“在营业的，要去吗？”唐楚倾答，表情倒没什么异常。
“要去。”她说。
两人没开车，步行着到了餐馆。
餐馆还是老样子，暖黄色的灯光，格子桌布，深色的家具。他们踏进门去，金发碧眼的侍者对着唐楚倾叫了一声“老板”。
唐楚倾向龙琪儿笑笑，“前两年……把它买下来了。”
“所以，也要卖掉吗？”她问。
没等对方回应，她就接下去道：“那我买。”她无比认真，“价钱好说，卖给我吧。”
唐楚倾没有说话，看着她。
“怎么？”龙琪儿学着他扬了扬眉毛，“开个价吧，唐少。放心，我不要求你打折。”
唐楚倾闻言笑了，温暖的笑容却搭配了干脆的回绝：“不卖。”
龙琪儿一愣，但很快就明白了。
——这里，可是有他最珍贵最美好的回忆啊，关于那个人……他怎么可能会卖掉呢……
“哦，我也只是……”她心里泛起一阵酸楚，表面上想装作云淡风轻。
“不卖，不过可以送给你。”唐楚倾又说。
此时，他们已经在靠窗的餐桌上落座，室内暖黄色的灯光衬着窗外阴云涌动的黄昏，对面唐楚倾长眉微扬眸光深邃，他唇边的一抹浅笑，虽然极淡极薄，但龙琪儿仍然觉得，这是这世上最值得她留恋的笑容。
“唐少。”她克制着内心的波澜，用调侃的语气轻声说道：“商务合作，别加感情分啊……”
唐楚倾听到这句话，似乎有一瞬间的意外，他随即一副了然的语气微微颔首：“这是，不要的意思？”
此时侍者奉上了菜单，他转而垂眸翻开。
龙琪儿心中千言万语百转千回，最终，却什么都没说出口。
两人点了烤牛排，刚刚的话题两人都有些无意继续，气氛一时有些沉默。
龙琪儿将目光转向角落里的那架钢琴，“今晚，没有演奏吗？”她随意问道。
唐楚倾却唤来侍者，认真询问。
不一时，一个店长模样的人走了过来，向唐楚倾解释，今日钢琴演奏人员临时告假，他们请了替班，已经在路上了。
唐楚倾一点头，向龙琪儿道：“等不及的话，我弹给你听？”
这句话原本是龙琪儿随口问的，但她听到唐楚倾竟然主动提出要演奏，意外之余又有些欢喜。
“求之不得。”她笑，“就是不知唐少业务繁忙，是否疏于练习，不要勉为其难才好。”
唐楚倾站起身来，他身材颀长，气质从容，灯下看，出众的五官更添一分不真实的美。
“你总这样。”他看着她，语气颇有几分无奈，“想要什么从来不明说，即使说出来，也要往后退半步。”
说罢，他慢慢向钢琴边走去。
龙琪儿回味着唐楚倾刚才的话，心里阴晴不明。
一阵流畅的钢琴声响起，她抬起眼眸，看着在那束暖色灯光照耀下认真弹奏的男子。
她听出，他弹的，是《瞬间的永恒》。
如果一瞬间可以永恒，那么其实，她也曾拥有过无数愿与他永恒珍藏的瞬间——
少女时代，在唐氏洒满阳光的露台上，她看着少年模样的他似踏着光点而来。他笑，好看的眉眼比春日灿烂的艳阳更盛几分，“琪儿妹妹，好久不见了。”
夏日雨后的马场，带着清新的潮气，他回缰一笑，“我赢了！”他黝黑清亮的双眸似浸在雾气迷蒙中，但属于少年那自信骄傲的笑容却像一道光直射进她的心里。
她十八岁的生日宴上，他请她跳华尔滋，宴会厅灯光如昼，他垂眸看她，笑着说“生日快乐，你今天很漂亮。”
七年前的伦敦机场，他来送她。颜值卓绝的俊美男子，引发游学团里一众女生的窃窃议论。有和她关系亲近的女同学悄悄问她：“这是你男朋友吗？”她出于不可告人的私心，快速点了点头。他走近，抬手压低她的帽檐，笑着问：“明年，还来伦敦吗？”
“还来。”她笃定点头。
“那我等你。”他笑。
她被这句话勾的，突然冲上去揽住了他的脖子，用力的抱了他一下。
四周顿时响起一片低低的起哄声。
“再见了，楚倾哥哥。”她松开他，想到后面漫长的离别，有些鼻酸。
对于这个突如其来的拥抱，唐楚倾倒没有流露出太多讶异，他笑的自然妥帖：“暑假等我回国，我们一起去骑马？”
机场宽敞明亮的大厅，白色的冷光灯，他眼中盛满温柔的光……
这些瞬间，如果都能变成永恒，该有多好。
她正沉思，唐楚倾已经一曲完毕，走了回来。
“在想什么？那么认真。”他一面笑着问，一面在她对面落座。
“在想，那年夏天，你并没有找我一起骑马。”龙琪儿正想的出神，就如实回答了出来。
语毕，她顿觉失言。
这样显得自己有多盼望多遗憾一样。而且这样没头没尾的，估计唐楚倾根本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唐楚倾切着牛排，半开玩笑回：“那你本应该替我求情，要龙九别派那么多人‘追杀’我呀。”
——原来，他是记得的。那个随之而来的暑假，龙九身中“挑生”，龙泰容大怒，誓要抓唐楚倾问罪。
她记得自己抱着爷爷的腰，哭的声嘶力竭，她说他是被冤枉的，可是无人愿信。
为此，她离家数月，连龙泰容的寿辰都没有回去。
“我，一直是信你的……”她低声说，声音微哑。
唐楚倾笑出声来，“我开玩笑的，你这么认真干什么？这可不是兴师问罪。况且。”他顿了顿，眸光微凝：“都……过去了。”
都过去了，像一本书翻到了最后一页，无论结局如何，故事都已完结。
那些前尘往事，总要学着放下。
“所以，还算数吗？”龙琪儿问他。
他抬眼看她，她唇角微弯，“说要约我，一起去骑马。”
“……那一次，对不起。”他却突然道歉，“我不该……说的那么难听。当时，关心太过……”
她瞬间明白他说的是上一次在马场，她差点误伤夏伊伊的时候，他对她的冷言冷语。
“你不是说了吗，都过去了。”她释然一笑：“何必再提。”
她切了一块牛排放进嘴里，觉得味道还不错。
此时，那位替班的钢琴演奏家施施然赶来，侍者走过来问他们有没有想听的曲目。
“I will always love you。”她说，没有去看唐楚倾的表情。
她只是想听这首而已，并没有什么深意。
侍者点了点头，退了下去。
流畅的乐声响起，环绕在他们的周围。
We both know I am not what you need and I will always love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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