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那赵有德派人来催过几遭,说是要领你去城郊坝上走一走,巡视治水修坝事务。”
前一晚喝了不少酒,赵怀洲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
苍雪靠在床头,一脸不耐烦。
赵怀洲揉了揉额角,伸了个懒腰。
起床着衣,连饭食都顾不上吃,他已做好了出门的准备。
“走吧!”
但苍雪却抱起胳膊,坐在椅上岿然不动。
“你真要陪他们去巡视水坝?”
见赵怀洲急急忙忙要出门,苍雪还以为,他要与那赈灾官员同去巡察。
苍雪对那几人极是反感,一想到要与他们同行,便深感厌恶。
“当然不是了!”
“他们主动相邀,显然是要给咱们演一场赈灾好戏。”
“可我既已看穿他们嘴脸,何苦去看那虚头巴脑的东西?”
赵怀洲的话,叫苍雪深以为然。
“咱们自己出去,私下探访,免得着了那几人的道。”
要查清真相,最好的法子,还是眼见为实。
苍雪这才明白赵怀洲的意图,便也欣然起身。
两人刚一开门,便瞧见屋外已候了一大班子人。
工、户部两位郎中,青州知府,府衙内一众属官衙吏,全都候在后衙正堂。
“赵大人,我等已恭候多时了!”
那赵有德打着揖走上来,抬手一指,要引赵怀洲登车巡察。
“嚯,好大的阵仗!”
赵怀洲哈哈一笑,却是摇了摇头。
“不过嘛……咱家可没兴致去巡察堤坝……”
“这春光日暖,最是适合郊外踏青。”
“咱家要带着我的小美人儿,外出游赏去!”
他将苍雪的小手一牵,故作色胚姿态地把玩捏弄着。
那赵有德几人,却是一愣。
他们精心布置了一场赈灾好戏,就等着赵怀洲过去巡视。
赵怀洲要放鸽子,这戏不是白排了吗?
“那个……赵大人,这巡察之事乃是天子钦令,您不好轻慢吧?”
赵有德讪笑着劝道。
“管他个球!”
“这等麻烦事儿,有你们盯着不就成了?”
赵怀洲仍把玩着苍雪的手,摇头拒绝。
这一招彻底摆烂,算是将了赵有德等人一军。
赵有德与崔浩等人对视一眼,全都呆愣了住。
“我走了,你们自己去坝上巡视吧!”
就在众人呆愣之际,赵怀洲已拉着苍雪,朝后堂马棚去了。
见此情形,赵有德也无语了。
倒是那素来谨慎的刘维,在旁低声提了一嘴:
“也不知道这小子耍的什么花招,最好派人跟过去瞧瞧。”
赵有德一听,立马追了上去:
“巡察使大人,等等!”
“您对这青州地界不熟,还是让下官派人跟着,给您指指道儿吧!”
可赵怀洲却直摇头:
“我去踏青郊游,你们跟来作甚?”
“那么多人跟来,岂不坏了兴致?”
倒也是,太监带着宫女外出风流快活,他赵有德还真不好凑这热闹。
万一扰了人家兴致,惹恼了他,岂不麻烦?
万般无奈,一众官员只能目送马车出衙,眼睁睁看着赵怀洲风流快活而去。
……
“没人跟来了,你可以放开了吧!”
马车里,苍雪冷冷望着她自己的手。
赵怀洲松开手,嘿嘿一笑:
“我这也是做戏给他们看,苍雪姑娘不要介怀!”
苍雪抽回手,颇为刻意地甩了甩:
“咱们现在去哪?”
赵怀洲打了个响指:
“自然是去真正的受灾之地了!”
马车辚辚而行,一路朝东,很快出了青州府城。
自青州府往东,是昌乐、昌邑二县。
这两县名字相近,彼此毗邻,却是分属两个州府。
昌乐县归青州府管辖,而那昌邑县,却在相邻的莱州境内。
这两县之地,河流众多,水泽遍地。
自然而然地,它们成了此次洪涝灾害的重灾区。
赵怀洲吩咐车夫沿河而行,很快到了一处决堤河口。
这里已有民夫扎营驻所,围堤修坝。
一下马车,眼前便是黑压压一片。
黑压压的大水,黑压压的人头。
不少民夫簇在一起,正在役卒的指挥下,搬动木桩巨石,往那河口运输。
“这么看来,那几个贪官倒也没闲着,确实还做了些事情的。”
赵怀洲原以为,青州境内治水之事被全盘搁置。
但现在看来,至少还有役卒民夫修坝,这已超出他的预想。
“我看未必……”
“这些役夫都是朝廷统一征调,赵有德等人不用白不用,自不会在这种事上轻慢。”
“即便役夫们什么都不干,照样要领薪饷食粮的。”
苍雪走了过来,远眺前方修坝工事,秀眉微蹙。
“原来如此……”
赵怀洲点了点头:
“那照你来看,倘若赈灾官员想从这修坝上牟利,便只有打役夫薪饷和食粮的主意了?”
“走,咱们去瞧瞧!”
带着苍雪,赵怀洲很快走到那临时搭建的工棚帐幔中去。
那里正有役夫在煮食汤粥。
“这些便是役夫的伙食?”
赵怀洲走过去看了一眼,差点没惊掉下巴。
那锅里煮的,全是野草菜根,其中夹杂着些许米粒。
这米粒的数目,怕用肉眼都能看清。
这么一大锅的汤粥,怕是成本不到一文钱。
赵怀洲看得触目惊心,便拉来那煮粥的役夫:
“喂,这便是你们的口粮?”
那役夫瘦得皮包骨头,看起来没什么精神。
被赵怀洲一拉,他几乎要跌倒在地。
慢悠悠抬起头,朝赵怀洲望了一眼,他的眼里现出迷茫:
“你们……你们是什么人?”
赵怀洲今日换了身素净衣裳,瞧不出官家做派。
可他这一身素锦,还是和役夫役卒们相去甚远,显得格外出挑。
赵怀州四下望了一眼,见有人朝这边打量,便朝那煮粥役夫招了招手:
“你随我来,我有话要问你!”
役夫怔怔出神,有些不知所措。
可当赵怀洲从腰间摸出块胡饼后,他的眼睛便瞪圆了。
片刻之后,一个破旧工棚里。
那役夫已抱着胡饼狼吞虎咽起来,他的吃相格外难看。
赵怀洲却无心笑话,只等他将整块胡饼咽下,又囫囵吞了几大碗水,才开口相问:
“现在我问你答,答得好了,便有东西吃。”
“你们平日里吃的,都是这稀薄如水的东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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