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怀洲并非自大之人，他当然不相信，自己的魅力已大到让这丫头倾心托付。
他也并不认为，这丫头能在逢场作戏的酒宴席上，看穿魏炎的本性。
事实上，魏炎作为世家公子，表面功夫做得还是极到位的。
至少在这女人面前，魏炎应该还是个彬彬有礼的清贵公子。
这样一比对，赵怀洲自然有所疑惑。
这丫头拒绝魏炎相邀，却又主动贴上我赵怀洲，究竟是为什么。
他将心中疑惑问出，却是没有得到回应。
如烟又掩起嘴，吃吃浅笑。
她眼神幽邃，似在回应，却又回应得格外隐晦。
这眼神暧昧至极，勾人心魄。
赵怀洲只差一丝一毫，便要以为这丫头看上自己了。
可临门一脚之际，他从如烟的眼神中，读出几个字来。
那心照不宣的眼神，分明在说：“你懂的……”
赵怀洲一愣，终于想起了一件事。
一件被他遗忘了许久的事。
虽然常年自称“奴才”、“督公”，但赵怀洲一直不曾将自己这太监身份当一回事。
毕竟咱是带把的，和那些毫无犯罪本钱的太监不一样。
也正因为心里底气十足，他也从不在乎别人如何看待自己。
但这会儿记起太监身份，他忽地想起，自己在这丫头心里，是个没有任何威胁的人。
那魏炎将她养在深闺，是当她作禁脔。
可我赵怀洲——至少在她眼里——是没这个能力的！
赵怀洲第一次觉得，这太监身份给自己带来了伤害。
这如烟姑娘，虽事事都往他身上贴近，但背后的原因却让人寒心。
就因为我是个太监，所以如烟这丫头才有恃无恐……
你既能仰仗我赵怀洲的权势，保住你的声名和周全，又不用怕被我惦记上。
“呵呵……”
面对如烟那自以为掌控一切的轻幽笑容，赵怀洲只能尴尬一笑。
……
走出清楼时，赵怀洲心里还在苦笑。
这丫头，当真聪明反被聪明误了。
他以为你算度无双，将一切都把控在内。
可她没算计到，她所营造的虚假周全，实是不堪一鸡。
“罢了，既然答应要拉她一把，便替她跑一趟吧！”
这笔买卖，赵怀洲当然得做下去。
反正自己又不吃亏，平白得了个帮手，帮自己推广生意，又白白得了个色艺双绝的美人儿。
唯一要付出的，不过是个宅子罢了。
我赵怀洲钱财不多，但宅子嘛……
在清楼前院略停了停，赵怀洲上了马车，扬长而去。
“去烟花工坊！”
……
“烟花工坊……”
“他去那里做什么？”
清楼前院中，赵怀洲的马车刚刚驶远，原本停靠在附近的马车中，车帘被人撩开。
魏炎那略略上扬的双眼探出闯来，正迷惑望着院门方向。
“魏兄，这小子……怎么跑来清楼了？”
这时候，另一道尖锐凶戾的声音响起，车帘被撩得更高了些。
眦目咬牙的钱四友也探出头来。
“哼，一个太监，竟也学人逛起青楼来！”
魏炎嘴角抽了抽，鼻中闷哼一声，满脸高傲不屑。
相较之下，钱四友的怨怒似乎更足，此刻他正怒视院门方向，即便赵怀洲的马车已然走远，他都不肯撒眼。
这一阵钱四友在府中受足了罪，起因全在他开罪太后，冲撞了贵女乔儿。
而这事追根究底，当然得算到赵怀洲头上。
钱四友对赵怀洲，当然恨之入骨。
“走吧钱兄，我劝你……还是莫要招惹那姓赵的……”
“这一阵他出了趟公差，听说可是立了好大一功，朝中都在议论此事呢！”
魏炎拍了拍钱四友，幽声劝慰道。
他这劝诫听来阴阳怪气，倒更像是在挑唆钱四友的怒火。
“呸，总有一天，老子要宰了他！”
钱四友发下豪言壮语，听得那魏炎一脸得意，眉梢上扬。
“不提那阉狗了，钱兄，今日且去把酒言欢！”
魏炎得意之下，眼里的怨愤不屑已然敛去，恢复他世家公子的潇洒风采。
“我看魏兄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那如烟小娘子正张罗着脱籍，此际正是你魏兄一展能耐的时候……”
钱四友却咧嘴露出幽邃笑容，戏谑起来。
二人把臂下车，一路朝楼里走去。
那朱妈妈早已满脸堆笑，迎候在门前。
依着惯例，择了间最好的雅间，魏炎随口点了如烟进来献艺侍奉。
那朱妈妈自是携笑而退，脚步匆匆去请那如烟姑娘。
酒菜奉上，如烟尚未赶来，这雅间之中安静下来。
“魏兄，别怪小弟多嘴，不过是收个舞伎，直接登门找那礼部要了便是，何苦这般大费周章？”
钱四友耐不住寂静，又出言调笑起来。
但魏炎无奈一笑，幽幽摇起头来。
“哼，若是寻常女子，为兄怎会如此费心？那如烟名动全京，岂能任我予取予求？”
“当真闹得不融洽，怕又要惹得家中那位不悦了。”
对那如烟，魏炎可谓是礼待有加。
即便她曾婉拒暗示，魏炎仍以礼待之。
这两日，户部李侍郎又送来消息，说如烟正张罗脱籍之事。
此事立时勾起魏炎的注意。
诚如钱四友所说，这般举动，可以解释成如烟的主动暗示——毕竟那李侍郎与魏、钱的关系，她如烟心知肚明。
但从另一角度看，如烟拒绝魏炎邀约，却独自奔波于礼、户两部，张罗脱籍之事。
或许她当真不愿与魏炎扯上瓜葛，只想独善其身。
这女子心思，本就难以捉摸，同一件事当然能做几般解释。
此行清楼，魏炎已有筹谋，要探一探对方口风，再行计议。
二人正自寒暄戏谑，却听得门外脚步传来。
脚步声沉闷迟缓，听来却不似如烟。
“唔……禀两位公子……今日……今日实在是不巧了……”
进门的却是那朱妈妈，她脸上虽仍挂笑，但这笑容苦涩难看，实在有些牵强为难。
“如烟姑娘她……她今日身子不适，怕是不能坐陪献艺了……”
听得这话，魏炎眉头一沉，眼里已绽出冷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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