户部衙堂。
面对赵怀洲登门造访，主事的李侍郎神情冷肃，面带不善
“钱尚书已告病回府歇息，你有何事？”
这位李侍郎坐在方桌之后，屁股都没抬一下，全无招待之意。
他此刻正低头在桌上拾拣着文书，看似忙碌。
但桌上不过两份文书，他翻来覆去地拾掇，实在太显刻意。
“病了？好端端怎么病了？”
“真是可惜啊！”
赵怀洲幽幽一叹，倒做出副同情嘴脸。
但这样的伪善嘴脸，当然唬不住那李侍郎。
那李侍郎绷起脸，咬牙切齿像在强忍怒意。
可赵怀洲接下来的话，就叫他破了防。
“我昨日才替他教训了儿子，本还念着钱尚书承我的情，要当面致谢呢！”
这话说得阴阳怪气，立时逼得那李侍郎抬起头，再顾不上假作忙碌。
“你……你莫以为仗着天家宠信，就能到处耀武扬威。”
“须知你一个内臣，没资格过问我户部之事！”
李侍郎气得吹胡子瞪眼，将手头文书丢在桌上。
“谁有工夫过问你户部的事了，本指挥使是来查那新式农具的供应问题的。”
“你快将那农具供应的账册拿来！”
赵怀洲一摊手，便要查账。
户部给自己添了个天大的麻烦，总得查实需求，才好催工坊赶工。
“账册？你要查我户部账册作甚？”
李侍郎皱眉瞪眼，干坐在椅上不肯挪动屁股。
“这推广农具一事，是你户部和我锦衣卫麾下炼铁工坊共同操办。”
“现如今，你张张嘴，就漫天索要农具。”
“我当然得查个清楚，底下州府是否真用得上那么多农具！”
赵怀洲自觉理由充分，话说得底气十足。
但那李侍郎显然不大认同。
“哼！”
“赵公公，你可得掂量清楚，这农具推广一事，乃是我户部主理。”
“至于你那炼铁工坊，不过是从旁辅佐配合罢了！”
“户部要多少农具，你只管造出来便是，跑来查什么账册？”
李侍郎将脖子一挺，那架势是要顽抗到底，不予配合了。
赵怀洲冷哼一声，心里已暗骂起来。
农具是我发明的，也是我这炼铁工坊造出来的，你户部不过是沾了主理农事的光，才得了这分派农具的差事。
你不谢我也便罢了，还装腔作势摆起架子了。
赵怀洲倒想甩手不管，让他户部去造农具去。
可转念一想，这农具推广事关百姓福祉，还是不要拿它置气。
细思片刻，他还是决定查一查账册。
“李侍郎，我锦衣卫奉皇命办差，你若不肯配合，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赵怀洲将脸一板，冷声威喝道。
“怎么？这龙城之内，你锦衣卫还要强闯公衙吗？”
“赵公公你可记好，陛下允你开办锦衣卫，那是让你去追剿逆匪的，可不是在我衙堂里耀武扬威的！”
“你若敢带人强闯我户部，别怪本官告上去，治你个滥用职权之罪！”
虽说你赵怀洲仗着天子宠幸，素来横行无忌。
可这户部衙堂不是富丽居，还容不得锦衣卫造次。
李侍郎有恃无恐，断定赵怀洲不敢在这龙城之中造次。
但他还是低估了赵怀洲的胆量。
“滥用职权？”
“本督执掌锦衣卫，专司查剿逆匪一事。”
“现如今，我怀疑这农具销量突增，与那前朝余孽有关，特来查账。”
“你若不依，就别怪我带人来抄了你的衙门！”
赵怀洲竟编了个全无逻辑的借口，将这新式农具和前朝余孽攀扯在了一起。
李侍郎已气得怒火中烧，登时便拍了桌子：“你……你这阉……”
可他话还没骂出口，就被赵怀洲一把揪住。
“锦衣卫奉旨查逆，你敢不从，就是和前朝余孽勾结串谋，意图颠覆我大梁社稷！”
“李侍郎，你若再不依令交出账册，可就别怪我拿你法办了！”
赵怀洲语意森森，威势逼人，压得那李侍郎说不出话来。
若是一般人，夸这等漫天海口，李侍郎倒也不怕。
毕竟这户部衙堂地处龙城，还没有人敢来造次。
但眼前之人，可是赵怀洲啊！
他得天子宠幸，连那魏相和叶将军都不放在眼里的。
尚书家公子，说打就打，满朝攻诘竟还能全身而退……
这样的人，他有什么是不敢做的？
纠结了片刻，李侍郎终是咬牙切齿：
“来人，将那农具账册拿出来！”
衙堂之外早已挤满了官员文吏，他们本是来看李侍郎临威不折，替尚书大人报仇雪恨的。
却是没料，才一照面，自家侍郎就认了输。
“大人，当真要拿给他？”
那管库的库吏跑了进来，小声问询。
李侍郎瞪了库吏一眼：“快去！”
不拿能怎么办？
真去陛下跟前告状吗？
皇帝那般宠幸偏袒，你如何能告得了他？
这清剿逆匪的由头虽说离谱，可皇帝就愿意信他的话，你能怎么办？
那库吏讨了个没趣，只能耷拉着脑袋退了下去。
眼见户部就犯，赵怀洲志得意满。
就等着你们拿出账册来，我好逐一比对。
倘若真是各地农具需求大增，也就罢了。
可若是你户部假造订单，故意折腾我炼铁工坊……
哼哼……
赵怀洲正自心中冷哼，那库吏已跑了回来。
这人两手空空，全没有要交出账册的意思。
赵怀洲心中来气：“账册呢？”
那库吏却是一脸委屈：
“赵公公，您且候着些，账册这就送来……”
说罢，这人扭身一望，朝身后招起手来。
顺着这库吏的手势，赵怀洲打眼一瞧。
却给惊了个瞠目结舌。
在那堂外，正有两个小吏，抱着厚厚几摞书册，往这边走来。
那书册少说也有几十本，每本都有两指多厚。
这么多的账册，若要一一查对，那不得累死？
而另一头，李侍郎已揣着手，冷声道：
“这便是各州府衙门呈报的农具采购清单，还有我户部调拨农具的记录账册。”
“赵公公，你若真要查，便现在查吧！”
“我可提醒你，这些账册都是户部机要案牍，可不能带出衙去！”
“你若真想拿走，就去陛下那里请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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