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怀洲来自后世,对于自由平等的认知,自然超出当下时代太多。
他当然能够理解,如烟身为贱籍女子的苦衷。
事实上,早在第一次来清楼时,他就察觉到如烟话里话外都透着落寞无奈,似对她这身份很有些哀怨。
当如烟透露其脱籍愿景时,他不作多想,如实点头表示理解。
但他这样的思想认知,当然不为如烟所知。
如烟只当赵怀洲是个手执权柄的太监,断想不出她脱籍的缘由。
赵怀洲现下的反应,让如烟迷惑不已。
但赵怀洲很快作出的解释,却让她深以为然。
身在樊笼,用这锦衣玉食换一个自由……
这话正切中她心头要害。
多少次看着眼前锦衣玉食,多少次面对朱袍玉带,她从未觉得眼前繁华能让自己开心。
唯有脱离桎梏,她才能得以喘息。
心中震撼之下,如烟凝望赵怀洲,久久说不出话。
她在疑惑,赵怀洲这样一个太监,为何能明白自己心思?
太监……对了!
瞧见赵怀洲那一身锦衣袍服,如烟忽地豁然开朗。
赵怀洲身为残缺之人,又何尝不渴盼自由?
他不正如自己一样,是个“身在樊笼”之人吗?
不,他比自己更惨,自己还有个念想希望。
可他……
如烟心头泛起酸楚,生出惺惺相惜之感。
“好茶,好茶!”
“额?如烟姑娘,你怎么了?”
赵怀洲正品味香茗,暗叹如烟手艺精湛。
可当他放下茶盏时,却瞧见如烟轻咬下唇,眼眸已在颤动。
这丫头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演什么苦情戏码?
为何她看自己的眼神,还带着几分同情?
赵怀洲当然不知道如烟所想,更不知道自己在人家眼里,已成了“身残志坚”的典范。
“额,奴家失仪了……”
如烟惊恍回神,垂首拭了拭眼角,这才接着说下去:
“奴家既想脱籍,自是要询问教坊司上官的。”
“奴家找到那郑郎中相询,郑郎中却说奴家不得放良。”
“万般无奈,奴家又想到,这天下户籍都归户部管辖,便又找那……”
如烟正说得仔细,赵怀洲却忽地抬手。
“那个……我对此事并不了解,打断问一下,你们乐籍女子,是可以放良的吗?”
赵怀洲印象里,古代贱籍想要脱籍,似乎很难。
“寻常乐籍女子,是可以的……”
如烟点点头,解释道:
“先帝改制教坊司时,曾颁下律令,但凡教坊司中伶人艺伎,皆可在捐金买籍。”
“只要花费一笔天价放良钱,便能脱离教坊司……”
赵怀洲恍然大悟,他早听过先帝改制教坊司之事,当时以为那是老头子为搏贤名,做做样子。
现在看来,他的确做了件好事。
捐金买籍,天价放良钱……
对如烟而言,这所谓的天价钱财,应该算不上难事。
既然钱财不成问题,那教坊司为何不肯放人呢?
“你可问过那郑郎中,为何不许你放良?”
赵怀洲问道。
如烟摇摇头:“郑郎中那人,督公你也见过的,他对我等乐伎素来傲慢粗鲁。我曾几次三番询问,他都不肯如实相告。”
赵怀洲印象里,那礼部郎中是个脑满肠肥的死胖子,挨了自己一脚后反而腆着脸来讨好。
不过瞧那人的嘴脸,也是个媚上欺下的。
“奴家求而不得,只能寻求户部帮忙,我曾在魏公子的宴上见过户部侍郎,听说他正分管户籍丁册,便想绕过礼部,直接从户部脱籍。”
“但结果……唉……”
如烟哀切一叹,又垂下头兀自神伤。
赵怀洲这才明白,她为何会与那李侍郎产生交集。
敢情是她找人脱关系办事,却被那李侍郎的夫人给瞧见,而后才引发了窃玉案件。
“不用太过悲观,你且说说,那李侍郎如何说的?”
赵怀洲再问下去,他将语调放得轻快疏朗,将这桌上黯然气氛挥散。
“李侍郎说,我教坊司的乐伎若想脱籍,必须要经礼部批议。”
如烟抬起头,缓声道。
说来说去,问题还在礼部。
“也即是说,只要礼部那边点头,你这事就能办成?”
赵怀洲总结出症结所在。
“该……该是如此……”
“赵督公,此事……此事您愿意出手相帮吗?”
如烟望向赵怀洲,目光盈盈闪烁,煞是惹人怜爱。
面对这样期许目光,赵怀洲实在没理由拒绝。
“哎呀,可惜哟!我这月事带买卖,好不容易找了个代理人帮忙推广……”
赵怀洲拍了拍大腿,不待如烟反应过来,便将大手一挥:
“这事包在本督公身上了,谁让你替我挣了银子呢,我赵怀洲可不是知恩不图报的人。”
如烟一喜:“这么说督公是答应了?”
赵怀洲点点头:
“不过……我倒还有个问题想问你……”
如烟脸上的黯然尽数敛去,顿时喜笑颜开:
“督公请说!”
“你为何……不找那魏炎帮忙呢?”
赵怀洲道出心中迷惑。
她都透过魏炎,求上那李侍郎了,为何不直接找魏炎帮忙呢?
难道那世家公子哥儿,不比人李侍郎香吗?
“魏公子……魏公子待奴家自是极好的。”
“只是……只是他……”
如烟眼神闪躲,脸上似有些窘迫。
看来其中另有故事,赵怀洲不动声色,只等她说下去。
“事实上,早在奴家其意脱籍之前,魏公子就曾主动暗示过,要为奴家脱籍放良……”
如烟这话说得诡秘,人家主动相帮,你又为何不答应,现在自己反倒四处求人。
赵怀洲细一思虑,豁然开通:
“他是向你提了什么条件吗?”
如烟却又忙摇头:
“额……没……没有……”
“他……他……”
她纠结片刻,终又缓缓点头:
“魏公子并未明言,奴家不好妄作揣度。”
“但依奴家猜想,他曾是有所暗示的……”
赵怀洲已然幽笑起来:
“果然,那装嫩的老黄瓜,哪里会好心相帮?”
“他这是老牛想吃嫩草,心里揣着小九九呢!”
不就是想借着脱籍之事,将这名动京城的当红伎人搬回家去吗?
这种事,他魏炎还要暗示个什么?
呸,换老子,早就明码实价照实交代了,何必玩那你那世家公子的弯弯绕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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