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怀洲事先绝没有想到，这农具的账册，能有几十本书之多。
眼看着厚厚几大摞书，他傻眼了。
身旁的李侍郎，仍在不遗余力揶揄嘲讽：
“赵公公，这新式农具的推广，乃是我大梁国策。”
“各州府县的农具调配，都要分门别类做出账册记录。”
“你若要查，便在这里查阅吧！”
这么多账册，得看得猴年马月去。
赵怀洲冷静下来，不再受他干扰挑唆。
他细细思索，捋清自己的来意。
要查的是近期农具需求大增的情况，那只需查最新的账册就好。
想到这里，赵怀洲道：
“哪一本是各州府索购农具的清单？”
农具推广落实到各地衙门，由各地衙门领购农具，再推销贩卖出去。
这户部肯定有一份账册，专门记录各地衙门的求购情况。
只要对比那本账册，就能弄清楚这农具需求激增，是否确有其事。
那李侍郎一听，气哼哼甩手走上来，终是从账册中捡了一本最厚的，摆了上来。
他到底还是不敢和赵怀洲耍横。
赵怀洲将那账册翻开，直接翻到最新的一页。
上面明明白白记录着各州索要农具的时间和数目。
赵怀洲从最后一列开始，一路往上查找。
没翻两行，就发现了端倪。
“这东昌府索购各类农具共十万件，是什么情况？”
他指着账册，问向李侍郎。
李侍郎蹙眉探了一眼：“这账册上记得明明白白，有什么问题？”
赵怀洲道：“他东昌府要那么多农具做什么？”
我炼铁工坊一个月的产量，不过十多万件，他一个东昌府竟要了十万。
有这么笔大单，也难怪工坊供不上货了。
“这各州各府，都在极力推广新式农具，想是他东昌府推广有方，这才有如此大笔需求。”
李侍郎一脸无所谓，似乎对这事全不在意。
他们户部负责推广，只求卖得越多越好。
而各地衙门，也都领了推广份额，卖的农具越多，年底考课成绩便越好。
乍一看来，这东昌府推广农具有功，是件大大的好事。
但赵怀洲随手翻阅了几夜，立时指出这笔订单的离奇来：
“其他州府，至今只卖出近万件农具。”
“可这东昌府，第一批就领了三万件，这会儿又发来求购文书，竟定下十万大单。”
“怎么，他东昌府人多地广，非得需要那么多农具吗？”
东昌府的农具采购量，比其他州府多了数倍，这实在有些离奇。
而据赵怀洲所知，那东昌府的面积并不算大，人口农亩的数量，也只是正常水平。
同样的人口田地，就你东昌府要那么多农具，这自然引人怀疑。
“东昌府地处通衢要地，往来游旅商贾颇多，说不准是旁边州府的人，跑到东昌府去采购农具呢？”
“再者说了，这新式农具才刚刚推广开来，各州府推广力度不一，有如此悬殊差距，也不算奇怪。”
李侍郎卖力解释，给这农具需求找了好几个借口。
他这解释，倒也有几分道理，并非信口胡诌。
可赵怀洲仍觉得，这其中存着猫腻。
比其他州府，多了近十倍，他东昌府要那么多农具做什么？
说不准，这所谓的农具订单，全是户部假意安排，拿来刁难自己的。
赵怀洲思索许久，抬眸望向李侍郎，冷声试探道：
“该不会是……你们和东昌府密谋勾结，虚报这农具推广的数额，凭空捏造政绩吧？”
这农具推广是当前国策，业绩做得越好，考课功绩便越高。
多卖些农具，对州府和户部的官员，都是极大的政绩。
但这种虚报政绩的行为，最是受朝廷严控，一旦查出，是要论罪行处的。
赵怀洲这话，正说在户部官员的脉门上。
那李侍郎一听，脸色便沉了下来：
“赵公公若有证据，不妨去陛下跟前告状，莫要在这里空口白牙，诬蔑我户部清白！”
他这话倒说得理直气壮，像是全没做过亏心事，不怕赵怀洲查帐。
见他这般反应，赵怀洲心里更纳了闷。
这虚报政绩一事，全是他信口胡诌，全无证据的事。
他拿这罪过说事，不过是想试探出，这东昌府订单的真伪来。
在他预想中，这笔求购订单，是户部和东昌府捏造出来，用来刁难他赵怀洲的。
可这李侍郎理直气壮的样子，似乎这捏造一事，并不存在。
那么……这笔大额订单，就是货真价实的了。
赵怀洲对钱玄礼的怀疑，渐渐打消——看来不是他户部有意刁难，确实是下面州府索购农具。
但紧接着，又有一个更大的迷惑，浮了上来。
那东昌府是何等通衢要地，这位东昌知府又是如何能耐高深之人……
为何他东昌府的农具，能卖得那么好？
这个谜题一直萦绕心头，伴着赵怀洲走出户部，走回御书房中。
“回来了？”
“那钱玄礼怎么样了？他是否谎报数目，故意索取超额农具，刁难于你？”
女帝正低头批阅奏章，随口问道。
赵怀洲想了许久：
“陛下，那东昌府的主事官员，和钱玄礼……不，和魏九千有没有关联？”
……
朝会弹劾之事，已过了半日。
赵怀洲无罪脱身，而原本的受害者钱四友，却仍在府中翘首期盼。
昨日将此事告知父亲，钱玄礼气怒至极，当晚便写就奏折，要临朝上谏，弹劾赵怀洲。
眼见能报仇雪恨，钱四友自然高兴。
这会儿，他正躺在自家后花园里，等着手下奴仆从宫门方向带回喜讯。
“公子，公子！”
那先前派出去打探消息的奴仆，已快步跑了回来。
奴仆脚步匆切，在钱四友看来，这家伙是急着报喜。
钱四友心头狂喜，急忙从榻上爬了起来，迎过去道：
“怎么样？宫里传出消息了吗？”
“那赵怀洲被治了什么罪？”
但那奴仆却一脸难色：
“小的刚赶到宫门口，想替公子打探消息，却没想正碰到老爷出了宫门。”
“小的还不及询问，已被老爷打发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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