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错了？”
“五哥，那现在咋办？”
这群冒牌劫匪，忽地变得慌乱起来。
他们围着赵怀洲的马车四下观望，似是在找寻着什么。
但显然，赵怀洲一行，并非是他们的目标。
他们们脸上的失望落寞，一眼便能瞧得出来。
这些劫匪，不过是些半大的孩子，本就没什么凶戾气质，此时个个垂头丧气，倒显出几分可怜样来。
赵怀洲将一切看在眼里，心中更加笃定：
这些人压根不是什么劫匪。
“怎么办？”
苍雪手中仍提着长剑，但她已缩回身子，有些不知所措。
“别急，待我问问清楚！”
赵怀洲轻轻点了点她，让她将长剑收起。
再将车帘撩开，赵怀洲跨步跃下车去。
那群孩子一见得他现身，又惊得连连后退。
“别怕！”
倒是那被称作“五哥”的瘦高个儿，显得稍胆大些。
这瘦高个儿低喝了一声，而后瞪着赵怀洲，将他手里的武器扬了一扬。
他似是在耀武扬威。
只可惜，他手中那半截棍，实在够不上威胁，自然也吓不住赵怀洲。
“你们不用慌，我这里有吃的。”
“你过来，答我的话，我便将这吃食都分给你们！”
赵怀洲朝那瘦高个招了招手，又将手中胡饼扬了扬。
那人愣了一愣，似有些慌张，但朝身后更小的孩子们望了一眼，又强打起精神来，朝赵怀洲这边走了来。
“你叫什么名字？是本地灾民吗？”
见他走近，赵怀洲放宽心来。
为了示好，他先将胡饼撕了一截，递了过去。
那瘦高个原不过十七八岁，此刻见了胡饼，已两眼放光。
一把接过胡饼，他先是要往嘴里塞，但犹豫片刻，又将之丢给身后的孩子。
身后孩子们已抢作一片，这瘦高个方才回身答话。
“我……我叫小五，是本地人。”
“家里遭了大水，没东西吃，这才出来……出来……”
这小五已没了先前的劫匪气质，此时又变作个可怜巴巴的受灾孩童。
赵怀洲又指了指他身后的孩子：
“他们呢？”
“也……也都是，我们都是附近的灾民。”
“那你们家大人呢？”
“……”
问到这里，小五顿住了。
他抿唇踟躇片刻，方才咬牙摇头：
“都……都没了……”
赵怀洲一惊：“没了？是都死在大水里了？”
“有些是淹死的，有些是……是饿死的……”
小五眼里已噙了泪，显然这不堪回忆叫他痛苦。
“饿死？朝廷没有发放赈灾粮吗？”
虽然知道赈灾官员贪腐克扣，但赵怀洲没有料到，灾民会饥饿至死。
“朝廷发粮？”
“哼！狗日的朝廷能管我们这些百姓死活？”
小五冷哼一声，眼里已尽是不满。
他这一声恶骂，立时引来身后孩子们的附和。
“对，那些当官的都是狗娘养的，他们怎会管老百姓死活？”
“靠朝廷若能吃上饭，咱们何苦来劫道？”
“当官的没一个好东西，朝廷也不管百姓死活，是要逼死咱们老百姓！”
孩子们群情激奋，对朝廷大声唾骂，似是积愤已久。
赵怀洲不禁苦笑，大灾当前，朝廷出钱出粮，到最后却落了个怨声载道的下场。
着实可悲！
而这一切，显然都拜那些赈灾官员所赐。
“我来问你，此次受灾的情况怎样，有多少村落被淹？”
赵怀洲又将剩下的胡饼丢过去，拉过小五细细询问。
得知的情况，比他想象的还要恶劣得多。
昌乐县已被淹了大半，周遭几个县也大抵如是。
不少百姓死于洪灾，剩下的人大多躲进地势较高的山林，苟求残存。
而这般苟活，却并非灾难的结束。
田陇被淹，家园被毁，百姓无吃无穿，更无落脚之处。
这住和穿，倒还能对付，大不了在山里搭些木棚对付。
可没了粮食，是要饿死人的。
“这饿死的人，比大水淹死的都要多。”
“朝廷哪里管我们死活，拢共也只派人发过一次粮食。”
“给的那点粮食哪里够吃？就这还敲锣打鼓四下宣扬，说是为民做主呢！”
“我呸！”
说起赈灾发粮，孩子们一脸气愤，个个咬牙切齿。
“哼，那些该死的东西，从役夫手里克扣粮食也便罢了，竟连发放给灾民的赈灾粮也要昧下！”
苍雪也已下车，她也被气得不轻。
“他们竟有脸诓骗役夫，说是将粮食都下发给灾民了……”
赵怀洲一脸苦笑。
“那还等什么？咱们还不赶紧回州城去？”
苍雪已等不及要将那一众赈灾官员绳之以法。
“别急……”
赵怀洲又将车中干粮都取了出来，给那小五递了过去。
“我来问你，你方才说要劫什么粮车，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似乎对这群孩子，格外感兴趣。
一说起劫道之事，那小五显然有些谨慎，他犹豫了许久，终是开口：
“前两天，这条官道有人运粮，一连运了好些天。”
“那些人看起来鬼鬼祟祟，不像个好人……”
“我们发现之后，便想着……出来碰碰运气……”
苍雪打眼望过去，看这些孩子个个瘦骨嶙峋，手里拿捏的武器也多是枯木棍棒。
就靠这样的东西劫道，显然有些异想天开。
但赵怀洲依旧追问下去：
“那些运粮车，运往何处去了？”
小五朝北一指：“似乎……似乎往大扬山方向去了……”
苍雪等不及了，上前催促道：
“你我赶快回城，将那几个贪官给办了，再将他们克扣下的粮食取了赈济百姓。”
赵怀洲却摇了摇头：
“你道他们昧下粮食，还会老老实实放在官仓里，等着咱们去查办吗？”
苍雪一愣：“什么意思？”
赵怀洲叹了口气：
“远水救不了近火，若是法办贪官，再慢慢追讨钱粮，怕是来不及了。”
他扭头望向北面层层山脉，幽幽冷笑：
“倒不如……咱们帮这些孩子一把！”
苍雪心下一惊：“你该不会是……”
赵怀洲已然扭过头，朝那小五道：
想不想跟我一道去，将那运粮车给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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